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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清|看家印象

 百姓文学社 2021-06-22

我的老家,在大巴山腹地的一个小镇上。只有一条独街,长不过千米,分上街、中街、下街;一条河从远古走来,环绕小镇一圈,浩浩汤汤向远方奔去。小镇四周皆山,绵延巴蜀。山上各种林木葳蕤,野生动物麂子、野猪、麝香、狗獾子、野兔等时常出没;沟壑溪涧,到处都是鸟声,到处都是鸟影;有纯天然野生药材灵芝、天麻、肉苁蓉、川贝、细辛、黄芪等。山下河水清冽河畔水草丰茂,有绿色葱茏的竹林,有各不相同的小桥联通河两岸还早就有了去县城、出四川的简易盘山公路。老家虽僻远,但一草一木都烙在了我的记忆里。然而最使我记忆犹新,常常浮显在眼前的是默默为无数发众输送汩汩清流滋润、濡养、造福着老家民众的清水河及联通河两岸方便农人种庄禾的各式小桥。

(一)清水河

河很宽、很长,水流湍急

它从遥远蔚蓝的天穹下,来到我们古老的小镇,环绕着小镇一圈,将小镇看了个够,然后把小镇绕成了三面临水,一面靠山的狭长半岛,便又浩浩汤汤,奔流到了嘉陵江。

小镇,古来为商旅歇宿,车马行人通往县城的必经之地。镇上居住有二百来户人家,祖祖辈辈都在清水河里饮水、淘菜、洗衣;靠清水河灌溉庄禾、发电加工、照明、喂养牲畜等。河两岸,农田阡陌。河畔芦苇丛生,桑、竹、藤蔓遍布,一颗颗杨柳树倒影水中,水中映出柳丝曼舞的绿波,一群一群的鱼,从映在水中的柳丝间游来游去,舒展闲适。三五成群的孩童在苇中嘻戏、捉迷藏;树荫下,一对一对少男少女,卿卿我我。

清水河是我们儿时的乐园。不必说于苇丛中找鸟蛋、捉迷藏,也不必说坐在桑树上摘桑果吃,单凭在河里洗澡、捉鱼,就有很大的乐趣。

我们爱清水河,对它有深深的情感。我们喜欢在河畔玩,喜欢在河里洗澡。晌午,我和伙伴们先后到了河坝,脱下衣裤,“噗通”跳进河里,像泥鳅一样游了起来。渐渐的,到河里洗澡的人多了,可热闹了。有成人、有少男少女、有孩童。小孩在河里靠岸处学狗刨,女子离男子有一段距离。一个调皮的男子游进了女子群,女子群骚乱了,发出了尖叫声,男子慌乱地红着脸游了回来。成人和少年在深水里换着姿势贪婪地游,惬意之极。有大声叫嚷的,有潜心游泳的,有冲浪的,有打水仗的,吵吵嚷嚷,异常兴奋。

在那困难的日子里,人人都各做各的一份儿事。我们小孩子不能干重活,但也有任务。下河时,都要端一撮箕洋芋到河边去刮。我们坐在河边排成不规则的“一”字,有的穿着短裤,有的赤身裸体,叉开两脚泡在水里,人人面前摆一撮箕洋芋,旁边放一脸盆。我们刮一会洋芋,光脊的背被太阳晒得火辣辣的,便一头扎进水里,相互嬉戏追赶一阵,又上岸接着刮。热了又复跳进水里泡个痛快,再上岸接着刮,这样如是再三,亦其乐无穷。

