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精品】小说前沿 · 黄金纬度‖总第1042期

作家新视野杂志 2021-06-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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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金纬度

文/王珍谋（山东）

一

全县划归“黄三角”生态经济区十周年的时候，郑安国承包的那片黄河岸边的滩地进入第三个年头，郑安国担任义集村书记兼村委主任刚满两年，他的黑牛养殖事业满了一年。

堤内的村庄，由政府安排，几个月前就已经迁移到外地，统一安置、就业上学。义集村在堤外，不在迁移范围。

迁移之后的情形并非尽如人意。然而这并不是目前郑安国必须考虑的事情，他要认真考虑的是自己村庄的未来出路。

九曲黄河在这里拐了个弯，又奔流东去。

村口紧傍河堤，翻过堤岸，隔着一片开阔的湿地便是大河。虽然享受不到安置政策，实际上村庄情况和邻村也没有太多差别。毕竟村里大部分的土地还在堤内滩区，堤外的也尽是薄地。

这些年来，上游的沿黄地带经过大规模引水於灌，原来的盐碱地已经改良，上面整片地种植了粮食、蔬菜，宽阔的长堤上布满了高大的白杨和婀娜的垂柳，丰沛的母亲河孕育出一派盎然生机。只有这一段，还没有全面整治，因此，除了堤上些许的树株，在其它方面，仍然保留着一片近乎原始的地貌。

滩地上面，便是郑安国的牛场。

他承包那片滩地实属偶然。那年，原来的承包户嫌弃种地没有收益，一跺脚进城做买卖去了。眼看着三十亩滩涂一片荒芜，乡领导找到了他，几经动员，把地片转到了他的名下。

他的黑牛养殖可谓逼上梁山。三十二岁那年，复转军人出身的郑安国，告别了建安公司技术员的生涯，通过换届选举，走上了村委一把手的岗位，开始全面主持村里工作。上任之初，就感到了重重的压力。历史上，义集地处三县交界，兵匪猖獗，加上沿河两岸大多是盐碱地，土质贫瘠，当年人们要饭、逃荒的情形随处可见。建国后，情况发生了根本变化，行乞、逃荒这类行业彻底消失，但制约人们生活提高的贫困问题却始终存在。环顾村庄内外，近些年来，仅有的几处村办企业几经沉浮，不复存在。村民中，除了一部分外出打工、经商外，大部分仍然终日奔波在一块块滩涂薄地，抱残守缺苦挣苦熬。远远望去，一片片半新不旧的平房，数片红色之间掩映着点点黄色。红的是瓦房，黄的是麦秸披挂的土坯屋。仅有的两座楼房，是在城里揽工程活的两位包工头的家院；由于地处偏僻，至今还没有一条连接县乡的像样的公路。当年曾作为早婚早育整治的重点村庄，如今大龄未婚村民日渐增多。郑安国明白：眼下，自己当务之急，是必须苦苦求索，披荆斩棘为乡亲们蹚出一条崭新的致富通道。

牛场所在的地方，就是郑安国的那片承包地。

牛场与大河之间，隔着一片密密匝匝的芦苇。

黑牛养殖的道路并不通畅。

第一次向他推荐黑牛养殖项目的是郑安国当年从军时的秦政委,转业后进入了省农科院。老秦告诉他：从义集村往东三十里，就是闻名全省的大地黑牛养殖运营中心，可以提供全方位的种牛、技术和营销方面的支持。

当天谈话内容很多，但让他印象最深的，是对方特别提到的家乡所在的纬度优势，以及日趋成熟的黑牛养殖管理模式。

拿出全部积蓄，又借了两万多元，郑安国踏上了先行先试的征程。

养殖公司方面对于合同条款的履行无可挑剔，问题在于他每天的绝大部分精力必须靠在村委那边，只能在晚上光顾一下牛棚；而教师出身的妻子在这方面又全然外行。

是在第一头牛犊降生的时候，那天正巧郑安国到县里开会去了，捱到散会匆匆踏上返程。母牛是头胎，大多必须人工助产，妻子却茫然无措。终因生产的时间过长，小牛出生时已是气息奄奄。时值严冬，牛棚仅有的一盆炭火时明时暗。郑安国进门，顾不得幼牛正裹带着一身滴水的胞衣，扯开大袄，便将小牛揽入了怀中，急急奔向自己的房间……

