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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会 吃完晚饭，父亲赶紧套一件大衣，准备出门。我说：“爸爸你去哪里。”， 父亲说：“村里开会” 我说：“晚上村里开什么会。” 父亲说：“村西头周家海门口有晚会。” 我又问什么晚会。父亲不答。匆匆忙忙的好像找什么，终于在门背后找到一只小板凳。说：“我去了，你们慢慢吃饭。” 正在吃饭，邻居李老二来串门。人还没有进屋，就听到叫喊：“老三，还没有吃完啊。”我赶紧站起来，放下筷碗，准备收拾。我在家排行老三，所以他一直喊我老三。他在家排行第二，我也一直喊他老二。也不称呼名字。 李老二也不客气，自己拖一条板凳坐在我的饭桌对面。我递一根香烟给他，他一看，不屑地说：“你这么有钱，还抽几块钱的烟，你们城里人越有钱越扣门。”李老二把那根香烟拿在手里反复看看，说：“这个烟在二十年多年前，吃香呢，不是说一云二贵三中华，红塔山下阿诗玛。”然后他把烟架到耳朵上，嘴里含着刚刚进来时的那半只烟，烟灰已经有半截长，但没有断，还连在香烟上。 我说：“红塔山很不错了” 李老二没有再辩，问：“今天怎么回来啦。” 我一面收拾，一面说：“哦，今天回来看看我爸爸，一个星期都没有回来了，烧一顿饭，陪我爸爸吃顿饭。” “你还蛮有孝心的。妈的个怂东西，只有我那个屌儿子，从来不照面。一年三百六十天，枪都打不到他。”李老二一边说，一边气呼呼在身上乱摸，不知道找什么。那表情好像说的不是他儿子，好像说的某一个故事中的人。 我笑：“他忙歪，现在挣两个钱也不容易。胖子我了解他，看着他长大的，心眼不坏。忙才好，忙才有钱赚。”我尽量的平复李老二心中的怒火。 他又点着架在耳朵上的那只烟，猛的吸一口：“这个狗日地，就算是忙，电话也不能打一个啊。上次上街，你爸爸还叫我在剃头店小驼子那里拿一个快递，说你们寄来给他吃的东西。”哦，原来有这个比较，难怪他气呢。 我说：“不值钱。老二，不要生气。我听说你的小胖子，很挣钱，但有一次在溧水宝塔寺碰到他，他说赚钱也很辛苦的。现在生意也不好做。” 老二愤愤不平地说：“不是我争较。这个屌伢（ng：a）小时候读书，老子不知道为他吃了多少苦。现在从来不回来看看老子，电话没有一个！” 我说：“老三，我知道你，风里来，雨里去。你老婆来娣老早跑了，哪个做娘老子不是为子女呢。再说了，你条件也不差，共产党每个月还有几百元给你嘞。你身体这么好，这就是本钱。” 李老二把没有吸完的烟头扔在地上，用脚狠狠地踩了一下。 我知道，李老二，虽然气愤，也只是嘴上说说。心里还是很挂记那个独苗儿子小胖子。我也不收碗，怕打破了李老二的话头，也想听听他想表达的心思。我一边聊天，一边陪他抽烟。 李老二说：“都说养儿防老，我看还不如共产党好。每一个月给我几百块钱，每年还给我免费体检。” 我说：“不就是嘛。孩子混好了，就是你的最大贡献。你身体好，就是对胖子的最大支持，不要不满足。再说政府还给你发钱呢。” 李老二听我这么一说，也渐渐地高兴起来。自己从口袋摸了半天，摸出一盒已经瘪了的烟盒。他把烟盒抹平，抠出一根香烟，递给我。 我说：“来我家，抽我的。” “我们都是老兄弟，一起长大的，还分你我，”他说：“比你的烟还好一点。”我只好接过来，看看是小苏烟，价钱是比我的好些，二十元一盒呢。 我说：“老二，你条件可以唉，比我强。烟比我好，儿子小胖子也干得不错。你每天打打牌，喝喝茶，多自在。瞧我们天天忙的像狗豁子样的”我说的真话。 说着说着李老二开始兴奋起来，他脱了一只鞋，把那只脚架在板凳上，把烟灰弹在地。一只手膀子撑在饭桌上，看着我说：“这话倒是不假，我天天玩玩，上午一个人烧点饭，管一天的。下午就和这些老头老太打打牌，喝喝茶。”他回头在我家地上吐了一口痰。农村家里的地面，都是水泥面子，他们都习惯了，直接吐在地上。