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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濂独家授课:人是机器与人的迷失

 圆角望 2021-06-25

人们一般毫无疑义地认为,人工智能就是机器通过计算,去学习人类的智能。但在混沌文理院的讲堂上,中国人民大学哲学院教授周濂所抛出的关切,却形成一个“惊人”反问——人类的智能本身,是否就是一种计算?根本谈不上神秘?

物理主义者通过实践生冷地揭露:我们所认为的心灵,不过是由大脑中的物理组织所决定的。“灵魂”并不存在,一切只有机器……真的是这样吗?这是人类理解自我的一个巨大疑问和挑战。

今天,周濂教授借助笛卡尔在《第一哲学沉思集》中的思考,来为大家讲授“人是机器与人的迷失”这一主题。

在上一讲《机器之心与完整的人》中,我们已经揭示出这样一个残酷的现实:在牛顿所展示的科学世界观中,万物皆有其位置,唯独人失去了位置。

那么,人是什么呢?

我存在吗?如果存在,我究竟是什么?

授课老师 |  周濂 中国人民大学哲学系教授

编辑 | 混沌商业研究团队

支持 | 赵哲 混沌文理院

本文根据周濂在混沌文理院线下课程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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笛卡尔:“我只是一个在思维的东西”

近代以降,科学一往无前,获得了巨大成功。但是,哲学却始终在原地踏步。这让哲学家非常焦虑。笛卡尔说:“我眼见它虽然经过千百年来最杰出的才智之士的研讨,其中还是找不出一件事不在争辩之中,因而没有一件事不是可疑的。”

怎么办?笛卡尔的基本问题意识是,必须要寻找哲学问题的确定性。

怎么寻找?通过怀疑一切可怀疑的事物,最终确定那个不可怀疑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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笛卡尔说,自幼年时期起我们就接受了一大堆错误的见解,把它们当作真实的知识接受了过来,这些根据非常靠不住的原则建立起来的东西十分可疑。因此,要想在科学上寻找到某种坚实可靠、经久不变的东西,就非得把一切曾经信以为真的见解统统清除出去,再从根本上重新开始不可。

需要注意的是,笛卡尔是在考虑最极端的一种怀疑形式,也即“任何事物只要引发丝毫怀疑,就有充分理由予以怀疑”。笛卡尔反复强调指出:“这种怀疑是形而上层面的,是夸张的,绝不可以应用于现实生活。”

秉承这样的怀疑原则,笛卡尔说,没有任何可靠的迹象,使人能将清醒与睡梦加以区别。比方说,你们现在也许并不是真的在看周濂讲哲学,而仅仅是在做梦。外部世界是否真的存在,这同样是一个大可怀疑的问题。

笛卡尔的怀疑大刀一挥:把感官世界中感受到的一切事物,都存而不论。

不仅可感事物是可怀疑的,连数学的一些基本算法或定律也是可怀疑的。比如,2+3=5这个观念也是可错的,可能是一个妖怪用尽狡诈和欺骗的手段,偷偷放到我的大脑,使我产生的错觉。

笛卡尔的沉思,打破了人生在世所有的东西。拆到最后,拆无可拆,还剩下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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笛卡尔说,如果怀疑到最后,能找到一个类似阿基米德点的支点,那么,我就有可能通过这个渺小但是确定的支点,重新建立起巍峨的科学大厦。

这个支点在哪里呢?

笛卡尔说,即便一直怀疑到“我自己是不是存在”的时候,我依然在怀疑。我怀疑我是否存在,我仍在怀疑;我怀疑我怀疑我是否存在,我依旧在怀疑;我怀疑我怀疑我怀疑我是否存在,我还是在怀疑。

因此,“我正在怀疑”这件事是不可怀疑的,这就是笛卡尔找到的那个确定无疑的支点。

笛卡尔的那句名言“我思故我在”真正的意思是“我怀疑故我在”。

笛卡尔由此得出一个结论:严格来说,我只是一个在思维的东西。也就是说,我是一个精神、一个理智、一个理性,一个在怀疑、在领会、在肯定、在否定、在愿意、在不愿意,也在想象、在感觉的东西。