日夜奔流的黄河边，现出一抔土丘，那是郑安国为死于难产的牛犊堆砌的新坟……

一年的夙兴夜寐，一年的卧薪尝胆，却也积累起点点滴滴的养殖经验。而现在，是时候应该将它们反馈给全体村民了。

二

“北纬三十七度，钟灵毓秀，是一片神奇的地带，是人类文明荟萃之地。这里生长的饲草，它的光照、气候和水质，特别适合黑牛的生长发育。还有，这里的大米、果蔬、地热资源，都是国家地理标志产品，是'最具幸福感城市’。发展县域经济得天独厚。下一步，乡村振兴大有可为，凤凰涅槃逆境崛起，我们可不能辜负了村民的厚望，不能辜负了这一片热土啊！”那天临别时，秦政委言辞恳切，郑安国的胸中顿时涌动起一股暖流，内心默默地记下了这一番言语。

初春，乡村的夜色分外静寂。

村头的四间党群活动中心是年前上级拨款新建的。新年过后义集村第一次“两委”会议如期召开。郑安国开宗明义，提出了在全村引进黑牛养殖的建议，并且着重把当初在秦政委那里听到的有关区位优势和上级的鼓励政策说了一遍；又把关于资金筹措、牛场规划等设想结合自己一年来的养殖经验进行了全面陈述。毕竟眼下也没有其它更好的项目，人们在经过一番探讨酝酿之后，当场一致通过。

第二天，召开村民代表大会，郑安国当众宣布了村“两委”会议的决定。又进一步解释说明：“黑牛养殖，咱们有优势、有决心，相信也一定能成功。在市场层面，黑牛肉质由高端基因带来顶级口感，属国宝级品质，既是国宴用食材，更是大众餐桌消费的上乘美味，市场潜力巨大；算经济效益，出栏一头黑牛，约需一年时间，扣除各项成本费用，净利不低于六七千元。如果一户存栏达到五六头，就可以有三四万元的创收；在技术方面，黑牛公司采用公司加农户的模式，他们负责全部技术指导和后期成牛回购；最主要的，还在于我们有独特的区位优势，有国家积极的帮扶政策。穷则思变，这次，我们是逼上梁山，背水一战势在必行！”

“购牛资金咋办？这可不是一个小数！”一位代表说道。引起一阵附和的声音。

“目前村委和各户是没有钱，可我们有优势，这几千亩黄河滩地就是我们的资源。下一步，初步考虑将全部村集体空闲土地和一部分村民包地用作抵押贷款，用好现有政策，通过努力，应该是可行的；另外，还可以同公司方面进一步协商，对部分款项，等到后期成牛回购时再全部归还。”

“话虽这样。老话说'家有万贯带皮带毛的不算’，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养殖业的风险不可低估。万一哪天真的赔了，就是数万元负债扛在肩上，这件事可得认真想想！”

最先提出反对意见的是郑广泉，他妻子年前刚住过院，两个孩子还在读书，平时莳弄几亩薄地，有空就到附近社区干保安，每个月的收入仅能勉强维持日常花销，最担心再发生其它的大宗支出。

郑广泉话音未落，立即引来一阵七嘴八舌的议论，赞同者有之，更多的是反对的意见。

“光指望抱残守缺，永远没有出头之日！”

“干啥没有风险？看着蚂蚁上树，碰巧了一个掉下来，还会砸迷了眼呢！”郑安国清楚，郑广泉目前的家境确实十分困难，类似的情况全村还有十几户。眼下如果一旦郑广泉退出养殖，必然会影响到其他几户。认真思忖片刻，他面向郑广泉，“光靠维持现状，的确不能彻底翻身。广泉叔，你先安心养殖。咱们君子协定，接下来挣了归你，赔了你来找我。不过，你可要给我用心养好！”

