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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公认票界最具权威三元老,能文善画,境界一流

 明日大雪飘 2021-06-23

京城票界三元老

◎文/泠风

因写作《票友春秋》一书,访问了当今京城公认的票界最具权威的刘曾复、李滨声与欧阳中石三元老。与三老交谈,学多多,乐多多,惊叹与感慨更多。恰值中国京剧申遗成功一周年之际,特撰此文,记述票友在中国京剧走向复苏过程中的特殊奉献。

京城公认票界最具权威三元老,能文善画,境界一流

跨界票友刘曾复

在中国近两百年的京剧长河中,知史识宝能文善画或者六场通透的票友很多,但无论如何,他们都没能脱出文史与文艺的圈子。而似刘曾复这样,能够“吃着科学的饭,唱着京剧的板,写着戏曲的书,画着舞台的脸”的杰出票友绝无仅有,且他的“通理识文”无疑都达到了一流境界。

97岁的刘曾复笑着说自己至今吃的还是医学饭,但是几十年都没有偏离京剧研究这条线。他的本职是生理学教授,却又担任过中国戏曲学院首届京剧研究生班导师和北京戏曲学校艺术顾问。想当年,他可以上午给医学院的学生讲深奥的迷走神经系统与生物控制,下午赶到戏曲学院给京剧研究生们讲传统老戏和四功五法,晚上又伏在灯下研究绘制京剧实用脸谱,偶有闲暇还和一众梨票界的老朋友排戏——《长板坡》中的赵云、《挑滑车》中的高宠、《夜奔》中的林冲、《武松打虎》中的武松都是刘曾复晚年彩唱过的角色。

刘曾复生于京剧鼎盛前期的1914年,他的母亲是清朝四库全书总撰稿人纪晓岚的后代,父亲在北洋时期是总统府的秘书。和大多数有点身份的旧京官吏一样,刘曾复的父亲迷上了京剧并且成为戏园茶楼的常客。因为经常随着大人出入戏园,刘曾复从小听着皮黄之音长大,渐渐地对京剧由喜爱到痴迷。

刘曾复的父亲与梨园伶人来往颇多,尤其和艺名“九阵风”的武旦阎岚秋交谊甚厚。因为这层关系,孩提时代的刘曾复经常跟着阎岚秋进入后台,亲眼目睹了许多著名伶人“勾脸”的过程,使他对京剧脸谱产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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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梨园界,净行的“勾脸”是一项秘不外传的技艺。当年名净钱金福在脸谱勾绘上有许多改革创新,以“钱派脸谱”被人们推崇,但是真正见过钱金福勾脸的人却没有几个。幸运的是,刘曾复即是这罕有的“几个”之一。据刘曾复回忆,有一回阎岚秋带他到后台,恰好赶上钱金福在勾脸,他就静静地看着。警觉的钱金福问他怎么不去看戏,刘曾复回答:“我想看您的脸。”或许认为让一个小孩子看看也无大碍,钱金福也不大理会。

钱金福没想到,刘曾复有个好记笔记的习惯,他把钱金福“勾脸”的过程精确记录下来,而且还在泥塑的兔儿爷和同龄的表哥脸上反复练习。再往后,常去后台的刘曾复与钱金福熟悉起来,偶尔钱金福还在彩匣子前面讲上几句“勾脸”秘诀,刘曾复渐渐对“钱派脸谱”了如指掌。

刘曾复是从自家亲戚那里开始京戏启蒙的,渐渐地懂得了板眼,也从阎岚秋等人的指教中学到一些唱、念、做、打的入门功夫。这是刘曾复学戏的第一阶段。

1931年,刘曾复以优异成绩考上清华大学,与京津名票王君直的孙子同窗,在其点拨下学了几出戏的唱腔和念白,这被他视为自己学戏生涯中的第二阶段。

大学毕业后刘曾复本来要到南京中央大学就职,然而正当暑假他前往天津结婚时震惊世界的卢沟桥事变发生了,刘曾复无法去南京赴任,只能在天津小住。幸好,后来老师给他介绍了一个协和医院生理学方面的职位,他方得以重回北平一边工作一边念书。

进入协和医院以后,刘曾复成为上海籍老生伶人王荣山家的常客。王荣山是第一位极享盛名的“麒麟童”(作者注:“麒麟童”最早为王荣山的艺名,王活跃在舞台的时候周信芳还没有用“麒麟童”这个艺名),曾受谭鑫培之邀加入同庆班。刘曾复的父亲是王荣山的铁杆粉丝,二人私交密切。因着这层关系,刘曾复常听王荣山吊嗓子或者教学生,有时自己也唱上一两段。就这么听着、唱着,刘曾复耳濡目染长进不少。但是有一天王荣山授课之后把刘曾复留下了,他开口说:“我得给你说说戏了。你的念白比不会还不会,不说不行了;你的唱比不会还不会⋯⋯”