既然个人同一性等同于思维,只有思维不能跟我分开,那么假如我停止思维,我就同时停止了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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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这个标准,霍金就是笛卡尔“我思故我在”最典型的例子。众所周知,霍金患有运动神经元病,导致肌肉萎缩僵化、呼吸困难和丧失语言能力。尽管他的身体如同行尸走肉,可是他的意识依然活跃,可以继续探索理论物理学领域最前沿的问题。

可以说,霍金就是那个在怀疑、在领会、在肯定、在否定、在愿意、在不愿意,也在想象、在感觉的存在者,他是一个彻底意义上的“我思”。

上图右边是2014年好莱坞的电影《超级骇客》:一位计算机专家在肉身死亡之后,把自己的意识存储到网络中,请问,他还存在吗?如果按照笛卡尔的想法——当然存在,因为人本质上是一个在思维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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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思”是机器中的幽灵?

笛卡尔的“我思故我在”进一步引发了一个更根本的哲学问题:身心二元论。我的身体和我的灵魂,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实体。

那么,它们之间的关系到底是什么?这是身心二元论所面临的一个经典难题。

举一个最简单的例子,有人踩了我的脚,我就感到疼——踩脚是发生在物理世界中的物理事件,而疼痛是发生在灵魂中的心灵事件,这种联系是如何产生的?笛卡尔的回答是,人的大脑中有个“松果体”,可以勾连身体和心灵。

笛卡尔试图维持人之为人的独特性,不愿意接受“人是机器”的判断。他退了一步,主张身体是机器,但人不是机器。机器与人有两点根本的不同:第一,机器不能像人那样使用语言;第二,机器没有学习功能,它只能根据预先设计的程序运行,不能处理程序未规定的事情。

身心二元论导致的一个后果是心灵成为身体这台机器中的幽灵——我的身体符合自然规律,按照物理规律运转;但是,“我思”是不同的实体,如同机器中的幽灵。

笛卡尔的身心二元论对后世的哲学和科学产生了巨大的影响。无数才智之士都试图去解决身心二元论带来的麻烦。

20世纪,著名哲学家吉尔伯特·赖尔在《心的概念》一书中说:把“我思”理解成“机器中的幽灵”,这是一种“范畴错误”。

什么叫做“范畴错误”?简单说,就是在抽象思维中把概念划归给它们并不属于的逻辑类型。

举一个例子:有人去牛津大学参观,他一路看到了各种学院、图书馆、博物馆、运动场、行政院系,然后很困惑地问道:“可是,大学在哪里呢?”这个人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困惑,是因为他错将牛津大学当成了像学院和图书馆这样的“实体”,大学不是与之并行的另一个机构,“大学只是他所看到的全部东西的组织方式。”

换言之,所谓范畴错误,就是赋予某物一种性质或行为,可是这种性质或行为只能恰当地赋予另一类事物。

那么“机器中的幽灵”为什么是一个范畴错误?

身体作为机器,不仅在世界中占据了位置,而且遵循物理世界中的因果律。心灵作为“机器中的幽灵”,虽然不同于身体——也即它不是机器,但与此同时,这个比喻仍旧认为心灵占据了世界的某个位置,而且作为原因对身体发挥着某种因果作用。

这种“副机械论”的解释方式是一种范畴错误。

接下来的问题是,如果“我思”不是机器中的幽灵,那它会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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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机器,没有幽灵?

对于以上问题,简单说有两种解决方案。

·行为主义的解决方案:把“我思”(心灵/意识)理解成人的外部行为。

行为主义认为,心灵状态仅仅存在于行为与行为的倾向中。赖尔说:“外在的种种智力行为并不是研究心灵活动的线索,它们就是心的活动。”

比如,你高兴就笑了,痛苦就哭了。行为主义者认为,我们无需追问和把握机器中的幽灵、身体中的心灵,直接观察一个人的外部行为,就可以理解他的内心状态。

行为主义解决方案遇到的一个根本挑战是,外在行为很可能不是心灵活动的真实反映。我们经常会假装痛苦、假装享受,假装幸福。

行为主义的解释无法真正解释心灵问题,在流行了一段时间后,很快就被人们放弃了。

·物理主义/自然主义的解决方案:把我思(心灵/意识)解释成纯物理的活动。

这个方案进一步地颠覆了笛卡尔的论断。笛卡尔说身体是机器、人不是机器,但物理主义的解决方案说,人就是机器,不仅身体是机器,“我思”也是机器!