黑牛养殖的方案得到了绝大多数村民的支持。接下来，启动牛场建设，由村委统一筹措，考虑到环保和集中管理的需要，最终将场址选定在远离河岸的一片空闲高地。

农业开发银行那边，几经努力，郑安国拿到了以全村土地流转抵押贷款合同。经村委和各户签章画押后，次日就将第一笔购牛款划拨了过去；半个月后，五百头青壮年黑牛分装数辆汽车，集中开进了牛场。

红带飘飘，悬挂在每辆车的头牛的额前，迎风招展。

大河边，村庄上空，传过第一阵悠扬绵长的黑牛的声音。

三

牛场的设计采用了黑牛公司的标准。各种主体建筑和配套设置统一、整洁、宽敞通透，同时，又充分兼顾到土地的节约利用。

为了更好地配合义集村牛场的启动，黑牛公司又安排技术骨干周兆阳每天到场，负责牛场建设阶段和后期饲养的全面技术指导。小周毕业于省农大畜牧专业，性格开朗，工作热情、扎实，很快赢得了众人的信任。

走进牛场，映入眼帘的是六排牛舍，前后是硬化的道路，在每条道路和空闲地带都栽种了白杨；各户之间用栅栏隔开，每个牛舍以最多时存栏六七头成牛为准，长十米、宽六米，前敞后篷，篷内有食槽、水槽，后有排水沟贯通，所有的粪尿通过暗沟进入化粪池，最后集中清运。整个牛舍，既保证光照和适当运动，又有效利用了土地空间。

一切都在紧张有序地进行着。

三月里，村两委大院。早晨，郑安国刚进入办公室，只听一阵嘈杂的声音，郑广泉赶着几头黑牛走了院门。后边，几个村民一边围观，一边议论。

“自己养牛自己挣钱，凭啥要撵进村委？”

“这回赔了你推给别人，要是赚了还能想到旁人吗？”

“你快回家！！不嫌丢人！”紧随而来的是郑广泉的妻子。大病初愈，她的身板还十分羸弱。

“当初说好的，我没这个能力。眼下一没料二没钱，牛又不能喝风咽沫，我就找郑安国！”郑广泉一边挣脱女人的羁绊，一边将牛赶到办公室前面。

郑安国明白，郑广泉不是轻易服输认怂的人，这回是真的逼到了绝境。

其实，几天前就有人陆续向他反映：三四月份，新饲草刚刚露头，年前的存料又已经吃完，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这些天，人们车载肩背，由近到远，把河滩坡地里仅有的几片作物秸秆，把掩藏在沟沟坎坎中的各种树叶、干草，已经全部搜集出来。前期膘肥体壮的牛群，眼看瘦弱下来。

“民以食为天。”牛也一样，饲草是牛场的命脉所系，还有什么能比命脉更宝贵的呢？

郑安国边想，边出门迎住了郑广泉。论辈分必须喊他叔叔。

“广泉叔，君子协定我没忘。这样，牛我先替你代养着，等饲料进来，还是你的。后期家庭脱贫，还得指望它们。”

当天的村委会议只有一个主题：尽快解决饲草问题。

“这几天，但凡能想到的，各户都已经搜刮净了。其实，能做饲料的原本不少，只是眼下季节不行。另外，咱这一带更多的是盐碱地，很多植物都不能生长。”老支委赵玉海说。

“说点有用的吧。”

“我话还没完，如果不能尽快解决饲草问题，下一步，往这里赶牛的，就不仅是今天这个郑广泉的问题了。”