玩归玩,我们每一个人都非常珍惜那救命的洋芋,即使是洋芋皮也要淘干净拿回家做猪食。有一次,一个指头大的洋芋顺水跑了,我硬是追了几十米远把它抢救了回来。

下河捉鱼,既是一大乐事,也能改善生活。那时,没有现在这样五花八门和极具毁灭性的捕鱼工具,只能钓鱼和用大锤砸鱼。鱼竿是自制的。我们在山上砍一根拇指粗细的竹子,在其一端绑上线绳,把缝衣针放在油灯上烧软,掰成弧形,一颗渔钩就做好了,再把渔钩绑在线绳上,一根鱼竿就算彻底完成了。在庄地里挖些许黑蚯蚓做鱼饵,这样,便可下河钓鱼了。河大、鱼多,什么白条、桃花、斑鱼、白须、鲶鱼、青鱼、鳖、石角鱼,还有少量的娃娃鱼等等。一早上或一下午时光,便能钓上两三斤鱼来。因鱼竿粗糙,大鱼很少钓起来,倒是常常钓起来鳖。

中午,我和哥哥从邻家借了一把大锤,到河里去砸鱼。砸鱼也是要有技巧的,首先要看石头下面是否有鱼,如果石头是独立的,又没有石洞,那就没有鱼;如果石头与石头相邻,且石下空,又没有人掀翻过的痕迹,就有鱼扎在里面。观察确定后,便抡起大锤猛砸石头数下,鱼就被震死在石头下面了,再掀开石头,拾起鱼。有一种叫牛尾梢的鱼,只需砸石头几下,便被震晕,自己就浮出水面了。小点的石头,一锤就搞定,大石头需多砸几锤。当然,砸的力量不够,掀开石头,鱼就跑了,砸的过多,又很费力,要不了一会,人便累得没有力气抡锤了,要砸得恰到好处。一中午下来,既凉爽好玩,又收获颇丰,甚是满意。

数年过去了,儿时的记忆犹新,对河的情怀不减。每次回到家,多次萌发有跳进河里,赤身裸体畅游一通的冲动,也想重拾童趣,自制鱼竿钓回鱼,再下河抡锤砸回鱼。可是,我记忆中的河呢?我的鱼们呢?悲哉!河流干涸成了污水沟,河坝垃圾成山,河道东一个大坑,西一个大洞,脏乱不堪入目,更不用说鱼了。

站在自家后阳台上,看见铲车、挖掘机正在河里叫嚣,肆无忌惮的地采挖砂石。我明白了,破坏河流,毁灭水生物家园的罪魁祸首就是它。此时,我惘然,心痛……

我们祖辈赖以生存的清水河,我记忆中的河,不复存在了,这是人的悲哀还是河的悲哀?

(二)

老家桥多,有过水桥、铁索桥、石墩桥、木桥之类。

在小镇之东隅,有一座过水桥,联通了去往县城和出川的路。说是桥,实则是在河里开的一条便道。那时车辆少,一周或半月才有一辆老解放卡车路过,主要运输些农资产品。尽管如此,卧车的事时有发生。便道砂石松软,河水长年冲刷,凹凸不平,司机一不小心就卧车了,越加大油,只见轮胎下的砂石直往后喷射,不见车前进半步,轮胎越陷越深。这时,司机只有到小镇上求助人们帮忙。有人一声吆喝,人们便积极地拿上锄头、铁锨挖的挖,刨的刨,垫的垫,众人齐心费很大力才把车从坑洼里推起来。

有一次,一辆卡车拉了一车化肥,卧在了河里,由于是半夜,只好等天明才能找人帮忙。无奈天有不测风云,翌日一早,天突降大雨,车还没弄起来,河上游的洪水下来了,瞬间把卡车和化肥卷入了洪流中,人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最有趣的当属小镇西面的铁索桥了。下午休闲,人们都喜欢去那里玩耍,年轻人和小孩较多。铁索桥当时在我们小镇是唯一一座像样的桥,也是最奢侈的桥,在我记事起,早就有了。桥,用五根大铁链子横空拉向河两岸,牢牢的固定在桥墩上,桥墩用大青石砌成。听说砌桥墩时,用石灰和桐油搅拌和的浆,很结实。桥面用木板铺成,两边没有护栏。因年久失修,有的木板松脱,有的木板已腐烂,自然造成了木板之间空隙大,小孩和胆小的人走在桥上面都很害怕。若三五人同时过桥,脚步不一致,受力不均,桥就会左右摆荡,且摆幅很大,人在上面站立不稳,感到头眩晕,过桥人便立即停步,待桥静止后再走。亦有年轻男子恶作剧,见好看的女子过桥时,便在桥上奔跑,或者站在桥中间使劲用力摇晃,桥就像秋千似的左右摆荡,随时都有可能把人翻下去,吓得女子不敢动步趴在了桥上,有的女子吓得呜呜地哭了。这时,男子们便哈哈哈地笑,很开心。

