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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熙亭文存之一百三十七篇:大宋山河之千秋功罪 (三) 东明百姓进城

 国学守望者 2021-06-29


  
  郑熙亭文存之一百三十七篇:
 

大宋山河


第八章 千秋功罪

 三
东明百姓进城
 
韩绛罢相,安石病倒,一些人惬意,一些人不安。王珪和冯京在政事堂当值,一个圆滑,一个中庸,一个惟安石是从,一个度皇心行事。两个人物,一对深沉,吕惠卿做其手下执事。惠卿也不是好耍的,他打定主意,不多言,不多事,不周旋,有事做事,没事治学。
这一日,王珪命惠卿去请太医钱乙,一同过相府问病。安石犯了溲血之 病,饮食无味,夜不成眠。钱太医对症下药,切嘱要减少机务,静心调治。
侍从禀报,门外来了东明县令贾蕃,要见丞相。安石欲和王珪议事,便让惠卿出堂迎见。
惠卿请贾蕃至客厅,对他说:“有事请讲,在下尽心去办。”贾蕃说:“东明一任将满,正不知去向,谒见大人好歹关顾一二。”惠卿说:“既是故人,也是公事,自有吏部规章。只是眼前西师无功,韩相方罢,王公实无暇他顾。大人暂回东明,容作后议。”
贾蕃退出来好大不乐意,当了宰相,不认故人,派个司员应付了事。皇帝也有三门子穷亲呢!走!带了从人,直上樊楼,耍了一夜,来日午后,方回东明。
到得衙前,衙役跑了来小声说:“上峰来人,正在堂上发威!”贾蕃便不入内,在门房坐定,让衙役找来师爷问话。师爷说:“新到任州牧吕诲大人,等候多时。”贾蕃道:“他来作甚?”师爷说:“说是巡县,我看不像,大概是进京路过。”
贾蕃听到吕诲之名,立时在脑海里转了百八十圈,有了主意,掸掸尘土,大大咧咧,直入正堂。
吕诲虎视眈眈喝道:“尔是贾蕃?为何擅离县衙?” 贾蕃既不害怕,也无反感,若无其事地说道:“卑职任满,去向不明,心中忐忑不安,便到京中走动走动。” 吕诲想不到贾蕃会如此直白,竟不知如何问下去,斥道:“走动什么?恬不知耻。” 贾蕃两手一摊说:“求官呀!知耻还能求官?”
吕诲道:“尔欲求何官?”
贾蕃道:“并无奢望,脱去青衫,京官即可。” 吕诲鄙视道:“尔一无功名,二无政绩,做官凭甚?” 贾蕃心安理得地说:“朝中有人啊!” 吕诲怒道:“何人?” 贾蕃道:“当朝首相,王安石。” 吕诲道:“王安石给你何官?” 贾蕃郑重其事地说道:“门插关。”
吕诲出身显贵,哪懂得插科打诨这一套,竟不知贾蕃得了何官。贾蕃哈哈大笑,恭恭敬敬向吕诲施了一礼,不慌不忙走上前去靠近耳边言道:“告诉你吧吕大人,卑职吃了闭门羹。” 吕诲这才仔细打量贾蕃,其貌不扬,精明外露,神情狡黠,绝无肝胆。



