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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散入春风满洛城

 冬歌文苑 2021-06-19

散入春风满洛城

这是一座历史文化古城,立于河洛之间,位居天下之中,秉承敦厚磅礴之气,兼具妩媚秀丽之风,十三个王朝曾经在这里金戈铁马,此消彼长,每座楼宇背后都有过风花雪月的故事,每条街头巷尾都有过惊心动魄的较量和深广厚重的呼唤。

它,就是洛阳。

到达的当天晚上,洛阳的朋友们,以家乡人的热情和贴心的安排接待我们,接风洗尘后,陪我们观看了洛阳的城市夜景,参观了音乐喷泉、古城大道、牡丹大道和隋唐遗址公园,目极所至,高高的宫墙和红色的城门续现续隐在一片璀璨的灯海里,隔着厚重的大红门和高高的城墙,我能想象那宫里的恢弘气势和华美的内核。

资料显示,当年隋唐洛阳城堙没之后,许多重要的文物遗迹深埋地下,随着遗址保护展示工程的实施,沉睡千年的文明又重新焕发出新的生机与活力。新建的隋唐洛阳城国家遗址公园主要有唐代的明堂、天堂和北宋的太极殿等重要建筑遗址,公园现有重建的是武则天时期的明堂和天堂。明堂是当年唐高宗、武则天一统天下、执掌国柄,沟通天地、感应四时的重要场所,中间地下就是洛阳城遗址。天堂是武则天时期的礼佛堂,也是武周时期世界上最高的纯木构架建筑,仅存在七年,毁于一场大火。2013年经过修复重建,一座消失于历史长河的古城再一次浮现在20世纪的阳光下。这座一梦千年的古城,承载的当然不只是后人艳羡不已的大唐华章,它的方圆以内还有丰满和深沉的内心。

不仅是城垣宽广和街道方直,也不仅是为后人提供了一处游玩的去处,那些厚重的城墙更是以外在的、物化的东西昭示后人:中国历史上,曾经有那么一个个鲜明生动,富于朝气的自信时代和历史芳华。

走进洛阳的东西大街, 就仿佛走进一段尘封已久的历史。在深沉的夕阳下,雕梁画栋、勾檐翘壁的旧式建筑, 飘荡着悠悠古韵。雕琢华美的牌坊、交错重叠的商铺楼, 都披上了一层奢华的金色外装。

老街的店铺并不繁忙,大多经营一些手工牡丹花饼或工艺品,同一些旅游区有所区别的是,经营文化产品的店铺不在少数,进进出出的人们,呼吸着古城里弥漫的宁静与典雅,他们总想带走古城里的那些从容与安详,却忘记对古城的内涵进入深层次的搜寻与品味。

洛阳老城是公元1224年在北宋初所筑城基之上改建起来的。城西墙利用了唐东城旧址,西墙及北墙西端是利用东城西北两墙旧基修起来的。老城周长近9里,四面各开一门,东为建春门,西为丽景门,南为长夏门,北为安喜门,均为重楼建筑。楼周围筑月城,其上另有角楼四座,敌台30座,作为防御工事。原来的城墙是土筑的,到明洪武六年(1373年)才修成砖墙。

从中国第一个王朝夏开始,先后有商、西周、东周等十三个王朝在洛阳建都,拥有1500多年建都史,一百多个帝王曾在这里指点江山,说“千年帝都”绝非是浪得虚名。

从丽景门到建春门的距离, 短的可以从西头望到东头,却承载着千百年来古城的风雨变迁, 见证了一个古城的繁华兴衰。 

在一家富有年代感的老茶馆,老板坐在一边低头看书,倒是那只小花猫很会亲人,对我们的到来妩媚地叫了一声,随后又换了一个睡眠的姿势。我们一人点了一杯咖啡,在后院选了一个安静的去处坐下,享受旅行中的片刻闲适。

阳光从高大的树杈间挤到地上,零落的光影模糊而亲切,曾经的“洛阳春日最繁花,红绿荫中十万家”,已然裂变为宋词里伤感凄凉的意境。在斑驳的阳光下细细品味,身后的墙壁大多风化,有的已经开裂,镂空雕花的门窗漆色已旧,斑驳处露出木纹。房梁上满是灰尘和烟火色,房顶上瓦松瑟瑟,让人从心底生出“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的莫名寂寥。

院子里植有一株古槐,亭亭如盖,修禅悟道般静默着。也有一些长出新叶的爬墙虎,碧绿的叶子间,一些枯黄的藤蔓裸露其间。见惯了寻幽访古的游客,茶馆的主人对我们的来访不喜不愠,不迎不送,一边回答我们的询问,一边忙着手里的工作。

