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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st in La Paz | 游荡在拉巴斯

 深溪虎堂 2021-06-22
据说现在有一种病,叫做“长期不旅游综合症”,具体表现可以分为越来越沉默,心情莫名会低落,伴随有间歇性亢奋,常常自言自语,特别是遇到同病相怜的难友,以上症状发作会尤其严重。

 
按照这个标准,我应该算是一个长期不旅游综合症的重度患者了。
 


在出门长途旅行依然近乎不可能的当下,回忆,大概手边够得着最有效的解药了,虽然常常会伴随着“越想越难受”的严重副作用,那也总比无药可救要好一万倍。
 
比如每次当回忆起拉巴斯的时候,心里总是会陷入到一种无法言说的迷失中,进而一切都将渐渐归于平静,而深陷其中的自己也将获得片刻的安宁。
 
有人说,旅行中最美的风景其实是人,因为人才是最具有不可预测性的那个未知。对于好奇心大过猫的灵长类来说,还有什么能够比得上他们与自己同类的互动呢?人类永远都无法抑制这种冲动,就像猫没有办法离开小鱼干一样。
 


与我而言,之所以一直对于拉巴斯La Paz念念不忘,其实和一个人有关系。
 
作为高原之国玻利维亚的首都,拉巴斯的通用语言是西班牙语,这对于一个只会英语的外国旅行者来说,构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还好,作为一个旅游业已经成为当地支柱产业的国家,为外国旅行者提供各种便利,在当地并不是一件太困难的事情。
 
于是,通过当地旅行社,我购买了一天的城市漫步旅行项目。就这样,我认识了莫莱莉斯,后来熟悉了之后,她就让我叫她Molly。
 


Molly是一名当地的大三学生,专业正好就是英语,所以可以利用这个优势条件来到旅行社做兼职,赚点外快,贴补生活费。所谓的城市漫步旅行项目,其实说穿了就是当地人陪着游客沿着设计好的线路在拉巴斯城内闲逛,算是可以小小的近距离接触一下当地人的生活。
 
按照事先的约定,在市中心的广场见到了Molly。巧合的是,当地鸽子极多,且不怕人,常常就在人脚边慢悠悠的踱来踱去,只有当人跑过的时候,鸽子才会轰的一声四散飞开。而我看到Molly的第一眼,就是她从一群正在盘旋飞舞的鸽子中间穿过,笑眯眯的冲着我跑过来,一边还在略显慌乱的躲避从天而降的神秘大礼包。
 
有了这么一个不期而遇的小插曲,倒是正好化解了几分两个陌生人初次见面的尴尬。随意聊了几句之后,商定了当日线路的细节,便背着相机,跟着Molly开始了我的拉巴斯之旅。和那些世界闻名的大都市比起来,坐落在山谷中的拉巴斯无疑显得迷你了很多,和大多数南美城市一样,整个城市的主要建筑式样无不带有强烈的西班牙风格,只有转到街边小巷内,那就是以印第安人特色为主了。
 


说实话,那天跟着Molly穿过大街小巷,着实看了不少地方,直到今天依然记忆犹新的还有不少,以下排名不分先后顺序,想到哪里写到哪里。
 
市政广场旁边不远处就是总统府,不过作为一国之主的办公场所(他平时并不住在这里),看上去确实是很艰苦朴素了,就连门口的警卫,虽然是荷枪实弹,看上去总觉得让人有点松松垮垮,提不起精神的样子,看来当地治安不错,总统大人的安全不是啥问题。
 
不过Molly口中的观点却并不是如此。玻利维亚建国一百多年来,首都拉巴斯一共经历了两百多次各式各样的政变,平均一年两次,更换了将近七十位总统,算下来每位任期也就平均一年多一点。谈到当时在任的总统莫拉莱斯,Molly觉得他虽然有点过于偏向印第安人土著,不过能够连任三届已经算是玻利维亚政坛难得的常青树了,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一个稳定的社会还是一件蛮重要的事情。说到这里,Molly指着路边的路灯杆说小时候遇到政变,上面都会吊着反对党的尸体,说的人若无其事,听的人毛骨悚然。
 


说着说着,转过街角没走多远,眼前出现了一大片压迫感极强的建筑,黄褐色高耸的墙壁,密密麻麻的铁丝网,狭小逼仄的窗户,还有看上去似乎是弹洞击穿的痕迹,让人一下子觉得有些紧张。Molly介绍说这里曾经是首都规模最大,戒备最森严的监狱,只为了关押那些最重要的罪犯。不过现在已经挪作他用,比起当年少了很多恐怖气氛,只是还是不允许入内参观。她说的轻松,但是对于一个怀着到此一游,找个乐子的游客来说,那一刻好像是又回到了萨拉热窝的街头。
 
也许是觉得前面聊得话题太过于沉重,Molly开始询问很多关于中国的问题。最简单的问题诸如怎样从上海到拉巴斯,中国到底有多大,一日三餐中国人都吃些什么,每家一般都养几个小孩,平时都听什么音乐等等开始,逐渐过渡到中国人怎么看待玻利维亚人,中国人怎么看待美国人,中国人怎么看待毛泽东思想和左派代表诸如切·格瓦拉(当时的玻利维亚总统莫拉莱斯是著名的左翼领袖,切··格瓦拉最后是牺牲在玻利维亚山区),中国人都有哪些宗教信仰,还有每次遇到外国人都会谈及的计划生育政策等等诸如此类,千奇百怪的问题。看得出来,遥远的东方对于这个还未毕业的大学生产生了神秘而浓厚的吸引力,因为接下来,Molly的问题开始逐渐过渡到玻利维亚人怎么到中国工作,生活乃至移居的具体实施问题。
 