是他数十年官场生涯中所见不多的那种人,并认定这是个用得着的人。乃起身离座,换了另一种口气说道:“老夫从邓州移官,新到任所,欲进京述职,来贵县做这不速之客,贵县莫怪。”
贾蕃道:“卑职请都请不到的,哪里敢怪。”即刻把吕诲请到后堂,吩咐师爷从速备了酒饭。贾蕃向吕诲敬酒,说道:“久闻大人之名,今日幸得一会。”
贾蕃实话直白,并不像士大夫那样拿酸说假话,行事也不甚讨厌,吕诲就喝了他一盅,并和他叙起话来。贾蕃道:“卑职以为贫贱之交,苟富贵,莫相忘,其实不然。”吕诲道:“官场之事,也难说,何必认真。”贾 蕃说:“当初王安石在江宁居丧,大事小情,还不是靠我帮衬,如今找上门 去,竟不赐一见。真是伤心,伤透了心。”
吕诲认定贾蕃有用了,便想趁机收服了他。对他说:“依我看安石还不致如此,也许他有难处。”贾蕃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有何难处?” 吕诲道:“官大有权不假,可是还须有威。就说吕夷简罢,死了快二十年, 在京城还像一座大山压地,吕氏兄弟人皆畏惧,这就叫做虎死不倒威。再说富弼,上朝骑马进宣德门,坐了担子到延和殿,换个别人试一试!他就敢顶撞皇帝。有根。门生故吏满天下呀!王安石呢,不错,他也是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是他没根。只是一棵新栽的大树,越是大,越易倒,没有扎下根,风一吹就倒。你向他求官,他不是不想给你,自顾不暇,哪还顾了你?富弼说一句话,多少人抢着去办,他说了就没用处,没有人给他办,他也不敢说,说了就被弹劾。他呢,是虚有其名;你呢,是投错人了。” 贾蕃听得句句入耳,对吕诲由戒备到倾心,恭恭敬敬斟上酒,说道:
“小人混迹官场,也有一二十年,对朝廷之事,可望而不可知。原以为与王 丞相有旧,自然关顾一二,乃从江宁投靠了来。三考六问,授此县官,三年间不闻不问,找上门去推故不见。位极人臣,连友情都忘了。”吕诲大笑道:“友情?迂腐之甚。官场只有利害,没有友情。”贾蕃道:“那小人明日就走。”吕诲道:“哪里去?”贾蕃道:“回江宁。”吕诲道:“不必。算你走运,遇上老爷吕献可。既然喝了你的酒,就不能让你走!”
二人继续喝酒。吕诲算计一定,突然问道:“贵县可行了新法?”贾蕃 道:“散过青苗钱,正敛免役钱。”吕诲道:“新法如何?”贾蕃道:“日月不得闲,官吏叫苦。”吕诲道:“错了,错了,那是乱政,害民之政。不要单听一报,要到乡村去访察,看那些形势户,士绅啦,官户啦,坊廓户啦,有何话说,记住他们的话。十日后到京城海棠吕府,找我,领你见一个人,富相。”贾蕃睁大了眼睛说:“富相?岂是小人见得的?”吕诲道:“见得的。富相礼贤下士,清正廉洁,记住,不可带礼物。你只赶上几条 犬——柴犬,三岁上下,绝好的。”
吉人自有天相,贾蕃得遇高人,真的要交好运了?!这里且说富弼,一过冬至就从亳州打点回京。过了年,打发人到洛阳老家,翻修旧宅,开凿园池,准备回去养老。每日打坐、练气、会客、谈侃。这日正与他的女婿冯京议论西师败绩,韩绛罢相之事,从人报道:“吕中丞驾到。”富弼便命冯京迎至垂花门外。吕诲道:“相爷在家?”冯京道:“恭候中丞。”二人携手入中堂。吕诲问安,献上楚地几色土特产,说道:“移任京东,借机上表请退,偕大人回西京养老。”
冯京道:“公在知命之年,春秋鼎盛,何言养老?” “老非老也!不屑居村夫王安石之下尔。” 村字在宋人口中是个很刻薄的字眼,吕诲这班名臣之后,惯以村夫骂人,以示自己身世高贵。富弼道:“君子、小人不并立,这样也好。还可以替我照料一下园池工程。前日邵尧夫来京,说是他看过园地了,施工也还快。导洛穿园之沟渠已竣,四洞正在开凿,三堂、五亭、两台、二山俱已动工,以此观之,不消一年,即可竣工。”



