文 | 唐斌超
雨一直淅淅沥沥的下着，到处都是湿漉漉的，抓一把空气都能捏出水来。在雨水的滋润下，田野中麦苗却是一片碧绿，还有那金黄的油菜花，粉红的桃花，雪白的梨花，都在雨中尽情绽放着美丽。然而我却无心欣赏，匆匆行走在通往故乡的路上。
村子越来越近，我的脚步却越来越沉重。远远地，我就看到老槐树下，那间在风雨中飘摇的破草屋。它默默地站在那里，一如二十几年前，我外地求学时一般模样。“吱呀”一声，我推开虚掩的木门走了进去。顿时，一股潮气裹着浓浓的霉味扑面而来，我呛得连连咳嗽了几声。直到这时，我还没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儿，你、你回来了啊！——显然，父亲并不在家里。
我摸索着去拉电灯，开关“咔嚓咔嚓”发出声响，屋内，却依然是一片黑暗。我循着从窗户射进微弱的光亮望去，电灯泡已挂满了蜘蛛网。记得有次回家时，家里的电灯也是这个样子。父亲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小声的说：也不知道你今天回家，不然就找人把坏灯泡换了。我一听就来气了，说：难道你在家就不用吗？父亲嘿嘿一笑：在家几十年了，啥东西闭着眼睛都能找着，何必浪费电费钱呢？
看着父亲，我无奈的摇摇头。记得考上县一中那年，父亲帮我把行李送到学校，交完了学费和一个月的生活费后，他手里只剩下一角五分钱。在学校的小吃店旁，拿着这钱为我买了一碗馄饨，他却吃着从家里带来的干粮。我说，爸，我们一人一半。爸却说，儿，你吃吧，在学校的日子苦着哩。我明个儿回家了，就能上街买肉吃。我知道父亲在说假话，我的学费还是东扯西挪借来的，哪还有闲钱买肉吃呢。虽然这么想，我还是在父亲的监督下，把一碗馄饨吃的个底朝天。然后，父亲又拿着碗倒满白开水，把一个干硬的菜饼子咽了下去。随后，身无分文的父亲步行了五十里路，等从县城走回家里，天已经亮了。父亲拿线针挑开脚上的血泡，又一瘸一拐的下地了。
参加工作后，我把第一月领的工资，交给父亲。说：爸，这钱你拿着，天天赶集去买馄饨吃，买肉吃！父亲笑了：你这孩子，尽说傻话。你还要结婚买房，用钱的地方多着哩！我现在身体还好，吃吃喝喝的日子长着呢！
结婚后，我带着媳妇回家，父亲从箱子里拿出一个裹了几层的布包，递给媳妇说：我攒了这么多年的钱，都在这儿藏着。你拿着去买身好衣服穿，钱不多，是老人的一点心意！
后来又了孩子，父亲又拿出个布包，重复着那句话：钱不多，是爷爷的一点心意……
等我买房交首付时，父亲还是一个布包，还是那句话：钱不多，是爸的一点心意……
想想自己住的电梯洋房，再看看父亲这破烂不堪的草房，我的心一阵酸楚。上了几年班后，手里有了一定的积蓄，准备拿钱翻修草房时，父亲却连连摆手：别瞎糟蹋钱，我一个老头子住那么好的房子干嘛？前几年我还清了房款，便又旧话重提。父亲这次依然否定：我已是到黄土埋半截的人了，再过两年就该找你妈去了，还浪费这钱做啥？你把钱存着，留给我孙子上学吧！想到这里，鼻子一阵发酸。我连忙走出草房，朝对面的山坡望去。
对面山坡，是父亲开垦出的自留地。春播秋收，父亲大部分时间都在那里度过的。我知道，此刻父亲还默默地还守护在那里。我立即撑开雨伞，快步朝山坡上走去。
远远地，我就看到了父亲。他正一脸慈祥的看着我，笑眯眯的。我似乎听到父亲那在招呼我：儿，你回来了啊！我忙奔过去，把伞罩在父亲的头上，说：爸，我回来了，我回来看你来了！
接着，我把带来的东西，一件件的摆在父亲面前。说：爸，你节俭了一辈子，总是一分钱掰成两半花。今天儿子给你带来了一大笔钱，有十元的、二十元的、五十元的、一百元的……你以后就敞开着花，买好吃的好喝的……
不等父亲开口，我又继续道：对了，以后你再不用住灌风漏雨的破草房了，我请人你给你建了一栋豪华别墅，有花园有草坪，保证你住得舒舒服服……
我知道父亲肯定会反对，但我顾不上这些，仍自顾自的说下去：别急，还有呢，我还给你买了最新的苹果手机，宝马轿车，还有……
说完这些，我拿起打火机，点燃了钱币、别墅、手机、轿车……然后，我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对着墓碑上一直微笑着的父亲照片，说：爸，这是儿子的一点心意，您老收下吧！
清明的雨越下越大，大雨淋湿了我的头发，又顺着我的脸颊淌下，滴落在父亲的坟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