老城中还存有一些明清或民国的深宅大院,在东门钟鼓楼的左右两边,有几处空宅,门上都挂着锁,老式大门一把锈迹斑斑的铁锁,锁着满院的落叶和经年的寂寞。庭院如昨,只是物是人非,多少故宅旧事,成为老城人家茶余饭后“寂寥古行宫,宫花寂寞红”的谈资。

千年帝都的悠悠过往,就这样藏在老城沧桑古朴的幽深小巷里,藏在老城人平淡庸常的尘世烟火中。

一汪碧水荡漾在蓝天丽日下,河岸的高楼低树倒映一河碧水中,这就是洛阳人熟知的洛浦公园。

和众多仅供游人憩息的公园不同,洛浦公园大有来头――它建在洛神的故乡,女皇的脚下,十三朝古都的重要历史事件和历史人物都曾在这里得到展示:班固、蔡邕、左思、武则天、李隆基、李白、杜甫、刘禹锡、元稹、白居易、程颐……一个个声名显赫的人物,他们的身影也曾像今天的市民一样出没于夹岸的柳荫,细雨中的涟漪同样见证过他们的锦瑟年华。

我们到洛阳的第二天下午,友人陪着我们参观洛浦公园,“想彼宓妃洛河,退泳汉女潇湘”,就此走进富有深邃历史的洛浦秋风。在这里,我们找寻千年古城久远飘逝的影子, 感知遥远年代里,十三朝都城的苍凉与悲怆。

公园建有河图洛书、会盟史话、定鼎九州、洛神广场、东汉太学、蔡伦造纸、建安风骨、洛阳纸贵、李杜广场等反映洛阳13朝古都重大历史事件和重要历史人物的14个历史文化广场,展示了洛阳丰厚的历史文化内涵,实现了园林艺术与历史文化的完美结合。

千万年的时光,千万种聚散,总有一些人,在苦闷的岁月里发现诗意,将素净的流年著成了华章,曹植的《洛神赋》堪为范例。

洛神广场上,屹立着洛神的雕像。高6.6米的雕像线条柔美流利,浑然天成,洛神站在云水座上,情态娴雅超脱,让人想到她“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的气质。在洛阳人心目中,这个有着东方维纳斯之称的美丽女神集真、善、美于一身,成为洛阳这座千年帝都的守护神。人们从她的身上看到的不仅是艺术的美感,也看到了那个时代的文化背景和广阔空间,看到了一个时代的美感体现。 

公元223年,曹植从其封地到洛阳朝拜天子,当他“背伊阙,越辕轩,径通谷,陵景山”返回封地途经洛河之滨时,遥望那烟波浩淼的洛水,联想到洛神宓妃,写出了传诵至今的《洛神赋》。在诗人的生花妙笔下,一个艳丽华贵的艺术形象栩栩如生,洛神的容貌、姿态和装束之美都达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其绚丽的艺术光环和表达的人神之恋的哀婉痛切,达到历代所难以超越的高峰,“恨人神之道殊兮,怨盛年之莫当。抗罗袂以掩涕兮,泪流襟之浪浪。悼良会之永绝兮,哀一逝而异乡……”给后人留下永久的怅惘。

我想,如果没有曹子建这首《洛神赋》,洛水一定会逊色很多,纵然它是河洛文化的发祥地,纵然它是华夏文化的根,它依然需要这样美丽的文章,去点缀它的纯美和雅致,在后人心目中汇聚为一种美的源泉,滋润着河洛文化的万古流芳。

漫步在洛水之滨,河水清且涟猗,温柔的日光倾泻河岸, 水面波光如金,宽阔的洛水两岸站立着一排排老树,都是一派葱笼、碧绿,树下可以看到一些低矮的小花在风中扭动,一片沉默与安详,偶尔有鸟掠过,它们在空中慢慢滑翔,仿佛也在回味洛水曾经的花样年华。很自然就联想到古诗里“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春风满洛城”“欲问古今兴废事,请君只看洛阳城”的赞叹。

站在桥头的观景台上,目光越过水面,越过树林、抵达远处白色洛神雕像,河对岸高低错落的楼宇和高大起伏的宫墙,组成古城文化的巨大手笔,让你内心充满憧憬,想要透过眼前的景色,探寻追问它的背后有着怎样的天遥地远和远古苍茫。