吕诲道:“我到西京帮你照料。” 富弼问道:“韩绛到邓州了?” 吕诲道:“他不接印,我能离吗?一脸晦气。” 富弼道:“天意。长不了,拜相多久?三个月。王安石也长不了。我说什么?西夏百年之国,岂易图哉!兵者,国之大事,存亡之道,生死之地, 哪能说打就打?我说二十年不言兵,如何?丧师耗饷,徒损国威,王安石也该治罪,为何不弹劾他?”
冯京说:“请对过了,官家说,兴师西征,朕之意也,不关安石事。” 富弼气势汹汹地说:“让他下罪己诏!” 这话能说吗?冯京连忙把话岔了开去:“此次兵败,倒看出一点端倪来。”冯京偷看了一眼,见岳翁微闭双目,做出静听的样子,便接着说, “初战告捷,韩绛乘势大进,直取啰兀城,檄河东后军和粮米不至,故而败北。”
吕诲道:“为国家计,相公本不该退。” “大势逼人,不容不归。”富弼说罢,在紫檀椅上一靠,做出无可奈何的样子。吕诲一向肆无忌惮,如今无官一身轻,更是天都不怕:“今非昔比,他何来!后宫两个孀妇,前殿一位少年。皇室、后族、王公亲贵、诸路州府,皆遭受新法之害者也,谁肯真心办事?官家倚重司马,司马求去;欲用纯仁,纯仁不听;众多后起之秀,审时度势,皆悖新法而动;王安石孤立无援,只好求助于宦官、小吏、草泽之人,寡不敌众,终无能为!”
“不可掉以轻心,”富弼忧心忡忡地说,“王安石非等闲可比,更加有吕惠卿、曾布、章惇用命,诸韩、杨寘作伥,太后、官家言听计从,以君命行天下,谁敢不遵?大势如此,务须慎重。”
吕诲此时,苦无良策,只是摇头晃脑,发狠叹气。说道:“昨日过东明,无意间套了一只狼,说不定会有点用处。”富弼问明了贾蕃的身世,与王安石结怨因由,兴奋起来,说道:“套牢他,让他在东明点把火。”吕诲 道:“他迫不及待呢。改日来京,丞相可要屈尊见一见他。”
“好!”富弼提起精神,吩咐传膳。这是一桌狗肉家宴,风味独特。煮熟的狗肉,切成条状,分置四盘,中间放一火锅,配汤料十分讲究,富弼自己夹了肉,到沸汤中涮过,再蘸作料,吃在口中,麻辣香甜,极其可口。吕诲食不惯。富弼见他皱着眉头,勉强下咽,哈哈大笑,讲起了吃狗肉的好处:狗肉为六畜之上品,最宜养生, 久食之能轻身、益气、补肾、壮阳、暖腰、补血脉、实下焦、补五劳七伤, 诸多功益,言之不尽。
远远传来狗的惨叫,十分凄厉。原来富弼食犬成癖,平时不啖猪牛羊肉:只把些猪腰子、牛蹄筋、羊肝羊心,做了小碟,陪衬狗肉。这样,单说过一个年,富府上下所需食犬,少说也要上百条,于是在府第的一角,置一狗圈,四时八节,自有一些人殷勤地把食犬送了来。狗这东西,最通人性, 一入牢笼,便不吃不喝,日夜悲鸣,直到刀下毙命。



