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米粥粥,女,出生于1970年代。湖北大冶人。中国诗歌学会会员,黄石市作家协会常务理事,黄石市散文学会副秘书长。诗歌、散文见《中国诗歌》《诗歌周刊》《西南军事文学》《诗中国》《河南诗人》《南方诗人》《抵达诗刊》《核桃源诗刊》《白天鹅诗刊》《五彩石》等文学刊物及选本。组诗《在人间》获第四届白天鹅诗歌奖全国诗歌大赛二等奖。 南方的记忆(外一篇) “过去”是我的母亲,并不是已经死亡的事物,我的未来不断使她们出现在我的记忆中 —— 梅瑞狄斯 从这条路上出来后,我很少回到村庄,但这并不代表我记忆的结束。我不是为了梦想离开,离开村庄时我还小,我或者我们只是为了不当农民而选择离开。离开村庄,经过这条路,我继续前行。在武汉上学的那几年,我最亲的几位亲人:我的婶婶,我的爷爷,我的奶奶很巧地一年一个相继离开我们而去。因为我的学业,因为我晕车的厉害,几位亲人的离去,父母一次也没有让身在武汉的我知晓。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这成为了我心中永远的痛。一直以来,我以为我的离开没有背叛,而这些永远的痛是否意味着是对我自己一相情愿的解释的最好惩罚?!今天,当我用那口职业习惯练就的纯熟普通话行走在这个城市时,面对那些或熟悉或陌生的人们投来的疑问:你是外地人吧?你是北方人吗?我总是告诉他们:我是地道的大冶人,然后补上一句:还地桥的。 10多年了一直不曾回去过,去年冬天堂妹出嫁,由于婶婶早已不在人世,我的母亲便责无旁贷地以一个母亲的名义带着我们全家回到了久别的村庄,村庄一切的变化太大,一些儿时的印记和痕迹被历史的车轮掩盖,比如村口的那个硫酸厂,已经不复存在.而有些东西注定是无法改变的,比如那口方塘,那口祖祖辈辈在那里浆洗,放养鱼虾的方塘,她依旧静静地躺在那儿。这两个地方,却是记忆中村庄带给我疼痛的伤口。就是这口方塘,她夺取了我儿时好友水英的生命,那时迷信的乡亲还怪罪她的父母取名字取什么不好,偏偏要带个"水"字。而硫酸厂流出的硫酸,那种我见过美丽的浅浅蓝又近似无色的恶魔般的液体常常在我梦境中反复出现。这种曾经在瞬间腐蚀我弟弟衣物进而腐蚀我弟弟肉体的液体,这种曾经差点夺去我带大我疼爱的唯一弟弟生命的液体,使我至今对这它心有余悸。 那时侯弟弟一岁多,我六岁多,平时照看弟弟的任务由我承担,那天经过村庄硫酸厂门口时实在背不动,就放下了背上的弟弟,我自己本身也是孩子啊,弟弟一屁股坐在了厂子门口搬运过硫酸但没有冲洗的地上。令我疼痛的一幕在那一刻发生,很长一段时间弟弟在铁山的医院治疗,而我常常因害怕、恐惧而饮泣。在弟弟的身体上至今还留有一个圆形的疤痕,这疤痕同时也深深地烙在了我的心中。 说出你的忧伤
每次听到朴树这首充满沧桑和悲凉的《那些花儿》时,总觉得生命真的是件很沉重的事,那时总会想到我童年年纪相仿的玩伴、我的堂妹阿香。87年,我离开了生活的村庄,也就离开了阿香。在以后的时间里,我很少关心她,但是还是能从亲人口中断断续续了解到关于堂妹的一些情况。我是个善于忘却的人,童年的记忆在我这里是如此苍白、无力和空洞,但是堂妹总是以一种疼痛的方式进驻在我的内心。 至今,我的脑海里还经常浮现出那个镜头:寒冷的冬天,白亮的雪地上,婶婶在不停咳嗽,大片大片暗红色的血伴着撕心的嘶哑的咳嗽声从口中喷出。这病等同于我们今天的癌症。这个柔弱、愚昧、勇敢的女人,我不知用这样的笔墨描述她是否准确,在那样重病的情况下、在那样贫瘠的年代,在生下她儿子两年后又生下了女儿阿香,我的堂妹。这个家本象一辆破旧、已经报废还在高速行驶的车辆,而堂妹的出生等于给这辆超负荷运转的车辆在继续地增加着负荷。所以,堂妹的出生就带有悲剧的色彩。 那一年,她的母亲终究没有抵抗住病魔的侵袭,撇下了11岁的哥哥,9岁的她,还有5岁的弟弟独自走后,在一个她放学回家做完中饭坐在大门口的石头门岬上休息的时,听到奶奶对她父亲说:女孩最终是给别人家养的,阿香还是叫她不读回家做饭洗衣裳。。。阿香是听得到的,因为奶奶的声音很大还带有一种长者的威严。她没有哭,没有血色的脸上双唇紧紧地抿着,显得脸色更加的苍白,双手抱着瘦弱的双肩,眼睛空洞地望着远方、她母亲长眠的方向。孤单、无助?还是……?我不想猜测她此刻复杂的心情。 那天下午,她回到她就读的二年级教室,搬回了上学时自己带去的那套破旧的桌凳,带回的还有她认识的几百个生字、两位数的加减法。那天她回来得很晚很晚,那段不是很远的路回家时走了很长很长的时间。我想那段路是她这一生中最难走的道路之一…… 这样的日子重复了两年。两年后她的哥哥患了骨结核,由于没钱治疗,由于误诊以为是骨折摔断,请来了一个赤脚医生,在没有采取任何麻醉措施下说是来给 “接腿”。她感受着哥哥那似乎要穿透天堂和地狱的哭喊声。她少有地缩在门角落泪了,无力地看着这一切.这哭喊声犹如一张网,将这个家庭彻底笼罩在了悲剧舞台的中央。她哥哥落下了终身残疾。 1990年代初她随着打工潮南下打工,后来辗转于宁波、上海、广州等地,在这期间,我不曾知道她受了多少委屈和苦难,我也不想想象她做的是哪些工作,她用她赚的钱先后给依旧在农村的弟弟哥哥成家,她用她赚的钱把那个贫穷的家里里外外置换一新,她用她赚的钱给他的父亲穿上了暖和的皮衣…惟独自己还是自己,除了不断增长的年龄和日渐爬山眼角不易察觉的细纹。2000年,她用所有的积蓄5万多元钱准备在黄石花湖建一栋房子,想把她受苦了的亲人、他的父亲哥哥弟弟接出农门享享清福,房子没有做起来反被老板诈骗走,至今还没有结果。 腊月二十五,阿香在武汉南站给我母亲打来电话,我看到我的母亲哭了,母亲告诉我说:阿香刚离婚本想带着孩子回来过个年,这些年在外漂累了想和一家人团聚。但她父亲不肯,说是嫁出去的女儿在家过除夕会扯娘家的风水,所以她只好带着孩子返回宁波,她还说她没有母亲,在临走之前只好给我母亲说说话透透气。 一下子,我的心嘶扯般的疼痛,眼泪漫了出来,我夺过电话对妹妹说:妹妹,回来吧!我知道你这些年受了太多的苦难,我们都在等你!电话那端的阿香终于忍不住大哭了一场,还有小孩的哭声,然后,依旧是那样冷静的声音:我走了,忍一忍吧,忍一忍,一切苦痛,都会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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