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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宝战争与疟疾

 滇史 2021-07-05

摘要:在天宝战争中唐朝对南诏发动的两次大规模的征讨都遭到惨败。历史上云南瘴气肆虐被称为瘴疠之区是疟疾的主要流行区之一。夏季为疟疾多发季节唐军选择此时进入云南境内征讨南诏不论在进军途中还是在交战地域都有可能罹患疟疾导致大批士兵损失从而使唐军的战斗力和士气受到严重削弱。南诏士兵由于适应当地环境自身产生了一定的免疫力因而大大降低了感染疟疾的可能性。疟疾对天宝战争产生了重大影响成为决定天宝战争胜负的重要因素是唐朝失败的主要原因之一。

关键词:天宝战争瘴气瘴疫疟疾

一、引 言

天宝年间南诏向东兼并西爨与唐朝扶持南诏对抗吐蕃的战略发生了不可调和的矛盾。剑南节度使鲜于仲通性情急躁不知方略其下属云南即姚州太守张虔陀更加放肆。南诏王阁罗凤常与妻子俱谒姚州都督“云南太守张虔陀皆私之又多所征求南诏王阁罗凤不应虔陀遣人詈辱之仍密奏其罪”。阁罗凤忿怨于天宝九年750年),“发兵反攻陷云南杀虔陀取夷州三十二”[1]853。这次事件成为天宝战争的导火索。

在天宝战争中唐朝对南诏发动了两次大规模的征讨。第一次发生于天宝十年751年四月鲜于仲通率领唐军八万人讨伐南诏。面临唐军压境阁罗凤遣使谢罪请还其所虏掠并称“若不许当归命吐蕃”[2]5281。鲜于仲通拒绝了南诏的请和。阁罗凤求救于吐蕃吐蕃派出援兵与南诏军队联合作战于江口今下关、丘迁和今漾濞等地大败唐军。第二次发生于天宝十三年754年六月侍御史、剑南留后李宓率领唐军十万人再次攻击南诏。鉴于鲜于仲通失败的教训李宓把中军帐设在洱海东岸广布军威。阁罗凤令军将王乐宽偷袭唐军在海东的造船之师又命大军将段附克与前来救援的吐蕃神川都知兵马使论绮里徐内外夹击进逼邆川今邓川的唐军“三军溃衄元帅沉江”[3]。唐朝对南诏发动的两次征讨其结果都遭到惨败。

历史上内陆军队进入云南境内作战最早可追溯至战国时期。楚威王时将军庄蹻率兵至滇池地区“以兵威定属楚”。西汉元封二年109年),汉武帝“发巴蜀兵击灭劳浸、靡莫以兵临滇滇国降。[4]东汉建武十八年42年),夷渠帅栋蚕与姑复今华坪、楪榆今大理、梇栋今姚安等地反叛“武威将军刘尚等发广汉、犍为、蜀郡人及朱提夷合万三千人击之皆破之。[5]662 蜀汉建兴三年225年诸葛亮率兵南征“进征益州生虏孟获遂平四郡改益州为建宁。[6]47-48 隋史万岁率众“入自蜻蛉川今大姚),经弄冻今姚安),次小勃弄、大勃弄今祥云、弥渡……渡西二河今洱海),入渠滥川今凤仪破夷爨翫三十余部。[7]唐景龙元年707年),姚巂道讨击使、监察御史唐九征击姚州蛮破之斩获三千余人。[1]741-742 以上内陆军队进入云南作战均取得胜利。

然而时至天宝年间空前盛世的唐王朝却未能征服处于初期的南诏政权这的确让人匪夷所思。据史料记载征讨南诏的唐军士卒大多罹患瘴疫而死。也就是说唐朝在天宝战争中的失败与疾病有着密切关系。苍铭《烟瘴对唐天宝战争的影响》一文已经指出烟瘴所引发的瘴疫影响了天宝战争的胜负但没有深入考证瘴疫为何种疾病。[8]梁炳学《李宓全军皆没与瘴疫》一文虽然指出了唐军士卒罹患的瘴疫系疟疾尤其是恶性疟疾或急性血吸虫病或鼠疫或多种疾病兼而有之但又失之宽泛且没有展开论述。[9]本文将围绕唐军罹患的瘴疫为何种疾病以及这种疾病对天宝战争产生的影响进行考证和论述。