王荣山这几句话表面上似乎是当头一棒,实际则是他觉得刘曾复基础不错以含蓄的方式主动提出要收他为徒了。从此刘曾复跟着王荣山认真学戏,先学会了以念白为基础的《双狮图》,继而又学了以唱工为基础的《四郎探母》。一年半之后,王荣山又说话了:“你的走步比不会还不会⋯⋯”于是,刘曾复又在他的指导下从头学起台步和身段。从《卖马》开始,刘曾复学会《桑园寄子》、《一捧雪》、《打棍出箱》、《南阳关》、《伐东吴》、《战太平》、《宁武关》几出戏,打下了坚实的表演艺术底子。

1942年,王荣山病故,从此刘曾复转而学艺于王凤卿门下。在王凤卿那里,他学会《群英会》、《汾河湾》、《宝莲灯》、《阳平关》、《战长沙》、《除三害》、《盗宗卷》、《打侄上坟》、《八大锤》等几出有名的传统戏,无论唱、念、做工都不输内行。

抗战胜利后,大马神庙的王瑶卿、王凤卿兄弟府上梨票两界弟子门庭若市,走票、堂会、义务戏之类的演出机会层出不穷。刘曾复能戏甚多,登台彩唱条件不弱,但内敛的他却有着自己的票戏原则,他从不主动公开登台,但也不拒绝为梨园戏班“救火”。那时候,戏班除了头二牌,没有固定阵容,临时找配角的情况很常见,像刘曾复这样戏路宽又性情随和的票友就成了大家中意的“临时替补”。因而有人结合其本职工作诙谐地称他这类走票是“出急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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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解放时刘曾复年过而立,禁戏的大环境使他无法尽情享受京剧的快乐,从此他默默转入研究绘制京剧脸谱。多年的研究,使他成为这一领域的罕见行家,随便拿起一个脸谱,他就能说出出自哪一时期哪一流派,其在色彩、运笔和舞台表现力上又有哪些特点与不足。刘曾复的脸谱研究在国内外引起轰动,他的手绘脸谱亦成为京剧界与美术界争相临摹的范本,不仅被国内多个研究院与博物馆收藏,还在2008年成为奥运会纪念邮票并被制作成工艺品。英国大英博物馆、牛津大学博物馆、东方博物馆和德国的汉堡人类文化博物馆分别收藏了他绘制的几百幅脸谱。

刘曾复坦言,自己只拿出百分之十的精力用在京剧研究上,但他这“百分之十”已经足以令梨园内外叹服:他撰写出《京剧净角脸谱图说》、《钱派脸谱》、《京剧脸谱刍议》、《京剧脸谱记问》、《浅谈秦腔脸谱》等一系列高质量的艺术论文,主编或参与撰写了《京剧新序》、《中国戏曲志》、《中国大百科全书·戏曲曲艺卷》、《中国京剧史》,并为戏曲研究机构鉴定过大量京剧早期唱片、照片和文献。他的《京剧脸谱梦华》、《京剧脸谱图说》和《京剧脸谱艺概》三部专著,更是为中华民族文化留下一笔宝贵资料。

刘曾复的年龄和资历,使他成为当今看过谭鑫培及前后四大须生、四大名旦演出的唯一一人。他能说、会演的老生戏达到一百多出,而且对唱念做打的研究很深,在咫尺氍毹上的表演更是字正腔圆身段讲究,以至很多名伶之后都以与其同席切磋为荣,登门求教者更是络绎不绝。来的人多了,刘曾复实在讲不过来,他索性连唱带念录下一百多盘带子,使得那些“不实授”的梨园内行如获至宝。刘曾复的这些带子后来全部转成了光盘,它们对于改革开放后传统戏的教授和重新恢复起到了不可替代的作用。

如今,年近百岁的刘曾复头脑清晰腿脚灵活,谈起京剧依旧滔滔不绝,若“酒逢知己”,一连聊上几个小时也不觉累,而且平素还能以“云手”、“起霸”作为强身健体的功课。那日,86岁的李滨声去拜访刘曾复,两位十几年没见面的老戏友都很兴奋。李滨声带去一幅京剧人物画作《百寿图》作为赠礼,两老就从赵颜求寿这出戏聊起,聊剧情、聊表演、聊过去那些大家都认识的老演员和他们的艺术特点、聊自己当年演过的经典传统戏⋯⋯刘曾复口若悬河侃侃而谈,说到尽情处还站起来比画几个身段,那精气神儿和连贯的动作完全不像是一位世纪老人。