有一个非常著名的脑神经科学案例。1848年,铁路工人盖奇如往常一样参加爆破工作,结果爆破时出现了失误,一根长达1.09米、直径3厘米、重6千克的铁杆,直接插入盖奇的大脑、贯穿他的左脸、击碎了他的上臼齿,然后经过左眼球,又从颅脑中飞出去了。

神奇的是盖奇竟然活了下来。不过,他虽然活了下来,但是性格大变,以前他彬彬有礼、待人接物非常温和,遭此大难之后,他变成了一个固执而粗鲁的人。

脑神经科学家与生物学家根据他的头骨做进一步研究,得出的结论是:那场事故有可能破坏了他大脑左侧和右侧前额叶的辅侧区域,累及所谓的“社交脑”,导致了他的性格变化。

这个案例给我们带来的启发是,人的性格与性情有可能就是由大脑的物理组织成分所决定的

另一个例子是在2008年,美国科学家成功在两只猴子的大脑中,植入了微型的传感器。这些猴子可以仅凭意念去控制传感器、操作机械臂,实现够取食物等动作。

根据布莱恩·阿瑟在《技术的本质》中的观点,这个实验的真正价值在于理解“打算”(intend)这个动作的神经回路,通过正确的“电路搭接”,就可以让猴子运用这样的回路去移动机械臂了。由此,可以得出一个结论,意识的本质可能就是电路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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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理主义/自然主义的整体想法是:我们所认为的心灵(souls)不过是大脑(brains),而被我们设想为心灵状态的东西(比如疼痛或者痒、比如爱恨情仇)都不过是大脑的状态,或者是中枢神经系统的其余部分。

上图中的关键概念,从左到右,Soul(灵魂)、Mind(心灵)、Brain(大脑)、Body(身体)是一个不断还原的过程。灵魂似乎具有神性,心灵同样妙不可言,但是,它们的“来源”和“根据”是纯粹物理性存在的大脑和身体。

其实,早在启蒙运动时期就有人提出这个想法,法国著名哲学家拉美特利写过一本书《人是机器》,指出:不仅身体是机器,动物是机器,人也是机器。

按照这个想法,很自然得出一个结论:只有机器,没有幽灵

启蒙运动以来的多数思想家都认为,物质世界是有规律的,知识具有内在的统一性。人类进步的潜能是无限的,人类文明发展的最终目标,就是把科学和人文结合起来,用科学的方式解释人文世界的问题,用物理世界的规律解释人心中的那些神秘、不可言说的东西。

直到今天,仍有为数众多的物理主义者和自然主义者延续拉美特利的观点,认为人是机器。虽然我们是有意识的机器,但归根结底,我们还是机器。

丹尼尔·丹尼特是当代最重要的物理主义者之一,他在《意识的解释》这本书中指出:“我们当然是机器!我们只不过是非常非常复杂、已经得到演化的机器,由有机分子而非金属和硅组成……的有意识的机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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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工智能的论争:如何理解“理解”?

展望人类未来时,需要追问的是:人是机器吗?机器会成为人吗?

最近几年关于人工智能的讨论铺天盖地,我的关切重点不是放在人工智能的可能性,而是放在人的自我理解上。

人工智能的问题焦点是:机器真的像人一样在思考吗?还是说它只是在做计算?

如果计算机像人脑一样复杂,那么计算机会有意识吗?

其实,反过来我们也可以问,人类真的在思考吗?还是说我们假装在思考、其实在计算?如果人脑遵循的是各种物理法则,那么人脑无非就是比较复杂的机器而已。

所谓“强人工智能“,按照哲学家约翰·塞尔的定义,就是主张,经过适当编程的计算机,只要有了正确的输入和输出,就会具有人类意义上的心智。

在衡量“强人工智能是否拥有人类心智”时,有一个著名的图灵测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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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图中,A是评价者,B是人,C是计算机。图灵测试的原理很简单,评价者A与B、C进行各种各样的讨论和交流,如果无法分辨B是人还是C是人,或者B是计算机还是C是计算机,那么计算机就通过了图灵测试。

图灵测试的一个基本想法是,一台机器以何种方式与人交流的时候,会使得第三方的评判者相信这台机器也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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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翰·塞尔构想了另一个叫作“中文屋子”的思想实验。

设想在一个黑房子里有一个不知道是人还是机器的存在者。屋子外的人从输入口塞进各种中文问题,输出口会相应地交出各种中文答案。如果问答非常的顺利,这个“中文屋子”里的存在者就成功地通过了图灵测试。现在的问题是,我们是否可以断定它不是机器而是人?