默默无言的洛浦公园,温馨、深邃、安详,透过它的丰腴、隽美的外表,透过它朦胧诗般的书卷气,不经意间我们看到了一个诗化的巨大时空。

在两千多年的中国文化长河里,有两次大师级别的历史性会面:一次是春秋时代孔子与老子的相逢,两位大哲的思想在此交锋,如同两道烛照千载的火焰。另一次伟大的见面发生于天宝三年夏天,那是李白与杜甫的握手,中国诗歌天空中最明亮的两颗恒星历史性地相逢,创造了千载难逢的文学祥瑞。

两次历史性相逢的地点,都发生在洛阳城,

公元前518年,孔子通过鲁国旧贵族南宫敬叔的关系,获得鲁昭公的准许和一车二马的支持,千里迢迢前往洛阳,拜访当时的大学问家老子,求教礼乐知识。孔子主张仁政,讲究仁义礼智信治国,而老子则提倡无为而治,一种理想的境界,没有人的干预而达到治理天下的目的。两位圣贤思想的碰撞,擦出了浓烈的火花,对后世产生了深厚的影响,上善若水这个成语流传千年,依然为后人推崇。

从山东曲阜到河南洛阳,在今天的交通条件下也有千里之遥,而在孔子的时代,实在是一条漫长的跋涉之路。

孔子一路上想得最多的,是洛阳城里的那位前辈学者老子。

这是两位真正站在全人类思维巅峰之上的的见面,是中华民族两个精神原创者的会合。两千五百多年前这一天的洛阳,应是灵光乍现,凤鸾和鸣,不管那天是晴是阴,是雨是风。

老子和孔子的争辩当然不会有什么结果,但他们肯定都从对方那里得到了新的启悟,从而使自己变得更为强大,也更为自信。

他们明确地走了一条相反的路。什么都不一样,只有两点相同:他们都是百代君子;他们都会长途跋涉,都要把自己伟大的学说变成长长的足印。

这次会晤以后,孔子飘然东去,回到了鲁国。他洗却了先前的浮躁,对官场的喧闹不再热心,但衰老的生命却放射出夺目的光华,这种光华不在于官高显爵,不在于玉堂金马,不在于外在的光环和异彩,而在于人格的强健和思想的高度。他潜心于授徒讲学,编纂典籍,直到九年以后溘然长逝。

洛阳图书馆里的老子也坐不住了,他觉得自己必须行动。于是某一天,他骑着一头青牛西出函谷关,渡过祁连山下的弱水河,他或许要寻找新的能够与之对话的智者,这位来自东方的老人踯躅于荒原之中,后来不知所终,在他的身后,只留下洛阳东关那块“孔子入周问礼碑”。

公元744年,在洛阳,李白结识诗圣杜甫,两位伟大的诗人在洛阳相会,不仅启迪了两颗辽阔的诗心,也启迪了一个不可复现的壮丽时代。巍巍邙山,悠悠洛水,铭记下这一历史时刻。

这一年,李白四十四岁,杜甫三十三岁。李白性格外露,杜甫严谨内向。一个长身玉立,有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道骨仙风;一个面容清瘦,目光内敛,嘴角紧抿,似在努力克制内心世界的忧愤叹息。

两个看上去不太可能成为朋友的人,牵动了世人的目光,千年帝都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一个名满天下,一个崭露头角,相聚的日子屈指可数,坚韧的友谊却像一道朗照长夜的烛光,贯穿了他们此后悲喜交加的人生。

一个取得巨大社会声誉的人往往会有一种别人无法模仿的轻松和洒脱,这种风范落在李白身上更是让他加倍地神采飞扬。眼前的杜甫恰恰是最能感受这种神采的,因此他一时不仅着迷,更被李白的诗化人格所深深折服。

李白见到杜甫也是眼睛一亮,杜甫的出现让他惊叹,两人很快成为好友。他当然不能预知,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将与他一起成为执掌华夏文明诗歌王国数千年的最高君主而无人能够超越;但他感受到,天才之风一如伊洛之水的清新已扑面而来。

此后的分别,两位大师都写下了关于友谊、关于思念的略带伤感的诗章,“思君若汶水,浩荡寄南征”“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诗篇见证了他们诗酒相聚的日子,也预示着此后将隔着茫茫尘事和迢迢烟水遥寄思念。

奥地利作家茨威格在《人类的群星闪耀时》一书中曾经写道:“在历史中也像在艺术和生活中到处遇到的情况一样,那些难忘的时刻并不多见。一个真正具有世界历史意义的时刻,必然会有漫长的岁月无谓地流逝”,铭刻在洛阳城里的这两个经典历史段落,何止是人类岁月的漫长等待和守望,更是悠悠时空中摧枯拉朽的地动山摇。