刘曾复以自己人生的精彩,写下了一个京剧票友与跨界达人的传奇,但是他却笑言自己“充其量不过是一个京剧爱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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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子票友李滨声

“才子票友”这个称谓,是刘曾复送给李滨声的。而李滨声的“才子”美名早就为京城文化圈知晓,陈祖芬多年前为李滨声漫画集所写的序中,就大赞其为“20世纪的最后一位才子”。李滨声的才气之高在于他对绘画、京剧、魔术和民俗学都有很高的造诣,哪一样都能达到成名成家的水平。四大才艺中,李滨声一辈子赖以为生的是手中的画笔,而他个人最为钟爱的却是打小一直唱到老的京剧。

1925年5月,李滨声出生于哈尔滨,因双双在外工作的父母无法兼顾三个幼小的孩子,3岁的李滨声被送到刚刚脱离北京政坛返归沈阳故里的外祖父翁思裕家中。正是外祖父家给李滨声开启了京剧殿堂的大门,而他对京剧的热爱也从那时起整整延续了83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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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起学京剧的渊源,李滨声不可避免地要提到一个人,那是一个老北京妇女,他管她叫“舅妈”,其实是他小舅舅的奶妈。那时候,大李滨声5岁的小舅舅已经上了小学,“舅妈”的主要职责即是照看翁家这个宝贝外孙子。

“舅妈”有一个十来岁的儿子,他和李滨声的小舅舅一样,不但说着一口纯正的京片子,而且喜爱唱京剧。那时候,著名下海票友刘鸿声的唱腔“孤王酒醉桃花宫”在北京城里家喻户晓,“舅妈”的儿子和李滨声的小舅舅一天到晚总是哼唧着京剧唱段,这段“孤王酒醉桃花宫”是他们的挚爱,只有3岁的李滨声也就早早学会了这一句。某日,“孤王酒醉桃花宫⋯⋯”的稚嫩童音在寂静的巷子里悠悠飘荡,竟引得邻居欲让他在堂会上扮演《三娘教子》中的小童。

到了4岁,李滨声不满足在留声机前面听戏了,他开始吵着要去戏园子。于是,翁思裕差人在沈阳商埠大舞台订了一个包厢。从此,李滨声每天吃了晚饭就颠颠儿地忙着要去听戏。一个4岁出头的孩子,竟能日复一日地坐在包厢里静静地看戏。

5岁,李滨声从一个花脸票友那里学了几句《锁五龙》,由此深深地喜欢上了脸上涂得五颜六色的花脸行当。花脸也诱发了李滨声画戏的兴趣,在五彩缤纷的涂鸦中,一个著名漫画家的丹青生涯拉开序幕。

14岁,喜欢画脸谱的李滨声以一幅切末曹操画像救场,得到沈阳名票范绍先青睐并收以为徒,从此他正式走进沈阳有名的协和票房。而后,李滨声由习花脸改向老票友高叙初学小生,并以“李浴非”之名开始了自己的票演生涯。那时候,协和票房有五个出色的年轻票友被称为“协和五小”,李滨声即是其中之一。抗战胜利后,他则以“李浴非”之名成为京城票友后起之秀。

李滨声来到北京是1946年。进京伊始,他不但成为中国大学戏曲社团的骨干,而且通过发小于玉蘅的关系,得以经常出入大马神庙并受益于王瑶卿。那段时间,叶盛兰的全部《罗成》在北京演得正火,李滨声私俶叶派小生表演技法,便邀请几个旧日同好场场不落地观看,他亦听亦记亦画亦练,生生把全部《罗成》的舞台演出实况记了个扎扎实实。1947年,中国大学在长安大戏院举办一场晚会,李滨声主演的《白门楼》大获掌声并获得内行称赞。

喜欢唱戏的李滨声解放后投身报界以画为业,但他对京剧的热爱却愈发有增无减,还省吃俭用特意为自己置办了一身华丽行头。可惜,他只穿着这身行头票演了一次《罗成叫关》即被划为右派,那身行头自然没了用场只能低价送到寄卖行。