塞尔的回答是否定的,理由在于,中文屋子的存在者也许只是按照程序在处理各种符号,并没有真正地理解中文。

显然,在塞尔看来,计算和理解之间,有一个不可逾越的鸿沟。哪怕这个计算机能够处理非常复杂的信息,能够回答输入端提出的所有刁钻问题,但它依然只是在计算,而不是在理解。

显然,问题的关键在于,如何理解“理解”。

丹尼尔·丹尼特说:“在图灵之前,我们总以为人类所有的能力都来自于他们能理解,理解是所有智力的神秘源泉;现在我们才认识到,理解本身其实是一种效果,它从成堆的能力中冒出来,是各种能力层层叠加生成的。”

丹尼特的这句话就是要帮助我们打破对于人类理解力的神秘主义想象。人类的理解能力,并不是智力的神秘源泉,它可以还原成各种各样的程序和计算。

大家还记得AlphaGo跟李世石的交锋吗?人们讲到围棋的时候,常说要有大局观,要有想象力,要有计算能力。大局观、想象力,似乎都为人类智能所独有,但是在AlphaGo面前,这些人类智能的独特性好像全都可以还原成计算本身。

所谓“想象力”到底是什么?其实就是把两个看似不相关的事物,连接在一起的能力。无论是艺术家、还是诗人,他们所具有的想象力无非就是把两个看似没有关系的语词或者意象连接在一起,创造出一种出人意表的效果。

经过深度学习的人工智能,可以通过计算无数种可能性,把那些在人类智能看来似乎毫不相关的事物(语词、意象)联系在一起。这个工作与想象力所需要的“灵感”无关,但却能实现想象力所产生的结果!只不过它们是通过计算实现的。

这样想来,所谓“意识”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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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尼尔·丹尼特说,只有从无意识事件出发来解释有意识事件的理论,才能解释意识。

他想表达的观点很鲜明:只能从物理出发才能解释意识。用笛卡尔身心二元论的术语说:只能从身体出发才能解释心灵。这就意味着,意识可以还原成物理世界,心灵可以还原成身体本身。

丹尼特说:“如果关于大脑活动如何产生痛苦的模型中,还有一个贴有'痛苦’的黑盒子,那么,你就还没有开始解释痛苦是什么;如果关于意识的解释模型一直运转得不错,直到出现神奇的一刻,此时你必须说'奇迹发生了’,那么你就还没有开始解释意识是什么?”

换言之,如果你认为意识是一个奇迹,一个无法基于物理规律加以解释的过程,如果你把它想象成神奇黑暗中的一跃,那么你就没有真正地解释什么是意识。这是一个非常强的物理主义立场。

丹尼尔·丹尼特的这本书名叫《意识的解释》,在我看来,这本书其实不是在解释意识,而是把意识给解释掉了,因为意识已经成为了一个纯物理的过程。

我无意探讨人工智能的前景,我关心的是,关于强人工智能的反思会对“人本身的理解”所产生的触动和影响,这才是更为根本的问题。

如果智能是一种物理过程,就像所有的物理主义者和自然主义者宣称的那样,那么,人类所有引以为豪的特性就将烟消云散。所谓的自由意志是拓展未来可能性的能力,想象力是连接不同事物的能力,创造力是无中生有的能力,也就是突破既有范式“自创武功”的能力,这些看似人类独有的属性都可以还原成为算法和计算力。

丹尼特说:“无论自我是什么,它在显微镜下都看不见,也不能靠内省看见。”

像他这样的物理主义者认为,自我根本什么都不,只是发着形而上学高烧的想象力的虚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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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我意识迷思:

如何理解人本身?

2020年8月的某一天,当代心灵哲学家查尔莫斯(Chalmers)和一个名叫戴夫(Dave)的人做了一场对话,后者是研究人工智能文本生成模型的开发人员。

请仔细阅读这段对话:

Chalmers:Dave,很高兴能采访到你。今天我想谈谈你对机器是否拥有意识这一问题的看法。我们先问一个简单的问题:像GPT-3这样的文本模型会有意识吗?