“接下来，牛场能不能办下去，能不能发展壮大，饲草问题是关键所在！”另一个委员说道。

会场气氛开始变得沉闷。

“咱们集思广益，事在人为，再大的关口，只要闯过去它就不是难关。”郑安国说。

“苜蓿草！”一直沉默的周兆阳猛然想起，“当年我在教材上学到过。它可是一种优质饲草。过去，在老家时用它喂兔子，生长很快。想来养牛也没有问题。还有，这种草生命力强，并且耐碱耐旱，这个时候，大河两岸应该已经长出不少。”

张晓红随即打开了电脑网页，轻敲键盘，几行文字清晰地闪出：“黑牛养殖的优良牧草……”张晓红轻声念道，“苜蓿草富含蛋白质和膳食纤维，含有各种矿物质和微量元素，具有改善畜禽生产性能、提升免疫力、改善畜禽肉类品质的显著作用……”

郑安国的眼前顿时一亮。

黄河湿地，莺飞草长。绿植，荆蒿，野花点点。

郑安国、周兆阳两人翻坎越坡，四处寻觅。

绕过一段长长的河堤、水渚，眼前出现了一片面积不大的高坡。坡地深处，野草丛生。只见一片豆科类植被迎风摇曳，嫩绿的枝叶上紫色的花朵分外醒目，与周围的杂草闲花迥然不同。

“紫花苜蓿！正是它！”周兆阳喜溢眉梢，高声喊道。

“兆阳，你再仔细看看。”郑安国说。一边小心地摘下几片花叶，放到嘴里轻轻咀嚼，顿时，一种微苦泛甜的清香沁入心脾。这不正是他这些天来思想深处急切盼望的东西吗？

“这种草特别适宜在盐碱地生长，一年可以收割四五茬，又能改良土壤，经济价值也高，应该是下一步牛场的重点发展项目。”周兆阳说。

郑安国清澈的双眸忽然变得凝重，一个渐趋完整的发展计划涌上心头。

四

郑安国种植苜蓿草的设想十分明确：成立专业合作社，有村里投资组织种植，收割后除收取少量成本费用外，全部分给养牛农户，增加村民收入。

要大面积种植苜蓿，首先必须落实土地问题。各家的责任田大多已经种上了粮食作物。当天晚上的村两委会议上，提出的第一个解决方案，便是收回当年第二次发包的几片大宗集体用地。

原来，当年义集村在进行土地联产承包时，有一部分闲置土地，被当时的村委负责人，就以极低的价格，转手承包给了五户村民，并且一次性收取了他们近三十年的承包费用。收到的承包费并没有公布。五户承包者中，有两户是一般村民，其余三户，有的是当时的村委干部，有的则是村痞。后来，这几片包地，除了仅有的一户一直从事农业种植外，其他户或者改做他用，或者随意撂荒，任凭野草丛生一派荒芜。

“地是该收，这些年其他村民一直意见很大；但棘手的是，他们手里还有一纸承包合同。”一位委员说。

“还有，都是不怕事的主！”又有人补充说。

人们的意见简洁、一致。

郑安国沉思片刻，说：“这件事是有些难度，但也不是毫无办法，关键还看怎么运作。”

第二天早晨，五户村民先后走进村委大院。

郑安国开诚布公，说明根据村两委会议决定，于近期收回前期的包地。

“国家政策规定，农村土地承包三十年不变，任何人不得随意收回！”

“你看好了。”郑安国将桌上的一份文件认真展示了一下，翻开读道，“农村土地承包法第十四条：发包方享有下列权利。第二款，监督承包方依照承包合同约定的用途合理利用和保护土地；第三款，制止承包方损害承包地和农业资源的行为。第六十四条，承包方擅自改变土地的农业用途、弃耕抛荒连续两年以上、给土地造成严重损害的，发包方有权要求终止流转合同。土地经营权人对土地和土地生态环境造成的损害应当予以赔偿。相同的内容，在六十三条和其它条款也有表述。农村责任田只能用于农业生产，在耕地上面进行非农建设，甚至对其剖腹开膛，会不会对土地造成永久性损害？这样的情况，是要承担违法违约责任的！”