我也不敢多说，生怕他见外，任他吐吧。 他一手拿着烟撑在桌子上，一只手摸着那只光着的架在板凳上的脚说“不是吹牛逼，我喝的茶叶都是自己茶田里自己种出来的茶叶。我炒的茶叶，你问问，在整个花山冲都是数一数二的。” 我说：“那是。” 这个李老二倒没有吹牛，他炒茶叶的手艺是村上的头块牌子。上次回来，他还给了一包给我，色香味的确挺好。 我们俩聊着聊着，满屋子是烟。灯底下，李老二年轻时的样子慢慢的从氤氲的雾里跑出来。 年轻时，我们经常一起放牛、挖草根、打松果，后来我去外地上学，他到外地去打工。李老二精瘦，个子小，很精明的样子，其实很老实。父母死的早，一个人跟他四叔过。他四叔条件也不多好，后来四叔托人给李老二找了一个贵州女子。当初日子过得还挺好，一年后生了一个大胖儿子，生活渐渐地好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老婆突然有一天跟人跑了，家和儿子都不要了。 老二到处打听，好不容易打听到老婆在隔壁句容市的某个镇，跟一个泥瓦匠工头跑的。他一赌气：“老子不要她个娘卖x了，这样的妈妈娘子养不家，老子一个人照样过的自在。” 好在儿子没有带走，香火就可以绵延不断了，这件事李老二还是挺满意的。几十年，老二一把屎一把尿，好不容易把胖子养大。读了职中，毕业后出去闯荡。现在胖子有点人模狗样，老二总算脸上有点光彩。太阳总算出来了，老婆跑的阴影终于被阳光驱散。 正在说的时候，父亲回来了，手里拿了一只塑料盆。看得出来，父亲很高兴。父亲对着老二说：“今天又领了一只盆。”父亲把塑料盆对着灯照照，很满意的样子。 李老二说：“叔，晚会结束了吗？” 父亲说：“是的。晚会人多呢，每人发一个塑料盆。今天又有几个人买了空气净化器。” 我说：“老二，什么晚会？” 老二高兴的说：“什么晚会撒，就是搞推销的。什么营养品、自来水净化器、空气净化器，什么都有。那些女孩子口红齿白，哄的你团团转，嘴又甜。阿姨啊、叔叔啊、爷爷、奶奶，叫的我心只颤，比我那个屌儿子小胖子亲热多了。管他呢，上次我花一万八买了一个按摩椅，现在还放在门口车棚里呢。” 我说：“老二，下次到正规商店里去买，不要听这些到门口来推销的。”我好心的劝道。 老二说：“管他呢，就冲她们那个热情样子，我也要买一张按摩椅，就算赌博输了。” 看着李老二那个牛筋背不直的样子，我也不再劝。想想他儿子很少回来，一个人孤孤单单，也不容易。这些促销女孩子一热乎，爷爷伯伯的乱喊，他就想到自己的孤单。儿子孙子不回来的气就涌上心头，就算明明知道买了没有用，还是买了，图个心里温暖。 “现在不买了，每次去看看热闹，家里已经有好几个免费拿的塑料盆，还拿过好几回鸡蛋，还有不锈钢脸盆。“李老二说着，说着，有些伤感。似乎在这个所谓的晚会上，也就是推销活动中，那些甜言蜜语才让他觉得有些温暖，尽管李老二也知道那是虚情假意，但却得到儿子孙子不在家时的一时慰藉。 他用眼睛瞄瞄父亲墙上的钟，突然叫起来：“哟，都九点了，我要回去看电视剧了。“ 从吃饭六点多开始，他一直呱到现在，骂骂儿子小胖子，又夸夸儿子，的确有几个小时了。 “老三，我回去了，经常回来，我们谈谈心，聊聊天。下次回来我把留给胖子的那几个小鸡杀了，反正那个屌东西也不回来。”他匆匆忙忙的从板凳上放下脚，撒着鞋，一面说，一面回头打招呼。 我说：“好，下次回来我们再聚，鸡还是留给胖子和你孙子吃吧。” 李老二走了，带着一身的烟味，带着每次晚会上那些女孩子话语传递的温暖回去了。 父亲说：“小胖子常年在外，很少回来，一个人，老二也挺孤单的。” 碗还没有收拾，头顶上的白炽灯照着满屋子亮堂，黄色的暖色调灯光让我觉得家里异常的温暖。妻说，还不收拾桌子，我说，不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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