Dave:在我看来不太可能,虽然我在这个问题上并不那么确定。

Chalmers:你的意思是你不能够确定GPT-3是否有意识?并且你认为这是有可能的?

Dave:是的,但我更倾向于认为这不太可能。GPT-3拥有意识这件事情将要求其具有正确内容的心理状态。

Chalmers:但是,如果GPT-3确实具有正确的心态状态,你认为它就是有意识的吗?

Dave:是的。重要的不是该状态下的内容,而是它事实上具有某种精神内容的事实。我们可以通过讨论“你的猫可能具有意识”的这一事实来明晰这一观点。

Chalmers:好吧,其实我并没有养猫,但是我理解你的意思。那么,你认为一个人造系统具有的心理内容的首要要求是什么?

Dave:目前而言,这是一个困难的问题。我认为这需要某种内部呈现方式,但是我不知道具体什么原因会使得整个系统会成为人工系统。


这场对话延续了很久,其中也涉及到了意识问题:

Chalmers:我们凭什么说动物具有意识呢?

Dave:好吧,我们可以从人类开始。我们知道人类是自省自觉的,很难想象我们没有意识。

戴夫的这个观点很重要。他的意思似乎是,狗有意识,但狗没有自我意识。自我意识是人类智能专属的特性,自我意识的有无是人类和动物之间一个非常大的区别。

这个说法并不特别的确切。据说大猩猩也有自我意识,比如,你要在它头上点一个红点,它在照镜子的时候就会去摸头上的这个红点。但总体来说,人更具有自我意识,更具有反思能力。这话大致是不会错的。

查尔莫斯继续问道:

Chalmers:当然可以这样,但我们如何超越人类呢?例如,没有其他有机体会完全实现某种Global Workspace的架构,或你认为的任何足以支撑意识的架构。那么,我们如何确定一条狗或者一只鸡是具有意识的呢?

Dave:这是一个非常好的问题。我想我们可以这么说,如果一个生物体有一个中枢神经系统,有一个大脑,那么它就有可能是具有意识的。

试问,在读完这些对话之后,你有什么感受?

我猜想你应该没有意识到,Dave其实不是人,它是一个人工智能。它跟当代最著名的心灵哲学家就人工智能是什么、人的意识本质是什么,进行了一场哲学对话,其深度与广度着实让人惊叹。

回到Dave提出的那个观点,人是有自我意识、具有反思能力的。我想问一个问题:按照图灵测试的标准,在这场对话中,Dave的表现无懈可击,可是它真的理解自己在说什么吗?这个Dave到底有没有自我意识?

这当然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肖恩·卡罗尔在《大图景》中指出:“对于图灵来说,意识论证似乎根本上就是唯我论的:你永远无法知道任何个人是不是真正有意识,除非这个人就是你自己。除了通过行为判断以外,你怎么知道世界上其他所有人是不是真的有意识?”

Dave有没有自我意识?你不是它,你怎么知道它没有自我意识?我不是在主张唯我论,但是卡罗尔说的没错,关于“自我意识”这个问题,重点不在于意识,而在于自我。换言之,“意识问题”的关键在于“自我觉知”。

科学研究,往往是从第三人称视角也即旁观者的视角切入;人文思考,始终是从第一人称视角(我对自己的观察和思考)切入。

只有通过第三人称的视角,才有可能摆脱主观任意的视角,站在客观的、无偏差的“绝对视角”,揭示与人的情感、欲望、意志和传统无关的普遍必然的客观规律。

但是,只有从第一人称视角出发,我们才能真正理解和珍视生命的价值和意义。

意识问题也是如此。科学在研究意识问题的时候,往往从第三人称视角切入,其实质就在研究普遍意义上的“人的问题”,追问的是普遍意义上的“人是什么”这个问题。而人文学科追问的始终是“我是谁”

这两个视角虽然存在交集,归根结底,它们是两个完全不同的视角。

下一讲,我将从人文与科学的分裂,从第三人称视角和第一人称视角的对立中去切入意识问题,继而探讨第三种文化的可能性。

在物理主义的世界里,一切事物都可以还原为物理,一切都可以通过物理科学加以描述和解释。人的意识不仅得到了解释,而且彻底被解释掉了;人不仅失去了独特的位置,而且人也彻底地消失了。

那么我呢?我是否因此也就必然消失了?

这是一个巨大的疑问,也是一个巨大的挑战。这一讲就停留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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