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小时候放牧过的毛驴

年轻人未来的路很长，过去的经历不多，充沛的精力要用在规划未来，追求梦想上，没有多少时间去回忆，也没有多少经历去回忆，老年人则不同。年青人的过去短，未来长，需要着眼于未来，老年人的过去长，未来短，只有关注于过去。老年人的未来就是吃喝睡觉等死，只有生活在过去，沉溺于怀旧，在回忆中度过余生。

近年来在就特别怀旧，常常想起童年的事情，不论是童年的快乐，还是儿时的创伤，也不管是生活的点点滴滴，还是人生的重大转折关头，都让人怀念，也容易让人感动。甚至那些曾经饲养过的动物，都属于回忆的内容。

小时候曾经放过牲口。为了多挣工分，我哥把生产队里的骡、驴，都先后领在家里饲养过。学校假期，放牧的任务就落在我身上。家里养过的那匹骡子，枣红色，是一匹骒骡，放牧的时候比较佮群，不管是驴子，马，还是牛，它都会随着群体活动。有时候它吃饱以后，会在山坡上撒野狂欢一阵子，引得畜生们和放牧者观看，有吸引眼球表演的成分。后来养的那头毛驴，就让我伤透了脑筋，被它整得哭过鼻子，也为我带来过许多有趣的片段记忆，还因为那头毛驴放牧的时间最长，所以印象最为深刻。

毛驴在历史上一直名声不佳，很少有风光的时候，特别是唐代柳宗元那篇《黔之驴》故事之后，驴成了虚张声势和无用的代名词。考诸历史，毛驴只是在汉灵帝时期曾经有过短暂的辉煌。作为宫廷宅男，刘宏把大部分时间花在了宫廷玩乐上，挖空心思尝试玩乐的各种花样。内宫无驴，一善于逢迎的小黄门从外地精心选了四驴进宫。灵帝见后，爱如至宝，每天驾一小车在宫内游玩。起初，还找一驭者驾车，几天后，索性亲自操持。皇帝驾驴车的消息传出内宫，京城许多官僚士大夫竞相摹仿，以为时尚，一时民间驴价陡涨。可惜也就是流行了那么一个时期。

帝王和毛驴有关的记载的还有魏文帝曹丕学驴叫的故事。据南朝宋刘义庆所著《世说新语》里：“王仲宣好驴鸣。既葬，文帝临其丧，顾语同游曰：'王好驴鸣，可各作一声以送之。’赴客皆一作驴鸣。”意思是建安七子之一的王粲死了，曹丕主持追悼会。祭悼故人的方式虽多，但气氛应当是庄严肃穆的，祭悼的文体也有一定的格式或专用修辞。曹丕当时虽还未称帝，也是“皇世子”，他没有拿着秘书处写的祭文稿照本宣科，而是说：王粲生前喜欢听驴叫，我们就每个人学声驴叫以送王粲吧。曹丕带头学起了驴叫，儲君带头，谁敢不从，于是整个吊唁会响起一片驴叫声。我想那声音一定很壮观，山回谷应，响彻云霄，现在我们仍然可以想象到那种不随流俗的震撼力量。以驴鸣送逝者，这大概是历史上丧礼中唯一的一次吧。

驴之称呼，有专用名词，公驴阉割后称为骟驴，未阉割的谓之叫驴，母驴则通称草驴。

我放牧过的那头毛驴，驴中庸常之辈，身材中等，雄性，未骟，故属叫驴，毛灰色，堪称多面性格。多数时候温顺老实，特别是青草初上，刚刚开始放牧的时候，它一点脾气都没有。到了夏季，随着天气一天天炎热起来，它的脾气也随着天气增加，倔犟，好色，暴躁，懒惰，蠢笨……反正雄性动物的许多性格弱点通通暴露无遗，我们之间的关系也随之紧张，进入难以放牧的多事之秋。

先说那驴的犟，恐怕是天下第一，如果它认定了不愿意去做的事，打着不走，牵着倒退，你不管用什么方法都没用。这个时候用棍棒打它，用镰刀打它，用脚踢它，都无济于事，弄不好它转过屁股，撅起后腿给你来一蹄子，叫你吃不了兜着走。或者挣脱缰绳，一跑了之。特别是遇到过河水、遇到冰凌，它怕水、怕冰，它会以宁死不屈的精神，任凭你怎么打，也不趟水、不踩冰。这个时候你根本拿它毫无办法。也难怪人们把犟脾气的人叫“犟驴”。驴之犟，我是领教过了。

再说那驴的好色，也属天下少有吧。刚刚熬过冬天，开始吃青草的时候，本来一个冬天都吃的干草，骨瘦如柴，这个时候它好似那坐怀不乱的柳下惠，无欲无求，即使见了草驴，最多用驴嘴亲吻几下，如果草驴不懂风情尥蹶子，它也表现得宽宏大量，毫不计较。及到青草吃到身上开始复原，健壮起来的时候，它的好色本性也就日渐显露。它走在路上，可以闻风而知道草驴的方位。假如你拉着它走着走着，突然之间昂首嘶鸣，鼻子外翻，向天而笑，那一定是嗅到了附近异性的味道。接着便挣脱缰绳，拼命跑去寻找草驴。这个时候我根本无法制服它，只有跟在后面。它寻到草驴，不管对方是否愿意，就要强行好事。可是那些草驴一年里发情的时间是很短暂的，如果恰恰遇到草驴的发情期，它可以成就好事，多数时候并不在发情期，无论它怎样急不可耐，那草驴就是不从，如果放草驴的是和我一样的孩子，我们根本无法制止它的蛮横粗暴，无论草驴如何双腿踢踏，或者逃跑，它都纠缠不放，这个时候往往酿成一场纠纷，直到它折腾得精疲力竭，才肯罢休。驴的好色还表现在它对骒马也敢于追求，不畏其高大，不怵其华丽，如果那骒马正在发情期，还真能让它得逞。

不过，回想起来，毛驴也不都是缺点，它也有许多值得称道的优点。例如任劳任怨，吃苦耐劳，多数时候也老实本分。役使的时候比老黄牛速度快，比马骡有耐力。它愿意的时候也会让我骑。在它没脾气，温顺的时候，可以与它逗乐，与它一起撒野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