十天以后,贾蕃如约进京。吕诲引他来到“梨花深院”,先把七八只上好的食犬送进狗圈,然后引他参见富弼。
贾蕃一进相府,就被那富贵之象威慑得魂不附体。待到进了中堂,更觉眼花缭乱,懵懂间只听得一个声音说道:“贵县请坐。”贾蕃哪里敢坐。又说道:“献可说你委屈了,吃皇粮多久了?”贾蕃说:“从江宁当差,也十六七年了。”富弼说:“不浅了,没功劳,也有苦劳。写个资历来。”贾蕃从怀中取出一纸文字,交给吕诲,吕诲转呈富弼,富弼看了一眼,放在茶几上,说:“我告诉吏部,要他们量材任用。”说罢闭目养神。
贾蕃这才壮着胆子看清了富弼的面容,说道:“朝廷催征免役钱,士绅官户叫苦不迭,只好伐桑枣、杀耕牛、卖田产,小人无计可施,请相爷做主。”富弼道:“我哪有那个精神?去,讲给献可,让他做主。”吕诲示意,贾蕃告辞,二人去樊楼消遣。
贾蕃从吕诲这里领了锦囊妙计,回到东明,胆也大了,手也黑了。召集吏员、衙役、乡村保正训谕道:“相公王安石变法,皇帝诏命征收免役钱, 君相不可抗,新法不可阻,一户不交,连保治罪。”于是吏员、衙役、保正 如狼似虎,到四乡去催征免役钱,不多几日,已拘捕了上百人。
吕诲把东明情形,告知冯京,冯京回家告知富弼:“想不到贾蕃还是个人才。”
“好!”富弼以箸击案,高声说道:“这就叫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叫他治阻挠新法者罪去吧!治罪越多越好。”
“不过,贾蕃忧惧颇多,意欲尽快离开东明。”
“让他稳住,”富弼稳操胜券地说,“已和文潞公商妥,委他到进奏院供职。” 这样,贾蕃把东明县这把火点燃之后,不迟不早,于五月十三,离开东明,奉枢密院牒文,到进奏院赴任。五月十四近午,东明百姓千余人,浩浩荡荡,进京告状来了。



告状百姓先到开封府前,黑压压跪了一地,号啕大哭,声动京城。自有宋一百一十二年来,实为罕见。
这时,神宗和安石正在延和殿听取韩维和赵子几奏报开封府颁行免役法情形。韩维说:“新法先在乡里榜示一月,务要家至户到。令行之日,开封府衙前八百多人,欢呼散去。”神宗道:“河南府刘航奏称:免役钱征集实难,竟有民户,杀耕牛、卖田产者?”韩维说:“畿县十六,已征免役钱者十四,起事端者二。”神宗问是何缘故?韩维示意赵子几作答。赵子几跪 在韩维身后,身材短小,神宗几乎看不到他,只听得说道:“害新法者,在官不在民。中等之家,旧时劳役费,日使百钱,岁则三十六贯;新法岁则三 贯,十年三十贯,较前减轻十倍,何害之有。”神宗心中喜悦。又听韩维道:“新法成败,全在人行,得其人则为利,非其人则为害。”神宗道:“此论甚当,新法实行,择人最为重要。”
正说话间,王珪入殿禀报:“东明县百姓千余人,进京告状。先到开封府吵闹一回,不听劝阻,竟奔王丞相府第去了。”



