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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美小说】青涩槐花(二)

 青谷穗生活随笔 2021-07-02
为梦想撑一支长搞

青谷穗

有读者问我,雨秋有这个人吗?现在过得怎么样?我说现实中真的有这个人的影子,似乎又不是这个人,但是家乡的槐花是有的,只是这些年渐渐稀少了。想起了槐花,便会想起那农村,想起父母,想起儿时的快乐,一晃真的老了,就把这一切写成文字吧。——千翼

美文鉴赏

(二)

有一年的春节,母亲特意给雨秋做了件新衣服。雨秋穿上新衣服变得越发地漂亮,长长的两条麻花辫盘成一对蝴蝶,整齐的刘海下一对水汪汪的眼睛闪动着光彩,红润的脸蛋透露出少女的美丽。母亲拉着雨秋不住地看,高兴地合不拢嘴,一个劲地夸奖雨秋长得好看。

“哎呀!我们的雨秋真俊呀,就像画里的人似的。将来给我们家做儿媳妇吧。”母亲高兴地不知道说什么好。

雨秋听了母亲的话,脸也害羞地红起来,还不时拿眼睛偷看我。

雨秋也不反感我对她的态度,总是热情地和我说话,真的把我当成了她的亲哥一样。每当下午我放学回家,她总会跟在我的身后看我写作业,还不时翻看我的书,拿我铅笔乱画。我很不乐意她在我身边转,更不喜欢她摆弄我的书笔,我总是把她推到一边去,她也总是朝我做鬼脸跑开,但不一会微笑着拢了过来。

有一次,我正在做作业,忽然发现书上多了一条恶心人的毛毛虫,我吓得蹦起来,差点吓哭了,回头一看,雨秋正拿着一根树枝“咯咯”地笑,原来是她在搞鬼。我气得就追她,她围着院子和我跑了几圈,把我累得直不起腰来,一个劲地喘粗气,当我猛地追她时,她又像只猴子一样一溜烟爬上树顶了。我只好站在树下大喊:“秋猴子,你下来,上树算什么好汉?”

“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好汉吗!”雨秋在树上做着鬼脸气我。

我恨自己不会爬树,心里想只要让我给逮着一定给她个好看。我也没有办法,只好喊累了无奈地回去写作业了。

没过多久,雨秋便从树上下来,悄悄地走到我身边,很温和地说:“哥,对不起……”看她那可怜兮兮的样子,我也不愿和她计较,我也知道,把她弄哭了,母亲还要责骂我,就有我好看的了,算了,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哥,你写字真好看,教我认字好吗?”雨秋的眼睛好像会说话。

“你笑话我呢?”我不耐烦地答道。我知道我写字不好,至今还没有一个人说我写字好呢,母亲总说我写得像蟹子爬,堂哥说我的字,是拿屎壳郎的后腿蘸了墨迹爬出来的,最好的表扬来自老爸,老爸喝高兴了的时候会说:小子,你这字写的有点人样了。人样是啥样我不晓得,但我知道老爸除了会写自己的名字外,也认识不了几个大字。但三叔常说我老爸“大字不识一箩筐,四乡八镇都叫响”,老爸的名声在这一带还算不错的。

“哥,真的写得很好,我没撒谎。你教我吧,教吧,求你了,好哥哥……”

“不行……”我拖着长音说。

“为什么……”雨秋显出很认真的样子。

“你怎么那么多'为什么’,说不行就不行。”我态度很强硬。

“不教就算了,有什么了不起,哼……”说完雨秋就扭着屁股走了。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我一阵地高兴,心想,终于送走了这调皮的猴子。正当我入神地写字的时候,忽然发现一双大眼睛正注视着我。

“妈呀!你怎么又冒出来了,吓死人不偿命吗?”刚刚才消了的气,又上来了,“去去,不要烦我。”

“哥,我跟你做个交换好吗?”雨秋很认真地说。

“怎么交换?”我一阵地好奇。

“我教你爬树,你教我写字好吗?”

“哈哈……我以为是啥好主意呢,就你这点本事,去去,哪里凉快哪里呆着去,不要烦我……我不喜欢爬树,爬树也考不上大学,全世界的人都不喜欢爬树,就你喜欢爬树,因为你是'秋猴子’。”我用铅笔敲着她的小鼻子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那……那我将来会做你媳妇的,你也不教吗?”