几个人哑口失言。

稍顷，有人问道：“郑书记，我们的都要收回，你那块包地咋办？”

郑安国从口袋中摸出一纸合同：“这是我那合同。不会有错，现在我就上交。”说着起身交给了会计。

其实，郑安国的那块，在面积上远比现场其他人员的少了很多，并且，他也只是在原来的承包者出走撂荒之后经过镇干部的提议才接管过来的。

片刻的沉寂。

却见张小兵猛一转身，“嚄”的一下，将一把随身带来的掏沙的铁锹扔到了屋地中间，怒吼一声：“谁想收地，先问问它！”

张小兵利用包地洗沙卖沙已经八九年了。揭去植被、表土，沙是现成的，用水将土一冲，就是成品。这几年沿岸建设项目多，可谓财源滚滚。此刻当然不愿意轻易放弃。

郑安国冷眼旁观，明白眼前是个难缠的角色。略略沉吟，从抽屉中取出一本《刑法》书，放到众人面前。

“今天谁想耍横，也问问它能否同意？！”

张小兵的气焰就有些软了，转身又坐了回去。

这时，却听得门外一阵响动，郑广福妻子用小车将婆婆推了进来。郑广福是郑广泉大哥，自从弟媳前年生病以后，老母亲一直由他赡养着。

郑广福说：“村里村外都知道，我家就指望这个豆腐作坊，供养孩子上学、老人支出。安国，你要收地，先把老人接收过去。”

郑广福的条件比郑广泉稍好一点，但一旦豆腐作坊停了，也就斩断了经济来源。

张晓红插话说：“广福叔，你的事昨天研究过，安排迁移到学校那边。自从几年前镇上合校之后，那里一直闲着，面积还大，又是独院，方便管理。”

郑广福顿时没了话说。

几户大宗的承包地终于收回。

最大限度地争取国家对饲草种植的财政补贴，是郑安国的另一设想。

他是太需要这样一笔钱了。既然已经宣布饲草种植有村里来干，下一步购买种子、化肥，平整土地，播种管理，所有的一切都需要资金支出。这些年义集村既缺少工副业创收，又没有土地收入，村两委干部的工资主要还是由镇上发放，资金方面可谓捉襟见肘。

动身之前，郑安国认真研究了那天张晓红发现的相关省份的补助规定，逐条对照，在确认当地还没有相关政策后，仔细考虑下一步应该采取的行动方案。

望着市农业农村局，一种肃穆、威严的感觉油然而生。

郑安国是邀请胡镇长一起前往的。先由胡镇长扼要说明，然后郑安国自报家门，介绍了义集村的养殖情况和正在开展的饲草种植，说明了目前村集体和各户的资金困难，请领导进村实地考察，恳盼政府予以适当补助；又列举出其他地区的补助事例来进一步印证。

“其它地区种植面积大、有规模效益，所以给出了政策。”市局领导说。

“咱这里面积小，支出也少。再说，凡事由小到大，今天是小，只要启动起来，明天就会发展得更多。这两个项目都属于特色农业，一直在国家政策帮扶的范围之内。还望领导多费心、多关照！”

“村里这些年没有集体经济，自然条件又差，老百姓也穷。恳盼各级领导更多帮助！”胡镇长进一步说明。

郑安国将带来的三样物品放到桌上：一份是相关地区补贴文件的网页复制，一包黄河岸边泛着盐碱的土壤，一袋略带霉味的干草枯叶。最后说道：“黑牛养殖是个朝阳产业。地处黄金纬度，我们也想借此能增加地区发展项目，典型引路，带动一方经济，使林民从此摆脱穷根、告别贫困。”

郑安国急迫中见沉稳，谈话入情入理，扣人心弦。农业局的领导当即表示：“把这三件物证留下，再补充一个报告交来。”

