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凤翔沟的邢哥

 石榴花文艺 2021-06-21


邢哥
文/初玄

天一阴,村后的凤凰山就更青了。

落了些雨,愈发苍翠。


沟里的流水也看老天的脸色,遇阴,就大,落雨就哗哗,大雨过后,半米直径的排水管道浸了一半,老远就能听见水声。

晚里,这种水流的声音让夜色更加寂静。

此刻,如果你的心底是宁静的,那么这样的夜晚更适合你。然而你如果是郁郁的,那么,这样的夜会让你更加烦忧。

鸟儿啼叫的时候,天也亮了。


邢哥早早就起来了,在院子里做一些捏揣细活,就到了七点左右,吃一口早饭就去送孙女上学了。

邢嫂子抱着孙子沿着沟溜达,孙子只有一岁多,每天听着姐姐们上学的吵闹他也就醒了,醒了就不睡,得人哄着。

邢哥每天的第一班任务就是骑上电动车送娃上学,送完两个孙女回来就八点十分了。

我们今天约着去爬后沟。

邢哥对后山了如指掌,可是却也马失前蹄,一些路径在经年荒芜后已看不见了,我们只好摸索前行,小径一会儿似乎有,一会儿又无。


当过兵的他身体矫健,完全不像六十多岁的人。

邢哥还学过裁缝,学过木匠,也当过瓦工,铁艺活儿也不错。就是因在外院附近做箍铁桶的活儿,偶然展示了一下才艺,拟了一副对联,得到了外院后勤处一位领导的赏识,走进了外院后勤专家楼工作,一直到退休。

这一段经历,老邢一说起来就滔滔不绝,对当时的每一个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

村上的人听上一回新鲜,听上两回就耐不得了,没人听他讲他的舞马长枪。如今老村只有十来户,没有同龄,更是没有了知音。

邢哥有一院老宅,花棱窗格,雕梁画栋,算起来也有百年历史了,如今像风烛残年的老妪,顶上塌陷,瓦上长满青苔,也许要不了几年,或者一场大雪暴雨,房顶就会倒塌,这成了他心中的痛。


老宅是祖上从魏家买来的,魏家原来是个大户,花了心思建的。

邢哥弟兄三个,老大是村里最有文化的人,当过小学校长,村里的红白事都少不了他,写对联撰契单,做说客样样都行。

他行二。

老三考上大学后留在了上海,在某个研究院工作,是那里的骨干。

哥三个都算读书人,一家子书香气浓,让人肃然起敬。

邢哥的父母都是地道的农民,我望着这座老宅,不得不相信风水。

邢哥前半生最自豪的就是他在外院工作的那段岁月。后半生引以自豪的就是修葺了这座老宅。

在得到了老三的支持后,他就更加坚定了决心和加快了进度。

翻修老房比盖新房更麻烦,邢哥叫来老木匠,找来几个瓦工,凭着自己灵活的大脑提前做了许多测绘和预案,生生把这座老宅翻修成功了。

期间我去过现场,他用几根老木支撑着大梁屋檁,让我胆战心惊,生怕一股风吹倒了。他笑吟吟地说,没事,这些都在预设之中。

我不得不佩服他,他耐心、聪颖、坚韧,同时又很倔强的性格展露无遗。

此后他就每天在院子里一点点地拾掇,一天都不停歇。

偶尔还会对我兴奋地描绘他的蓝图。他要在院子搭上石碾,摆上茶桌,叫来几位老同事,逍遥自在地品茶聊天。

似乎这就是很简单的事情么。我说现在也可以做到么。

他说,那不行,等完全好了再叫。

他就日复一日把心思都用在了这座老宅上。每天从外面打工回来,就要去转转,即使外面活紧,干几天,就忍不住回来又干几天自家的活儿。

他给人印象是孤独的,内心却是喜悦的。

我理解他的孤独,也理解他的喜悦。

村里剩下的老宅经不住一场大雨,又有倒掉的,我为剩下的几座百年老宅担忧着。同时我也为邢哥的宅子庆幸着。

老村一共就剩十来户了,为数不多的几位老人经常坐在桥头拉家常。

他们成了这座老村的守村人。

邢哥也是,他用实际行动守卫着凤翔沟。


凉水台的清泉见证着这一切。

这股泉水汩汩地冒了不知多少年。

我们爬到松树林的地方实在没路了,向上攀到顶也许还要三四十分钟,也许一个小时,我们决定回返。

邢哥一路讲述着村子的故事和地形地貌,我们就遐想着这些故事下山了。


如今我就租住在他老大的老宅里,老大已经去了数年,邢哥依然记得发生在这座宅子的许多事。

我们就在习习的夏风里,在杏树下,望着满天繁星,邢哥继续着他说不完的故事。



(作者简介:初玄,本名张军峰,笔名风子等。长安作家协会主席。西安翻译学院客座教授、西北大学现代学院文学院特聘研究员。已出版散文集《掬水向月》《你从我的长安打马而过》《月挂东天》,历史文化散文集《昭宣中兴》入选教育部中小学图书馆配备核心书目。)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