“你……”我羞得脸一下子红了起来,“妈妈,快来呀。”

自从这事过去之后,我就像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情一样,见了雨秋总是觉得不自在,也不敢拿正眼看她,然而,雨秋却像往常一样,反而见了我更加调皮。

因为母亲对雨秋好,时间已久半个村子的人都知道了,长顺叔也经常上门感谢我母亲照顾雨秋。长顺叔总是长吁短叹,说家里没个女人不行,说有了我母亲的照顾,雨秋在家里变得开朗了,好像有了娘似的,每天总是不停念叨我母亲的好。我母亲也总说喜欢雨秋,雨秋多么乖巧,多么招人疼,看见她就像看见自己的孩子一样。

长顺叔每回与母亲说起雨秋也总是落泪,念叨雨秋死去的母亲,念叨雨秋有福气了。母亲这时也会试着探问长顺叔的心思:他叔,为了孩子再往前走一步,当年你和七姑也是青梅竹马,感情也很好,只因为家里老人的阻挠,没有走到一起,现在七姑也守寡多年,一直没有改嫁,不就是等着你吗?要不我给你们说和一下,你看呢?

长顺叔总是摇摇头、叹叹气,一句“过去了”就不说话了。母亲知道长顺叔好喝酒,每次来就打酒炒菜,长顺叔见了酒就拉不动腿,不喝到天黑不罢休,把我父亲喝倒了好几回,母亲还得叫父亲把他送回家,生怕长顺叔喝多了回家又打骂雨秋。

长顺叔喝醉了,经常在大街上哭,那哭声很是凄惨,让整个小村都沉浸在悲伤之中。一个大男人经常在夜里大哭,村里人也觉得瘆的慌,知道的人为他哀伤,好心的街坊出来劝说几句,不知道的人冷不丁被他吓个半死,幸亏村里一到天黑街上就少有人走动。

听母亲说,长顺叔年轻时和七姑感情最好,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长顺叔的父亲找人到七姑家说亲,七姑的父亲说什么也不同意,他打算让七姑给他傻子儿子换媳妇。那个年月在农村换亲的事情经常发生,但大多也没有什么好结局。七姑也说服不了父母,也试图反抗过,但是为了弱智的哥哥,被逼嫁给了临村的“肺痨鬼”王坨子,和长顺叔没有成就姻缘。七姑的傻子哥哥如愿以偿娶了王坨子的妹子秀花。没过两年,王驼子因病重死了,七姑也就成了寡妇,也没有留下一儿半女,日子艰难,七姑一咬牙就回到了娘家。因为七姑回来了,秀花也扔下弱智的丈夫走了,两家都落得人财两空。

还有人说七姑的父亲瞧不上长顺叔的父亲,说他当年娶了自己的嫂子不仗义。原来长顺叔的父亲不是他的亲生父亲,是他的小叔。长顺叔的父亲当年是我们村的老村长,在掩护解放军伤员撤退的时候,被国民党反动派杀害在村口的大槐树下。长顺叔的父亲死后,长顺叔娘俩为了生活就跟了长顺叔的小叔过日子,还生了两个女儿,那年长顺叔不到十岁。

母亲也常说,“换亲”害死人,是拿别人的幸福做赌注。有人说,七姑回来是为了长顺叔,她对长顺叔一直念念不忘。雨秋的娘死后,七姑也经常偷着去看长顺叔,也顾不得村里人说三道四,经常照顾长顺叔的两个孩子。也曾经有人给他们说和过,都因为七姑的父亲不同意,也没有说成。这在当时已经不是什么秘密。有时候,雨秋在母亲面前也经常提起七姑给她买衣服和好吃的的事情。母亲也总是问雨秋喜欢不喜欢七姑,雨秋也明白大人说的是什么事情,总不愿意回答母亲的问话。母亲也明白雨秋不愿意接受七姑做她的后娘。

也有人说,七姑回来说是照顾年迈的父母还有傻子哥哥,其实是为了照顾被遗弃的傻子侄子,当年嫂子秀花走后不久就生下了一个孩子,因为遗传的原因,这孩子一生下来就是傻乎乎的,秀花就把这孩子送了回来,结果七姑的父亲碍于脸面,嫌弃这孩子是个傻子,怕别人说闲话,就把这孩子扔了。后来这孩子就被张奶奶拣去收养了。就是现在天天放羊的小六子。这事只是传说,没人见过,但是七姑确实是对小六子不是一般的好,经常送吃的,有时还给他买衣服。

往事总是过的很快,那些痛苦的回忆在人们茶余饭后的闲谈中,也渐渐地淡去,过去的事情如同一块难看的伤疤,如果没有人去触碰它,没有人会感到伤痛。今天回老家听母亲一说,忽然又记起来,不免有些伤感,那些埋没在心灵深处的伤痛似乎又在心头不停地作痛,一阵一阵的……

母亲见我心不在焉,也不多讲了,只是有些叹惋。

我也不想一回来就掉进这样的氛围,很多事毕竟过去了,何必再提起呢!