因为受到京剧的牵连,李滨声在“反右”、“文革”中屡被批判。所幸他是个体不胖心却宽又不失幽默的汉子,每次开批判斗争会,他都在心里默默背戏词作为减压方式,在最困难的日子里正是那些老戏中的台词唱腔支撑着他熬了过来。而且也因此让他不断复习,把许多老唱腔印在脑海中,使得如今86岁的他还能如数家珍般展示出传统戏中多个角色的唱腔与台词。那些日子,唱戏成了奢望,但李滨声却用一支笔,勾勒出几百幅京剧素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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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个世纪80年代后,李滨声再度迎来了自己票戏的春天。他成为最先在中央电视台亮相普及京剧知识的嘉宾票友;他的身影穿梭在中国戏曲学院、中央戏剧学院和中国文艺研究院舞蹈研究所;他和王金璐、王世续、王和霖三位一起在中央电视台开讲“梨园趣话”的应节戏⋯⋯最让李滨声兴奋的是,那些年他与刘曾复、朱家、欧阳中石这些老票友同台演出,还在春节晚会的大舞台频频亮相。

1995年,70高龄的李滨声在举办个人画展的同时,又在北京人民剧场举办了“李滨声京剧专场”。那天,他主演的《八大锤》由北京京剧三团的专业演员助演,著名京剧表演艺术家李慧芳、孙玉祥则与他同台合作了《春秋配》。

除了舞台表演,李滨声在文字与丹青方面亦对京剧贡献不俗。他与李舒、朱文相合著有《叶盛兰与叶派小生艺术》一书,内中全部《罗成》的总讲和《叫关》的身段图都是他当年历时两年半“手捋叶子”的结果;他写下不少关于京剧典故、忆旧的文章;他的画作中专门有一册是《京剧卷》⋯⋯他担任过中国首届票友大赛的评委,还以票友身份成为中国戏剧家协会的会员,这令许多梨园人士也羡慕不已。

年事渐高后李滨声不再彩唱,但是京剧与京剧文化却占据了他更多的时间与精力。住进京郊的老年公寓,李滨声简化了许多东西,但是一支画笔、一副练功用的锤和《雅观楼》的槊、一套变戏法的道具却令他无法舍弃,而且每天早上还要写一篇京剧唱词或对白的毛笔字⋯⋯他的画、他的字、他的侃山忆旧,处处都离不开京剧。

和李滨声聊京剧是一件很惬意的事情,他时而讲一个传统戏的老故事,时而又道上一段长长的念白,时而手打节拍嘴里哼哼着几个角色的对唱连唱,时而又侃上一段有关京剧切末或衣饰的民俗,再时而,他会手脚灵便地抄起大锤耍上几下,其精湛程度令人完全忘记眼前是一位八十有六的耄耋老者。他的手边总会放着一摞白纸,说到某个角色或动作,就会神速涂上几笔。走票才子,漫画才子,魔术才子,民俗才子⋯⋯问起在诸多才艺中个人最钟情哪一项,李滨声说还是京剧,因为对京剧的那份痴爱已经融入他的每一根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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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家”票友欧阳中石

“无家”是欧阳中石的自嘲之说。

他晚年总结自己一生经历时用了16个字“少无大志,见异思迁,不务正业,无家可归”。“少无大志”当然是自谦之说。“见异思迁”则是指兴趣爱好多多,除了专业,他能写会画,喜唱爱跳,年轻时足球也踢得不错。“不务正业”是指一生从事的职业皆与所学专业无关。欧阳中石本师从金岳霖研究中国逻辑史,但大学毕业后在中学教过语文、数学等多门课程。“直到现在我也是不务正业”,欧阳中石笑着说,他指的是自己目前担任的首都师范大学书法教授、博士生及博士后导师与先前所学的哲学专业相隔甚远。“无家可归”则是说把自己归入哲学、教育、书画哪一领域都并非学以致用或者从业多年⋯⋯

“爱玩”,是欧阳中石给自己的最简洁评价。因为爱玩,他以票友之身成了奚派传人;因为爱玩,他从少年顽童成了书法大家。

欧阳中石是山东人,出生于1928年,他的老家泰安在民国时也是一个京剧氛围浓厚的地方。欧阳中石自小爱听戏,9岁即有了登台票演的经历。上中学时他一个同学的哥哥是戏院经理,这给了他蹭戏听的便利。他酷爱戴着髯口的老生,尤其崇拜当时正在走红的四大须生之一奚啸伯。1943年,15岁的欧阳中石到一个票友家玩,顺口唱起一段奚啸伯的戏。他没想到,此时自己的偶象奚啸伯正在里屋坐着呢。欧阳中石唱完了,奚啸伯也挑帘从屋里出来了。他觉得这个小票友行腔吐字非常规范,在京剧方面颇有天赋。奚啸伯本人也是票友出身,深知年轻票友拜师之不易,于是破例将这个未出校门的中学生收为入室弟子。