安石听得明白,从容启奏道:“既然百姓造访,臣当前去迎候。” 韩维亦启奏道:“臣领开封府,村民进京来,臣当前去料理。” 神宗道:“丞相稍待,王、韩二卿前去处置,务要问明情由。” 王珪和韩维快马至相府门前。只见府门大开,粉墙碧瓦,梧桐成荫。东明百姓坐卧参差,吵吵嚷嚷,几名青壮,气势汹汹,拥着一位苦主,头顶大状,呻吟呼号,开封府一二官吏正在和村民说话。有人叫喊道:“打死人要偿命,免役钱要退还。”府吏见韩维到场,便当众说道:“父老肃静,开封 府正堂韩大人在此,有话慢慢说。”苦主大哭道:“我儿死得冤枉,大人做主。” 韩维道:“敢问父老姓氏,有何冤情,只管对本府说。” 苦主道:“小民杨逢春,也是一名生员。家产评估二十贯,定户等三等,县吏指派免役钱五贯,立逼就要现钱。没有现钱,拉走毛驴,我儿上前争夺,竟被活活打死。我到县衙告状,太爷竟说是王丞相催征免役钱,让小民找他说理去。” “这就不对了,”韩维耐心地对他说:“王相公在政事堂,怎知东明事?朝廷立法,四五等户,不出役钱。你家产不足三十贯,自然在等外,不在输钱之列,为何逼催于你?”
杨逢春一声长号,跪倒在韩维面前,连声说:“照此说来,县官有弊, 老朽无知,我儿死得冤枉,求大人伸冤。”
一壮汉上前吼叫道:“分明是官官相护,推得干净!不是你们催征,衙役怎敢相强?告你说:人不能白死!”
王珪上前解劝道:“冤有头,债有主,自会审清问明。” 壮汉道:“我跟开封府说话,你是谁?” 王珪道:“在下姓王。” 众人叫道:“呵!王安石,就是他变的法,逼勒我们百姓。”
王珪笑道:“父老弄错了,我嘛,比王安石多一点,王禹玉。天大事儿,我可以承担。”
壮汉质问道:“执法的是你,犯法的也是你,你们说话算不算数?” 王珪道:“天子明诏,当然算数。” 壮汉道:“说好了按田产出钱,为何又向户摊派?” 王珪道:“这个嘛,一定有人捣鬼哟!请想想这个理:以前,出劳役,
按户摊派,谁吃亏?你们百姓。所以才变法,改募役,按田产出钱,拿钱募 役。变法为的谁,为你们百姓噢!这个法是谁变的呢?是圣上!是王相公!王相公呕心沥血,抱病操劳,他怎么会去害你们呢?不要闹,不要吵,摸着 胸膛想一想,你们呐,受人蛊惑喽!”百姓们静了下来。
韩维环顾众人,高声说道:“事体已明,开封府定会秉公办事。尔等村民,各安其业,所有平摊之役钱,悉数罢去。东明一县重新计产、划等,务必家至户到、均平如一。侵法扰民、逼死人命事,听候审理。”
赵子几趁势把免役法宗旨、条款、实施方法,明明白白,讲述一遍。百姓心平,风定浪息。人们没精打采,原路折回。
日已平西,遥见东华门外,走来一位官员,且行且近,终于看得清清楚楚,乌纱、紫袍、白粗麻布裤,步履安详,侍从牵马在后。赵子几喊道:“王相公!”众百姓不约而同,在御路上跪了下来。
安石见状,慌忙跪倒,膝行而前,抓住前边几个人的手,沉沉地说道:
“安石奉职无状,劳父老吃苦。” 众人七言八语地说:“好相公,小民无知。” “宰相肚里撑开船,你不怪吧!”“相公为民操劳,多福多寿!” 这时,人群中有人嘤嘤哭泣,安石探身,见是一位白发老人,因问道:
“父老何事伤心?” “愧对相公,悔恨莫及,我儿死得冤枉。” 安石登上路边一块上马石,向百姓说道:“朝廷立法,旨在便民,法有未便者,从便行之。宰相为民理事,所患者不知天下万民事也。父老如能三五结伴,时时来舍下赐教,则安石免过,国家幸甚。”
东明百姓闹相府的事情就这样结束。但这一桩新鲜事,被传入富郑公府第,这位元老重臣大为开心,对他的爱婿冯京说道:“街谈巷议,民怨沸腾,御史如在此时动本,安石必罢相无疑。”
富郑公惯于以己度人,以为人人想我之所想,行我之所行,万物皆备于 我。其实并不尽然。东明百姓进京告状,震动汴京,确是街谈巷议,但谈来议去变成一句话:县令贾蕃挑起事端,骚扰京城,罪不容诛。
此时,贾蕃在进奏院心惊肉跳,坐立不安,感到大祸就要临头。他是当事者明,事情闹大,纸不包火,是非自见。果不其然,韩维等众大臣当下已将始末原由,面奏神宗皇帝,诏下刑部:速逮知东明县事贾蕃系狱听审。贾蕃未及向富郑公问计,就被赵子几拿问了去。
翌日早朝,监察御史刘挚、御史中丞杨绘,各上一本,痛陈免役之法, 五不可行、十端弊害。又论“提刑赵子几,欲钳天下之口,按王安石意旨, 下贾蕃于狱,陷无辜于法,乞治其罪”。



