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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年间山阳县有一儒生，十八岁考入县学，远近多为人知。此生名气颇大，人多不呼其名，只以许秀才呼之。 许秀才自幼就性情拘谨，惟极为好学，求师拜教常不以耻。因此，他颇富学识，颇有学名。尽管许秀才学问颇大，可家境却贫寒。他也想谋得个职业，收些银钱以养家口，然而竟几次均不见成，真是怪事。外人知此多有不解，许秀才本人也觉得自羞。为了家计，为了读书，许秀才本人身体憔悴，时间长了，竟延为心病，时常了无精神，病容满面。 许秀才娶妻张氏，也是出自儒家门第，相貌俊美，性情温和，是为贤妻。她对待丈夫，非常尽礼。日间时时照抚着丈夫的吃喝冷暖，赞之齐眉举案无以过之。家境虽说贫困，常吃素食粗饭，可她含辛茹苦既多，竟也毫无怨言。 真是破屋恰逢连阴雨，这许秀才不久又染上了肺病。这肺病虽不会有马上致人死命的危险，但它却极为烦心。许秀才染此疾之后，终年哮喘不止，站在他身旁，听他出气，真像拉风箱似的。这一来，心病加肺疾，生活又清苦，日夜不能安生，许秀才的身体愈加瘦弱，似乎一阵风就会将他刮走。又好像他随时都能支撑不住倒下毙命一般。 许秀才这日子一天不如一天，好在妻子张氏至贤，她每天早晚操针引线，为他人做嫁衣裳，用以贴补，这才勉强维持生活。可是，这时夫妇又添一子，还在襁褓之中。张氏既要抚养儿子，又得侍候许秀才，稍有空闲，还要抓住机会提针缝补，真是终日绝无闲暇，废寝忘食，辛劳异常，苦情无有之如此。 许秀才之疾，竟发展到再也不能起床的地步，日复一日，危险的迹象也已可见。他本人也深知会不久于人世。自己心中倒也对死无所恐惧，可想到身后之事，未免生出许多想法。 一日，他唤来张氏，用手抚摸着她，心情沉重地对她说：你长得这么娇美，又是过人的贤淑，像你这样的人，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了。可是，自从你嫁到我这个贫穷的家中来以后，让你饱受艰辛，受尽磨难。即使如此，你仍与我夫妻情好，相安无事。我真是深知你的情义。你的不幸，全都是因为我而生出的，是我拖累了你，你若是嫁给了别的人，哪会如此受苦受难，幸好，我的死期已近了，待我撒手人生，大去之后，也没有什么遗憾了。唯有你的大德未能回报，这是我唯一耿耿于怀，感到不安宁的。现在看来，只好待到来生再效犬马之劳，报偿于你了。我死之后，你可再嫁，不要再守在这里，免得误了自己的前程。这个儿子，留不留由你决定，我不会抱怨你的。 听到此处，张氏已泣不出声，立即对莫生说：你说的这许多话，怎么就像遗言一样。郎君你的生命还长着，为何要说这些不祥的话！即使有个什么万一，有什么不测的事发生，我因为已有黄口小儿在身边不能殉身相伴，已是我感到害羞的事了。我一定会尽其所有之力将这小儿抚养成人，让他可以续上你家的香火。待到吾儿能自立时，妾我也就无有什么恋心之事了。如果有什么可恋之事，那就是随君九泉，愉快地叙说分离之后的心里话了。 许秀才听之，遂开颜笑着说：若果如你所言，我的心愿也就知足矣！此前的那些话，不过说些戏话，相戏于你，你可千万别在意，存在心里放不下。谁知，说过此话后，不及片刻时间，这许秀才竟就去世了。 张氏突然见丈夫丧命，非常悲痛，随即用头猛烈地向柱子上撞去，并悲声狂号。邻家人闻知，很快就聚集来许家，见许秀才已亡，张氏已晕过去，忙救醒徐氏，多方劝慰，让其节哀，并设法为许秀才置办丧葬之事。为了办许秀才的丧事，家里的所有东西均已全数典当一空，张氏如今唯有依赖做些针线活，靠十指苦度岁月。 