“妈,你怎么说起雨秋又伤心起来了。”我问母亲。

母亲沉思了一会,停下手里的活,“雨秋是个苦命的孩子。”说完便忙着擦眼泪,我也不便多问。

“妈,我怎么没见我爸,是不是还在果园里干活呢?”我转移了话题。

母亲说:“你爸去你长顺叔家喝酒了,我还没得空告诉你,雨秋大后天就出嫁了。”

“雨秋要嫁人了?”我心里一颤,也不知道怎的,忽然不舒服起来。

“是呀,雨秋要嫁人了……前天雨秋过来看我,告诉我要嫁人了,还帮我采摘了槐树花,你喝的槐花茶是不是特别的香呀,那是雨秋特意给你炒得,妈妈把炒茶的手艺教给了雨秋,这丫头聪明,一学就会,比我炒得好喝。”母亲笑了笑接着说;“我知道这孩子一直没有忘记你,可惜你们没有这缘分,哎……。”

“妈,不要说什么缘分不缘分的,我一直把雨秋当妹妹看待……”我劝慰母亲。

“你要是真能这么想就好了,我看得出你也很喜欢她。”

“哪有……”

母亲接着说:“大概是妈当年的一句话,雨秋心里早把自己当作我们家的儿媳妇,妈看得出来,她是真心喜欢你,要不她怎么非要你回来送她出嫁呢。”

“让我送她,是她的意思吗?”我心里忽然感觉很沉重。

按照我们这里的风俗,女孩出嫁必须由哥哥背上花轿的,我没有想到雨秋会让我送她,看着母亲,我似乎明白了许多。

“她哥哥今年也要结婚,不过女方父母非要先见到雨秋过门,才肯把闺女嫁过来,这事你大概也听说了吧……雨秋真是苦命的孩子……”母亲又开始掉眼泪。

“咋回事?”我很疑惑。

我疑心母亲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告诉我,离家多年,只是偶尔回过几次,便也匆匆返回,至于家乡的人和事,随着时间的推移已经几乎没有印象了。只是隐隐约约地听三叔说起过瘸腿的春来交了桃花运,被邻村的美女看上了,那时这事在村里传得厉害,至于雨秋这几年的生活经历我知之甚少。

我再三追问,母亲才慢慢地告诉我,当年雨秋初中没有毕业就回家干活了,因为家里生活困难,十六岁的她经村里田嫂的介绍到了县城一家养殖场帮人家喂鸡,工作很辛苦,瘦弱的雨秋一点也不后悔,她心里只想着多挣钱帮帮家里,想挣钱给哥哥医治腿病。那时候,春来已经能够拄着拐杖在街上走动,因为腿瘸了,总是引来很多人异样的眼光,不免有多事的人笑话他没用。日子已久,春来也变得麻木了,经常拄着拐杖在街上追打小孩,吓唬小姑娘,一来二去,恶名便传扬出来,春来成了一个无药可救的“下三滥”了,原来同情他的人也渐渐地对他失望了。

雨秋拼命地挣钱,省吃俭用不舍得花一分,攒下来全部递给家里,想帮家里盖新房,帮哥哥治病娶媳妇。长顺叔也从哀伤中走出来,为了两个孩子有一个温暖的家,不再沉迷醉酒,他到村里的建筑队里找了一份活,那时正值村里水利建设工程开始,山山岭岭都需要修水渠,他又是远近闻名的泥水匠,手艺好,谁家搭墙盖屋都愿意找他,一时间他有了用武之地,也有了一些收入,日子渐好。

谁知春来却变得越来越不像样子,天天在村里狗蛋娘小卖店里赊酒喝,喝醉了就到二狗子家里赌钱玩,二狗子是村里出名的无赖,粘上毛就比猴还精,一肚子坏心眼,一来二去,春来的钱被二狗子一伙骗得一干二净不说,还欠下好大一笔赌债。没钱还,二狗子一伙就打他,还威逼利诱春来去集市上偷东西,结果春来好几回被人捉到送到镇派出所。春来没办法只好在家里偷钱,偷卖东西。长顺叔劝说也没用,只好把他锁在家里,可是他还是破门而出,要不就以死相逼。长顺叔也拿他没有办法,只好跟着他屁股后还钱,就这样攒下的钱也基本上被他喝光输光了。