走过魏晋南北朝的潇潇风雨和旖丽繁华,洛阳的脚步就迈进它历史上的高光时刻。

唐代的都城在长安,但在其280余年的统治期间,曾先后有六代帝王移都洛阳,对洛阳最情有独钟的当然是女皇武则天,她在洛阳留下的更富于立体感的印记就是龙门奉先寺的石像。

奉先寺坐落在龙门西山的最高处,自唐高宗咸亨三年(672年)开凿,到上元二年(675年)十二月完工,历时三年九个月,其中的本尊卢舍那大佛高17.14米,头部高4米,耳轮长1.9米,堪称中国古代雕塑作品中的“阿波罗”。据说卢舍那大佛是以武则天为植特儿雕塑的,她那雍容大度充满自信的微笑就是武则天的微笑,那是盛唐时代固有的自信与安详的写真。

从伊水之上的龙门桥返回,便到了香山寺。香山寺的出名,全因一段诗人之间的友谊。

这段史话的另一位主角就是那位写下千古悼亡第一诗的元稹,他的“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两句诗把人间悲伤和思念写到了极致。元白之交,向来被称为文学史上的佳话,不仅记载着中唐诗坛上两位大诗人的艺术追求,也铭刻着挚友之间生死相托的友谊。

元稹临终前,曾把写墓志铭一事拜托给白居易。在当时,请名人写墓志铭是一种时尚,元稹拜托白居易为他写墓志铭,并以家中所积累的车马、丝帛、玉带等价值六七十万的财物作酬劳。以白居易的知名度,这笔钱并不算很多。但在白居易来说,一篇墓志铭无疑是对朋友最永恒的祭奠,哪里还能收取报酬呢?无奈元稹执意要送,白居易只好把这笔钱拿去修了香山寺,并写了一篇《修香山寺记》,在文中把修葺的功德归于元稹。此后,白居易便常住香山,别称改为香山居士。

香山,成了诗人最后的精神栖息地,也成了中国文学史上一处溢彩流光的风景。唐武宗会昌六年(846年),一代大诗人白居易在伊水之滨永久停止了歌唱,遗嘱葬于香山寺北侧。香山竹林,伊河流水,伴君如梦,留下了地老天荒悠远绵长的思念。

离别洛阳,是在第三天的中午,日光和煦,草长莺飞。

从小浪底参观返回,身后,黄河紧紧贴着绵延起伏的邙山断崖,静静地悄无声息地涌流,脚下就是那条通往长安的古驿道,在这条古道上,既有过当年女皇的銮舆凤辇,也曾留下杜甫踉跄的脚步,岁月的风尘早已湮没了悠悠古道的辙印,只剩下苍茫大地的萋萋荒草。隔着车窗眺望北邙山下的十三朝古都,柔软的白云之下,清晰可见自西向东的洛水穿山越岭而过,将一路的收藏全部托付于古城的沉雄苍凉。

从这里开始,往东襟带百里,洛水和另一条伊水激情相拥,伊洛激荡,博大深邃,带着它的青翠和明亮缓缓汇入浑厚的黄河,就此生生不息,风生云起。

我想,或许在某一天,我还会再一次来到洛阳古城,一个人悄悄行走在那些古朴的街道上,不必惊动朋友,悄悄地到来,再悄悄地离去,用饱含深情的文字,记载我心中一次又一次的感动。

洛水不舍昼夜地奔流,河上的风来了又去,仿若历史的脚步从不停歇。那些旧日里洛阳城“木衣绨绣,土被朱紫”的绮丽轻轻洒落,无数次变乱动荡后,又化作了山野罗雀小憩的荒土尘墟。伽蓝千座,楼阁参云,眨眼间就是泪洒千秋,烟花易冷。我们忘记了洛阳纸贵的喧嚣,也想不起“花开时节动京城”的招摇,繁华盛衰不定,犹如生命无常。回望往日,我们会发现只有情感维系的那些段落才是永恒的经典。

风景旧曾谙,我们是历史的过客,又何尝不是历史的缔造者?

插图/网络

 

作家简介

 

朱湘山,汉语言文学专业毕业,海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曾经在兵器部525厂、荆门市人民检察院、海南省公安厅等单位工作过,八十年代起开始发表作品,出版有散文集《穿越苍凉》,有作品入选作家出版社《灯盏:2019》、《灯盏:2020》原创作品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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