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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月溪拍了拍侯云山的肩膀，说：“喝完了酒，好好睡一觉。具体有啥安排，赶明儿再说。”子夜时分，众人酒足饭饱，水灵收拾了行囊，和侯云山一起带着夜狼朝山腰的石屋走去。雪已停，风已住，山峦、树木和小路在薄雪的映衬下，变得更加虚幻，这份虚幻带给侯云山和水灵的，除了一份淡淡的茫然，还有一份薄薄的怅惘。路上有雪，为了防止水灵滑倒，侯云山砍了一根竹杖，水灵的一只手柱着竹杖，一只手被侯云山拉着。他们都没有说话，小心翼翼地行走着，脚踩在沾着雪的枯叶上，发出“飒——飒——”的响声。侯云山盯着水灵那泛起红潮的脸，喘着粗气把头扭到了一边，说：“你去床上睡吧，我生堆火，三把椅子并在一起，身上搭一张狼皮就行了。”水灵低下头，咬着嘴唇说：“你……你个犟驴……俺不理你了……”日上三竿之际侯云山才醒过来，水灵坐在他身边的椅子上缝一件狼皮褂子。看到侯云山醒了，慌忙跑到灶伙端来了饭菜，说：“快吃吧，给你热了三次了。”侯云山边吃边笑，说：“有个人昨夜说不理我了，那个人是谁呀？不是你吧？”水灵拿起针线准备继续缝褂子，瞪了侯云山一眼，说：“再说话我就把你这头笨驴的嘴缝上，让你吃不成饭！”侯云山笑出了声，水灵捏着针线站起身，扳住侯云的肩头，说：你这个傻驴还敢笑？你以为我不会真的把你的嘴缝上！？水灵羞红了脸，快步钻到里间去了。侯云山端正了一下坐姿，对已退出屋门的张富贵说：“富贵兄弟，有啥紧要事儿？”张富贵再次跨进门，稍显拘谨地说：“白师爷找你，让你去佛塔那边找他。”侯云山匆匆忙忙吃完饭，走近竹林时看到白月溪独自坐在佛塔边的石桌前，桌上放着一把青瓷茶壶，两个白瓷茶碗。侯云山掂起茶壶，倒了两碗茶，坐在白月溪对面。白月溪端起茶碗抿了一口，慨叹了一声：“尖顶山的茶用尖顶山的水泡出来，一小口便可唇齿生香。可惜呀，咱们都得离开尖顶山，离开云雾寨了。真的离开云雾寨的时候，才发觉就连云雾寨的云雾都是亲的呀！”闻听此言，侯云山大吃一惊，站了起来，问：“离开云雾寨？三爷的安排？”白月溪凝望着远方，说：“去年七月，推行自治的老彭先儿到辉县创办百泉村治学院。九月，咱们县境内的赵寅升、刘保宾和魏宝庆等勾结邓县的杨小黑、张大先和尚子英等，纠集了两万多人，攻破了县城，烧杀抢掠之后，县长郭学济和承审乔子珍也被劫持到了邓县的庙沟，双双被杀。阚葆珍受省政府主席刘峙的委派，成了县长。今年九月，老彭先儿应咱们县民众的请求，辞去百泉村治学院院长的职务，再次回到了镇平，在他的倡议下，镇平、邓县、内乡和淅川四县民团联合了起来，成立了宛西地方自卫团。九月底，邓县地方领导人宁洗古在赴任省民政厅长的途中，在泌阳被阚葆珍和泌阳县长薛宾侯合谋杀害。十一月，阚葆珍调任新野县长，离开镇平前被老彭先儿诱骗到侯集。老彭先儿抓捕了阚葆珍，以谋害宁洗古和贪污罪处死了阚葆珍。”白月溪的话像云雾一样笼罩着侯云山，听得迷迷瞪瞪的侯云山忍不住问了一句：“你说的这些，和三爷有啥关系？”白月溪看了侯云山一眼，说：“三爷领着兄弟们投靠姚丹峰后，成了姚旅长手下的一个营长。阚葆珍到镇平当县长时，三爷受姚旅长指派，咱们的队伍成了阚葆珍的警卫营。阚葆珍到新野去赴任，敢从侯集离开镇平，依仗的就是三爷的警卫营。三爷在老彭先儿的劝说下倒戈了，老彭先儿才没费啥劲儿就抓捕了阚葆珍。如今，三爷是咱镇平民团的一个营长。”侯云山听得更加迷糊了，问：“这和咱们要离开云雾寨有啥关系？”白月溪用右手的食指敲着石桌，说：“命运如棋。若说当下的时局是一盘棋的话，三爷是这个棋盘上一个棋子，都要审时度势，做出决断。不管是哪个棋子，都不能逃出棋局之外，必须顺从棋局的安排而安排自己的事儿。老彭先儿在镇平推行自治，首先要做到的就是自卫，自卫就是保境安民，就是用民团的力量荡平各路刀客。自卫之后才是自治，自治之后才能自富。三爷投靠老彭先儿，是想让咱镇平的父老在老彭先儿的领导下，能过上安稳的日子。侯云山拍了拍脑袋，说：我明白了，咱们云雾寨就是要被荡平的对象之一。咱们离开云雾寨后，去哪儿？”白月溪望着苍苍茫茫的远方，说：“跟着三爷，就成了镇平民团的一部分，不但不会被荡平，还能光明正大地扛枪吃粮了。”侯云山反问了一句：“俗话说将来的路黑洞洞，或许三爷的这个决断是对的，或许是错的。”白月溪长叹了一声，说：“三爷的这个决断究竟是对是错，只有老天爷才能判定。”侯云山站起身，对着白月溪施了一礼，说：“我也有一个决断，也不知道是对是错，请白师爷把我的决断捎给三爷。”白月溪疑惑地看着侯云山，没有出声。侯云山字正腔圆地说：“我要留在云雾寨。”白月溪推倒了一碗茶，把茶碗托在手掌上，说：“这个茶碗确实很好，只要我的手翻动一下，再好的茶碗也会变成碎片儿。”侯云山看了一眼白月溪手中的茶碗，说：“要是我是你手中的那个茶碗，我情愿变成碎片儿，睡在云雾寨里。”白月溪叹了一口气，把那个茶碗攥在手里，悄无声息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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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郭成志，男，生于1977年，河南省镇平县人，任教于镇平县一所偏远的农村小学。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出版有散文集《抚梦而歌》《长满青苔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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