神宗道:“东明百姓骚扰京城,真相已大白于朝野,尔等却置若罔闻, 变白为黑,倒上为下,是何意耶?”杨绘、刘挚认定了贾蕃之狱,意在富公,而富弼一倒,朝中就都是王安石一党了,似他们这般正人君子,倚赖何人?所以便破釜沉舟,背水一战,杨绘抗旨上殿奏道:“变法以来,屡次罢黜台臣,臣觉面上无光,中丞不可为。请陛下回心转意,罢安石以安天下。”说罢,摘下乌纱,捧在手中,与刘挚一同长跪不起。
神宗把杨、刘奏章发下庭议,朝臣眼见抗君侮法者,一个个贬出朝堂, 情势如此,谁不顾惜自己的前程?所以,当庭议一开,刘杨二家即成众矢之的,连冯京也不得不说“欠当”。刘挚、杨绘就只好听候严办了。
结果,监察御史刘挚,贬为监扬州盐仓;御史中丞杨绘,罢为翰林侍读学士。
刘挚不服,请独对,神宗乃于偏殿召见。刘挚:“言官,天下万民之口也,陛下登位五年,屡黜言者,台谏一空,臣恐留拒谏之名于后世。” 神宗:“言官,朕所重也,社稷,朕尤所重也。” 刘挚:“惟财利是举,行小人之政,非重社稷者也。” 老调重弹,神宗生厌,斥曰:“君子不食乎?” “食。”
“不举财利,何以为食?” 刘挚瞠目无以对。神宗见刘挚汗水如淋,复善言温谕曰:“卿敢言,朕素重之,然言之何物?”神宗拿起刘挚奏疏,念道:“'青苗之议未已,而均输之法行;均输之法方扰,而边鄙之谋动;边鄙之祸未艾,而漳河之役作;漳河之害未平, 而助役之事兴。’凡此诸端,皆朝廷大政,卿等皆以为害,不亦过乎。”
刘挚垂首不语,良久,泪流满面,哭诉道:“臣十岁而孤,弱冠及第知南宫,颇有政绩,'河朔三令’之一也。蒙陛下擢为台职,待罪言责,抱孤忠以谢陛下。臣之所学,尽在礼治,非礼勿言。”
刘挚憨直可爱,神宗怜之,抚慰曰:“卿至扬州,应多问民情,朕与卿 十年为约,法致富强,共享太平;果然害民误国,朕当自罪,以谢天下。”
刘挚感神宗特殊知遇,叩头谢恩而去。
 

 郑熙亭:河北沧州人,原沧州行政公署专员,河北省委宣传部常务副部长,中国作家协会会员。1956年开始发表诗歌、小说。主要著作有长篇历史小说《汴京梦断》(花山文艺出版社出版)、《东游寻梦—苏轼传》(东方出版社出版)、《大宋河山》(海南出版社出版),2010年由河北人民出版社出版三卷本《熙亭文存》。



编者简介

    赵志忠,笔名赵刚,号国学守望者,1973年4月生,河北省献县淮镇人。作品发表于《诗刊》《中华诗词》《中华辞赋》等。中国作家协会《诗刊·子曰诗社》社员,诗词中国·中华诗词网2017年度优秀通讯员,采风网2017年度十大新闻奖获得者,河北省诗词协会会员,河北省采风学会会员,河北省沧州市诗词楹联学会副秘书长,沧州市新联会常务理事,沧州市作家协会会员,《沧州骄子》编委,《诗眼看世界》创始人,采风网沧州站站长,献县知联会理事,献县新联会副会长、秘书长,沧州市文学艺术界联合会第七次代表大会代表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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