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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人们喜欢谎言 我有一个非常要好的朋友，年前通过考试调到了市政府。 羡慕他的人们除了祝贺，更多的是想找他打听潜规则。问他：都找了什么领导，投资了多少钱之类。实话实说，作为来自农村贫困家庭的他，没有找任何领导通关系，更没有在考试费之外做任何投资，是靠自己把握机遇，通过考试过来的。可是人们打死不信，反觉得他为人不老实。进了官场居然一下就圆滑了，进步贼快嘛！ 他被逼无奈，在众人不信任的目光中终于领略到了玄机，于是故作神秘地说：其实，我是找了某某副市长，他是我家亲戚，然后花了几万元活动了一下，才有今天这样子，记住哈，不要给别人说，我是把你当朋友才讲的。显然地，大家觉得此人相当诚实，年轻人还是没有忘本嘛。某天，我请他喝酒，想打听一下操作细则，他喝醉了，居然承认自己是撒谎，压根就没有花钱，他只是喟叹：为什么自己说实话反而会招致大家的不信任？ 我也惊讶了，人们为什么喜欢听谎言？更要逼迫人家说谎言？ 面对一个不诚信的世界，人人说过谎。鉴别泛滥的谎言，已成为我们必备的生存技能。我们为什么不爱说真话？缘于文化基因？教育方式？体制环境？生存需要？因为说谎，社会存在着严重的信任危机。但我们都不愿承认自己爱说谎。 谎言的中国语法，非真话不是谎言。 我们说谎话的最高境界，是把谎话说成真话——你撒的谎所有人都相信，它就是真话；或者，你撒的谎所有人都不相信，撒了等于没撒，它也是真话。 这个就像是讲价。讲价和谎言有共同的乐趣，在于“猜”：首先，都知道牌子上的价钱是假的，这是潜规则；然后，都明白自己有权利知道实价，但非要猜得不亦乐乎，这是文化；最后，都坚决认为不讲价就买不到好东西，这是迷信——其实“讲价逻辑”在生活中无处不在，这和我们看电视购物频道、读最新统计数据、听领导讲话的情景，是一致的。 我们善猜。最含蓄的表达，也有最懂人情世故的听众去明白它的意思。我们早已熟习格式化的谎言（套话）、善意化的谎言（情话）、礼节性的谎言（鼓励话）和废话性的谎言（官话），谎言与反谎言是生活中最习以为常的博弈，正所谓与人斗其乐无穷。 那么，最怕被骗的我们，为什么又不爱说真话？ 有段子道尽我们的口是心非——说股票是毒品，都在玩；说金钱是罪恶，都在捞；说美女是祸水，都想要；说高处不胜寒，都在爬；说烟酒伤身体，就不戒；说天堂最美好，都不去。 我们写文章，春秋笔法方算登峰造极；我们讨生活，难得糊涂才是金玉良言。在我们的人生语法中，不说真话往往不是恶习，是智慧，也是美德——兵家说兵不厌诈；儒家说“为尊者讳耻，为贤者讳过，为亲者讳疾”；《红楼梦》说“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俗话说“逢人只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 人类最重要的演化机制就是沟通，为了融入团体，也许，说谎则是其中必不可少的润滑剂。 不说谎会死啊？我们经常这样质问人，但遗憾的是，答案是肯定的。说谎是人类生存机制的一部分，而且是最重要的那部分，不说谎，人类就无法繁衍下去。 人们生产谎言，我们伪装相信。 2010年8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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