边走边聊,气氛慢慢变得热络起来,就在此时,两个人的讨论遇到了第一次激烈交锋。
 
Molly对于中国大学高昂的学费表示难以理解,并且“质询”政府为什么不向所有大学生提供免费教育,语气之强烈,让我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英语水平实在是太差,不足以向一个外国人解释如此复杂的社会问题。不过,人好像总是出了国以后才会分外的爱国,或许在国内有人问我,自己大有可能一笑了之,但是在拉巴斯的街头,我却偏偏不肯认输。于是深呼吸一口气,放慢语速,从中国的人口规模,基础建设现状,传统的教育习惯,中国家庭对于教育的投入等等角度开始,中间还不时向谷歌求助查询一些关键数字,比如中国现在总共有多少所大学等等。
 
坦率的说,这不是一个容易且愉快的话题。Molly对于这个问题异常的执拗,认为政府就是应该向全体人民提供最好的教育,甚至把这个问题上升到人权的角度。既然如此,我不得不抛出了两个数字,玻利维亚全国人口一千一百万,当时中国在校大学生人数有三千多万,差不多是玻利维亚全国人口的三倍。不是我们不想做,而是确实存在很大难度,道理都是对的,但是具体怎么做是另外一回事。看到这样一个数量级差异的事实,Molly算是勉强接受了我的解释,虽然看上去仍然是一幅优越感十足的样子,因为在玻利维亚大学教育确实如她所说是完全免费的。
 


看着她得意洋洋的表情,我不慌不忙的抛出了一个问题,玻利维亚建国之初差不多有两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国土面积,怎么现在变成了只有一百一十万平方公里呢?还有原先面向太平洋的出海港口怎么落到了秘鲁和智利境内呢?Molly没想到一个外国人居然对于玻利维亚历史上的奇耻大辱如此了解,一时有点语塞。不过姑娘倒是调整的挺快,落落大方的承认了玻利维亚政府先后与五个邻国巴西,智利,阿根廷,秘鲁,巴拉圭多次开战,但是无一胜果的历史,最终割让了超过原国土面积百分之五十的份额,话虽然说的利索,神色间的萧索却是掩盖不住的。
 
虽然时值南半球的夏天,但是身处海拔三千米的高原,时不时从周围群山呼啸而下的山风,还是会带来些许凉意。看着Molly为了躲避临近正午的直射阳光而眯起来的双眼,还有被风吹起的发丝,那一瞬间突然觉得自己飞了几万公里,跑到拉巴斯,讨论如此严肃的话题应该不是自己的主要目的。既然如此,为什么我们不聊点吃吃喝喝呢?
 
心里想什么,眼前就会看到什么。
 


随着钻入鼻子的香气,眼前到了当地著名的大市场,有点类似中国农贸市场的感觉,不仅仅有瓜果蔬菜,还有各种熟食,琳琅满目。走了这么久,肚子早就开始咕咕叫了,于是在Molly的建议下,选择了一个看上去比较受欢迎的摊位坐下来,打算好好慰藉一下饥肠辘辘的自己。两个人分享了一只色泽金黄,香脆可口的烤豚鼠,一盘外焦里嫩,绵软如沙的炸土豆,两根又大又甜的安第斯山特产---煮玉米,还有三个汁水饱满,清甜可口的仙人掌果,外加一大壶当地人最爱的古柯叶茶,这顿午饭真是令人心满意足。
 
人吃饱了,心情也就舒缓下来,Molly一边带着我参观当地特色的手工艺品,一边不厌其烦的回答好奇星人各种大大小小的问题。尤其是看到一个个幼年羊驼的风干尸体,更是勾起了我的浓厚兴趣。原来羊驼幼崽的尸体是当地巫师的重要道具,不同种类的尸体分别具有各自专属的用途,是羊驼诞生后再宰杀还是直接从母体子宫中取出,是风干还是熏干,是用于祈福还是辟邪,都大有讲究。比如当地人盖新屋,如果家庭经济实力雄厚,那么新屋四个角地下都会埋一只,可以保佑全家平安吉祥,万事如意。不过看着羊驼尸体龇牙咧嘴的样子,我实在是不知道他们怎么得出这个结论。
 


时间过得很快,一天的城市旅行很快就接近尾声。Molly带着我乘坐当地特色的交通工具缆车从山顶缓缓滑落,山谷两侧都是密密麻麻的房屋,她指着远处看上去很气派的院落解释道,当地的习惯是有钱人住在山上,穷人住在山脚,越是向上越是代表富裕。我问她为啥,她的回答倒是简明扼要,拉巴斯的空气污染有点严重,山上空气好。看看缆车窗外瓦蓝瓦蓝的天空,我觉得她对于什么叫做严重空气污染,可能还没有足够的认识,不过这个话题就没有必要继续展开了。
 
到了山脚的缆车终点站,Molly指明了我回酒店的路线,突然邀请我喝一杯。看着那双棕褐色的杏核眼,怎么可能说出一个“不”字呢?于是两个人一人一瓶啤酒,站在街头倚着栏杆,默默注视着太阳缓缓地落在了群山背后,整个城市渐渐陷入到黑暗中,天空却依然还是蓝的发亮,远处的路灯却已经依次点起,好像天上的星辰一不小心洒落在人间。
 
喝完瓶中最后一口啤酒,互道珍重,各自回家。
 
只是那一抹路灯下慢慢远去的身影,直到今天依然记忆犹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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