有一天,镇派出所的民警端掉了二狗子的赌场,二狗子一伙骗子被关起来了,春来也被牵扯进去。经过民警调查,春来只是参与赌博被罚款后,责令家里人带回管教。长顺叔说啥也不去接春来,说丢不起人。幸亏七姑出面,才把春来接回来。回到家的春来还是不悔改,在家里大吵大闹,还吵着要媳妇。那时候春来也二十出头了,也到了该娶媳妇的年纪,长顺叔也托了不少媒人,就是没有半点消息,没人愿意嫁给一个不务正业的瘸子。七姑也是到处打听有没有合适的姑娘,以至于村里人都说她快成了媒婆了。田嫂把这事捎信给雨秋,雨秋便连夜赶了回来。

雨秋一进门,顺手从树上扯下一根枝条,径直奔向春来,一言不发,抡起枝条就打,打得春来嗷嗷直叫,邻居都过了劝阻,雨秋就是不肯放过春来,把门关起来打,说来也怪,经过雨秋这一顿痛打,春来一下子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所有的坏毛病都改掉了。还跟着王木匠学起了柳编,据说,手艺还不错,很多产品都卖到了县城。

就这样日子总算安稳了,雨秋也安心地在鸡场里打工,那时我正在县高中读书,虽然很少回家,但经常见到雨秋,多半是母亲托她给我送一些衣物和吃的。雨秋一发工资就会买一些好吃到学校送给我吃,我也会陪着她在校园里转转,在草坪上坐着边吃边聊,说的多半是她打工的趣闻和家里的喜事,不开心的事情她也从不提及,所以母亲说的那些事我少有耳闻,或许她也担心干扰我的学习吧。高考那年,我学习比较紧张,雨秋偶尔来一次,很少见面了,也很少说话,每次都推说工作忙,离不开鸡场。

雨秋在鸡场一干就是五六年,从一个小丫头慢慢地长成了美丽大姑娘,楚楚动人。因为美丽总会引起不怀好意的人的惦记。有一天,正当忙活了一天的雨秋回到宿舍休息,刚刚进入梦乡的她,忽然感觉有人抚摸她,睁眼一看,一个高大的黑影正扑向她,受惊的她奋力反抗,在厮打中,雨秋摸到了剪刀,便用剪刀戳向那人,那人尖叫了一声,跑开了,雨秋拿着带血的剪刀,赤脚追出了好远,路上的行人见状无不大惊失色。

事后,雨秋从工友那里得知侮辱他的人不是别人,就是养殖场的场长,这人自雨秋进场一直再打她的主意,平时就经常动手动脚的,雨秋苦于多挣钱,都忍下了,当雨秋越长越靓丽的时候,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野心,竟然想玷污雨秋,谁知被雨秋扎伤了,但伤势并不重,场家并不想张扬,想拿出钱来化解此事。谁知雨秋却不罢手,一个人到派出所报了警。场长的老婆怕家丑外扬,来了个恶人先告状,她向警察说是雨秋勾引她丈夫,想以此骗取他们家的钱,她丈夫不愿意,雨秋便拿剪刀威胁并扎伤了他,还发了泼一般咒骂着雨秋。

雨秋镇定自若据理力争,陈述了场长的种种恶劣行为,一点也没有害怕,她的镇定和勇敢让在场的民警感到敬佩。

面对两家各执一词,民警便通知了雨秋的父亲,长顺叔和我父母一起来到了县城的派出所。一见到我母亲,雨秋就像孩子一般扑倒我母亲的怀里泣不成声。警方根据调查取证和证人的证词,又得到工友的有力支持,警方判定雨秋无罪,并追究了那场长的责任。

离开派出所的时候,办案的民警告诉我父亲,说雨秋是不是受过什么刺激,面对强暴她表现得是一般人少有的疯狂,一直到案子结束,她才放下手里的剪刀。父亲也是支吾了一阵,推说这孩子就是男孩子脾气。

雨秋摆脱了此事,但终究失去了那份赖以生计的工作。那时我正在外地读大学,好几年不常回家,也很少见雨秋,母亲也很少提起这些事,今天不是母亲说起,我是永远也不会知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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