桥下面是深不见底的潭,潭中间有一块巨石耸立出水面,石上可容几十人活动,形似马鞍,故名曰马鞍石。夏天,我们天天都要去马鞍石游泳,爬上马鞍石耍,玩攻城游戏。累了就摆个“大”字形在石上睡觉晒太阳,也有去桥上故意摇晃的,还有胆大的小伙子从桥上往潭里跳,开心又刺激。

记不清是哪一年了,公社指派辖区所有的木匠,把铁索桥桥面重新铺了木板,两边装了护栏,栏杆还刷上了红漆,像模像样,民众很受用。可是没几年,一场洪水将铁索桥彻底冲毁,只剩下五根铁链没冲走。此后,铁索桥多年没再修复。

小镇之南,河两岸农田肥美,河口宽,河水平缓且浅,农人到河对岸种庄稼要过石墩桥。石墩桥,便是就地取材,在河里选用大点的能露出水面的石头,隔尺许距离安放一个,从此岸“一”字形排到彼岸。人们背、挑、扛,从石头上走过很方便。冬天,河水浅,很少涨水,搭一次石墩桥几乎可使用一个冬。夏天多雨,经常发洪水,发一次,桥就被冲毁一次。开始,桥冲毁了还有人组织再次搭桥,后来就没有人管了,要去河对岸,还得脱鞋卷裤水。

小镇的北端有一座用三根木头搭成的小木桥,通往河对岸半坡上的公社驻地。要过桥,得先从小镇中街的一条巷子下到河坝。巷子名叫水巷子,用青石条砌成的台阶,有些年头了,走的人多。

老家虽多桥,但每年夏季雨水来临,洪水频发,一次次将桥冲毁,人们出行、劳作仍然受河流阻隔,很不方便,这成了人们心中的一大心病。

改革开放后,老家建造起了第一座石拱桥,非常雄伟。桥长八十多米,桥面七米多宽,两侧有水泥栏板,中间行车马,两旁走人。桥,全部用石匠手工开凿的青绵石砌成,下面没有桥礅,只有一个虹似的大桥洞,横跨于清水河上。大桥洞的左右两边,各有三个拱形的小桥洞。平时,河水从大桥洞流过,发水的时候,河水可以从六个小桥洞流过。减轻了流水对桥身的冲击力,使桥不容易被大水冲毁。石拱桥的建成取代了小木桥,真乃千年隔河怨,今朝化通途。

随着国家的强盛,国民经济的迅猛发展,惠民政策多多,各种基础建设如雨后春笋,逢山修路,遇水架桥。老家不仅早有了通往县城的水泥路,还有通往各个乡镇的水泥路,就连村与村之间都通上了水泥路。尤其是近些年,老家还有了出川的高速公路,原来小镇河上的石墩桥、铁索桥,以及各种小桥皆已消逝成了历史,被一座座雄伟美观的钢筋水泥桥,秀气漂亮的观光桥所取代。

老家桥多,可水呢?

作者简介:

残墨,本名刘文清,汉中市作家协会,中国西部散文学会,中华文学作家协会会员;《青年文学家》《中华文学》《作家摇篮》《西北作家》《当代文学家》《望月文学》杂志特约作家。已发表作品百余篇,作品散见《西安日报》《中国西部散文选刊》《精短小说》《文学月报》《青年文学家》《南国文学》《神州文学》等刊物及网络平台。

主        编:刘云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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