就像这样的日子，过了几年，幼小的儿子也已三四岁了。照常情，三四岁的孩儿懂得什么，可张氏却以为儿当知理了，所以，就每每对儿子说：儿啊！你可千万别不懂事啊，你应当知道，你父亲已抛下我们母子二人走了，此后的日月还不知怎么过法，说不定总要以眼泪洗面的。若不是有你在，我也已身死多时了。我如今唯一期望的是你舍力自奋，今后功名有成，找个有名望、有家资的亲家扬名四乡。若真如此，就可以稍稍地告慰你父于九泉之下和母亲我对你的期望了。可儿子不理解母亲的话，听不懂她说的这些道理，仅含笑以应之。 张氏也明白，但有此，也算有了弄儿之乐，也不再像过去那么寂寞了。对于张氏的操守，外间的人，几乎无不多加称誉，说她是此地的唯一贞妇。几年后，山阳县令听闻本地出了一个贞妇，且美誉盛赞，为彰显本地民风和自己功绩，随即命人敲锣打鼓为她修建“贞节牌坊”，号召乡妇以张氏为楷模，募捐供养张氏母子，县衙另赏银一百两作为贞妇奖励。 张氏随着募捐、赏银以及当地豪绅的赞助，这日子越发见好，儿子也由一本地乡绅资助到外县一个大私塾读书，张氏现在自己也不做活，手里的银子够她和儿子生活一辈子。这张氏自幼爱吃野鸡肉，可自从进入许家门就再未沾染，现在日子富裕，张氏就让附近一猎户隔几日给她送一只野鸡，以补多年的口馋。送野鸡的猎户叫李大胆，体健身壮，两年前妻子因病过世，只剩下自己孤单以打猎为生。 再说这李大胆，自从给张氏初次送野鸡后，就对这张氏起了主意，一是贪图张氏美貌，二是图谋张氏钱财。一日，李大胆再来送鸡，而张氏因天热正在沐浴，李大胆看到此情景，上去就抱住张氏，这张氏守寡多年，本就是内心热情之人，哪里架得住李大胆这样的攻势，稍微抵抗几次就范了。李大胆虽容貌不扬，但是常年打猎，攀山越岭，体魄非常好，张氏因此特别依恋，从此也多有男女之乐，其意融融，美不自胜。生活也过得多滋多味，再不像往日那般孤寂清苦，度日如年。真可说是蜜透身心了。 自从迷恋李大胆后，这张氏对儿子已不再热情，许子虽有发觉，可不知原因何在。外边的人自然也无法知道这些了。有一天，张氏正同这李大胆会约，箭欲待发，可不巧儿子忽然从私塾归来，全都看见了。儿子虽小，但半竟知事了，厉声质问张氏为什么如此。不想这张氏并不管儿子的问话，只是已深爱此人而放弃了对儿子的爱心，什么也不顾了。今天，她知道孩子什么都看见了，恐怕把这私通之事泄露出去，竟像疯子一样，说时迟那时快，扑上前去竟把儿子摔倒在地，取来厨刀几下就把儿子砍死了。 在这过程中，李大胆先是惊呆，后来也帮张氏杀许子。起初，儿子看见母亲猛然间似疯狂一般，吓坏了，呼喊声起，后又被砍，喊声更加凄惨，邻居的人听到如此恐怖之声，都来探枧。李大胆就在这时，趁机溜出门走了。可是，孩子在这凶猛的砍刀下，很快就死去了。来人见孩子已死，马上有人去县衙报案。因案件简单，一日不到，张氏和李大胆就缉拿归案，双双认罪。张氏、李大胆被判游行并斩首示众。 张氏如此反常真是令人心生奇怪，真是男女之情胜于母子之情吗？可见欲望不宜久抑，久抑则寻机萌发，发而至狂矣！如果张氏还继续穷下去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吗？如果母子一直相依为命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吗？如果没有李大胆这个人还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吗？太多如果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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