“书面报告我有。”郑安国说，随即从挎包中取出一份申请报告呈递过去。

几天后，市局领导专程走进了义集。

这次申请行动，直接促成了当地政府对农村饲草种植补贴文件的诞生。文件规定：“以农民专业合作班为主体，种植面积在一千亩以上的，每种植一亩苜蓿草，由政府财政补贴五百元。”当年，义集全村共种植一千二百亩，应划拨补贴款六十万元，基本抵减了当年的种植成本。

五

事情总不会是一帆风顺的，接下来，发生了一件震惊全县的事情。

初冬的一天，郑安国来到牛场，远远就看到了化粪池四周以及附近的道路旁、田野间，堆满了密密匝匝的牛粪，猛然心中一惊。原来，当地其它离河渠较远的几个养牛村，因为良田多，牛粪清运后大多就进入了附近的粮田菜地。而义集大部分是湿洼碱地，缺少种植，对粪肥需求量少。远处的农民又不愿耗时费力过来购粪。这样，牛粪的处理便成为了一道绕不过去的坎。

郑安国再次想起了省农科院，想起了秦政委。

郑安国和秦政委之间曾经有一段非同寻常的个人关系。当年，两人同在***，又来自同一故乡。在一次全师组织的单兵战术动作比赛中，郑安国的五项基本技能考核总分获得第三名，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为了总结这个连队的先进经验，秦政委带着政治部的一名干事下沉基层，全程陪同考察的恰是郑安国。当天傍晚，风雪肆虐。秦政委提出要到连队的前沿哨所看看。哨所在十几里外的大山山巅。雪地，山道，夜色弥漫。这一带的山势特别陡峭。一段拐弯，正行进间，司机忽然喊道：“不好！”只觉得汽车瞬间悬空，右边前轮已经探出了悬崖。车闸刹那间踩到了最低，巨大的惯性却并未减弱。此时，坐在边上的郑安国疾步下车，紧贴在那处仅能容身的峭壁边缘，两手抱紧飞转的车轮，指挥司机，奋力朝后退去……

这一次省城之行仍然没有让他失望。秦政委帮助郑安国引见了院里分管农村新能源建设的技术干部，全面了解到沼气工程这一前景广阔的建设项目。秦政委清楚义集村委资金紧缺，又积极斡旋，介绍郑安国见到了曾经的战友、现在国家电网的孙处长。

“孙处长，我是从黄河滩区过来的。那里的村民年年盼、天天盼，做梦都想过上安康富足的生活！”郑安国言辞诚恳，眼中充满热切的期望。同时，把随行带去的两包土特产转递过去。双方经过深入洽谈，同意未来义集沼气发电后并入电网，同时，国电方面先行向村里借款六百万元作为项目启动资金。

沼气工程，的确在国计民生中具有不容忽视的重要作用。使用沼气发电、作燃料，或用于农村种植养殖、加工贮藏等，即清洁了环境，又提供了一系列新的动能。这些年来，发达国家一直在大力推广，我国政府也积极倡导。关键性的一步迈出之后，接下来，郑安国全身心投入到立项报批、建设施工之中。

首先是场地的选择。全村除了靠近河堤一段，其它地方都相对低洼，不适宜新厂房地基施工。讨论的结果：最终决定，紧傍大堤，采用引黄淤灌的办法，在原来曾经开展过的一段上面加宽加长，新筑一块高地。

高坡处，两台大马力的虹吸泵连接起两条几百米长的大口径的管道。深冬的阳光下，郑安国和几个村民，用力抬起管道的下端，走进布满冰凌的河水。顿时，一阵凛冽的寒气逼近骨髓。

两个月后，一条几百米长的黄土淤积的高坡呈现在大堤南边。

深秋，伴随第一批黑牛出栏，伴随着一片片紫花苜蓿收割入场，沼气建设项目开始并网运行。

依托现有条件，融合田园牧歌、长河故事和村史回溯为主题的乡村游布局逐步展现。

秦政委来到了村里，他要亲自看看这一带崭新的变化。

几位开发商携带全村未来改造开发项目方案走进了义集。

北方，连接世界东西的这条黄金纬度彻底苏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