但地域的阻隔使欧阳中石与老师不能经常相聚,于是奚啸伯展开纸笔以文字形式加以指导。这师徒俩鸿雁传书,首开中国梨票两界函授传艺的先河。奚啸伯知识渊博且擅长小楷,通过书信往来,七八年间他不但在京剧艺术方面给予欧阳中石很多教诲,在书法上也令其受益匪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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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中国成立后,欧阳中石考入北京辅仁大学,从此才有了与老师面对面学习长谈的机会。欧阳中石来到北京时戏改与禁戏之风刮得正劲,他虽然不能放开手脚学习奚派最拿手的《白帝城》、《宝莲灯》、《清官册》、《苏武牧羊》、《法门寺》、《乌龙院》等传统剧目,但却成为学校京剧社团的台柱子。那时候,彩唱的机会不多,欧阳中石就沉下心来,把更多的时间用于研究、总结奚派唱腔的艺术特色。1956年,奚啸伯在新成立的北京京剧四团担任团长,这使得欧阳中石有了更多机会观摩其师的舞台表演,他从有限的剧目中看到了老师在演艺巅峰时代的光彩。

1955年,由著名作家汪曾祺创作的剧本新编历史故事剧《范进中举》发表,奚啸伯看后喜欢有加。次年,北京市举行京剧汇演,奚啸伯即选中这个剧本参加汇演,并且亲自饰演范进一角,赢得一片掌声。但是没过多久,写剧的汪曾祺和主演的奚啸伯都成了“右派”。“反右”风暴平息之后,奚啸伯被调往石家庄京剧团,他心里依然装着那出曾使自己获得掌声与荣誉的《范进中举》,便与正在中学教书的欧阳中石一起修改。四年之后,《范进中举》的修改本被搬上舞台,当时奚啸伯要为欧阳中石署上改编之名,可欧阳中石婉拒说:“这是我应尽的弟子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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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3年7月18日,奚啸伯先生与李苦禅先生小聚。苦禅先生绘鱼,奚啸伯先生题字。刘曾复先生绘脸谱,欧阳中石补白。(前排右起奚啸伯、郝秩平、李苦禅、刘曾复;后排左一为当年的欧阳中石先生)

《范进中举》复演不过几年,一场政治大内乱弥漫中华,年不足花甲的奚啸伯被迫离开氍毹,欧阳中石也与老师不能谋面。1975年初夏,思师心切的欧阳中石出现在重病的奚啸伯身边,含泪接受了教授奚家后代、传承奚派艺术的最后嘱托。两年之后,奚啸伯病逝,留给了欧阳中石一封没有写完的信,那是他的绝笔⋯⋯

又过了两年,奚啸伯得以彻底平反昭雪,欧阳中石于泣不成声中落笔哀悼,同时义不容辞地担当起整理、研究、完善、传承奚派艺术的重任。从上个世纪80年代起,欧阳中石屡屡在梨园剧场亮相,他和张学津、王玉敏、方荣翔、袁国林、李万春、刘长瑜、梅葆玖等著名演员同台演出《龙凤呈祥》,与厉慧良、吴素秋、杨荣环、谭元寿、景荣庆、茹元俊、耿其昌、奚中路、张建国等同台饰演奚派传统名剧《白帝城》、《坐楼杀惜》、《宝莲灯》和新编历史剧《范进中举》⋯⋯因为他的个头、扮相、嗓音、唱腔、音色、韵味等都酷似其师,故而极为神似地展现了当年奚啸伯的舞台风采。

除了研究、传承奚派艺术,欧阳中石还以介绍、传播京剧文化为己任。他在大学里开设京剧讲座专场、担任票友大赛艺术顾问,还经常在报刊发表有关京剧历史渊源、音韵、艺术特色的大小文章⋯⋯2007年5月,他参加了第二届京剧学国际学术研讨会,就“京剧与中国文化传统”发表了自己的见解;2008年国家大剧院举办“经典京剧艺术系列讲座”,80高龄的欧阳中石讲了第一讲。

在欧阳中石堆满文书的书房中,各朝书法名帖和由他题签的图书比比皆是,书橱中则摆着几幅他年轻时彩唱的剧照。“现在老了,唱不了了,我连戏都看得少了。”欧阳中石自谦地说。他拿出几张封套精致的光盘,里面录制的是乃师奚啸伯与他自己的唱段。在送给我们珍贵光盘的同时,中石先生也在封套上留下了他的墨宝。

“我们有责任、有义务弘扬祖先留下的好东西,但是努力之后观众仍不喜欢,也没有办法,不能强求。”这,就是欧阳中石对京剧振兴最深刻与最现实的诠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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