二、瘴气、瘴疫与疟疾

瘴气是一个较为复杂的问题。《神农本草经》说“升麻一名周麻味甘、平生山谷。主解百毒杀百精、老物、殃鬼辟温疫、瘴邪、蛊毒。”[10]瘴邪即瘴气。说明古代瘴气是一个疾病概念。《小品方》说“南方山岭溪源瘴气毒作寒热发作无时痿黄肿满四肢痹弱皆山毒所为也。”[11]说明瘴气具有毒性是使人产生疾病的病因。《诸病源候论》说“南地暖故太阴之时草木不黄落伏蛰不闭藏杂毒因暖而生。故岭南从仲春讫仲夏行青草瘴。季夏讫孟冬行黄芒瘴。”[12]说明瘴气产生于南方的山岭溪源气候偏暖是滋生瘴气的主要原因。由于形成瘴气的季节不同瘴气又有不同的名称。总之瘴气作为一个古代的疾病地理概念主要与南方的气候、植被和地貌有关。

因瘴气而产生的疾病称为瘴病。广义的瘴病泛指南方一切地方病。《岭外代答》说“南方凡病皆谓之瘴。”[13]古代瘴病是热带病、地方病、人体寄生虫病等多种疾病的统称。大致包括感冒和流行性感冒、疟疾、中暑、消化不良和肠道传染病、克汀病、恙虫病、水土不服、中毒、脚气、高原反应、肿瘤、脱发等。[14]狭义的瘴病则为疟疾瘴疫主要指恶性疟疾。西南一带疟疾或恶性疟疾亦称为瘴气。《辞海》说“瘴气指南方山林间湿热蒸郁能致人疾病的气。在西南一带俗称疟疾为瘴气。”[15]流行于西南各省如云南、贵州的恶性疟疾当地谓之瘴气。[16]

疟疾一症早在先秦时期就有记载而且较其他疾病更为详细。《黄帝内经》已有疟论、刺疟等章节专门论述疟疾的病因、症状和针刺疗法。[17]古代疟疾有瘴疫、瘴疠、瘴疟、瘴疾等多种名称。《后汉书》载东汉建武十八年42年马援率汉军讨伐交趾今越南北部),“军吏经瘴疫死者十四五。”[5]178 《南史》载“藐尔诸孤朝不谋夕流离大海之南寄命瘴疠之地。”[18]《外台秘要》载“夫瘴与疟分作两名其实一致。或先寒后热或先热后寒。岭南率称为瘴江北总号为疟。”[19]《岭外代答》载“盖天气郁蒸阳多宣泄冬不闭藏草木水泉皆禀恶气。人生其间日受其毒元气不固发为瘴疾。”[13]此外疟疾还有许多其他的名称如痎疟、寒疟、温疟、瘅疟、风疟、牝疟等。然而古代所称疟疾并非都是现代所说之疟疾有可能把发冷发热、寒热往来的其他疾病淆混在一起。[20]

疟疾产生的原因起初以为是邪魅所致继而以为是外感或瘴气自从西医传入中国以后始知是由于原虫所致。[21]现代医学认为疟疾是由疟原虫经按蚊传播的传染病。疟原虫经血侵入肝细胞和红细胞内寄生繁殖并使红细胞周期性成批破坏而发病。其临床特点为周期性发作寒战、高热和大汗以及贫血和脾肿大。恶性疟发热不规则常侵犯内脏较易引起凶险发作导致病人死亡。一般以夏秋季发病最多。[22]209

疟疾是世界上流行最广的传染病之一。在热带和亚热带疟疾一年四季均可发生。中国疟疾几乎见于各地分为高疟区、中疟区和低疟区。高疟区为北纬25°以南地区主要包括南岭以南和云贵高原南部。由于终年气候温暖传疟按蚊终年可以活动。[23]云南是疟疾主要流行区之一尤其是北纬25°以南地区主要流行恶性疟。[24]这与云南重瘴区的分布是一致的。历史上云南称为瘴疠之区瘴气不仅分布范围广而且存在时间长。在低纬度的蛮荒地带和低海拔的河谷区域气候湿热草木蓊郁瘴气肆虐。据文献记载云南瘴区相对集中于元谋、腾冲一线以南的热带和亚热带湿润地区重瘴区多见于北纬25°以南地区。南诏时期云南瘴气区域主要分布于永昌节度、剑川节度、弄栋节度、拓东节度、银生节度、通海都督等地。[25]怒江、澜沧江、金沙江、元江、南盘江等流域都曾发生过严重瘴患。

古代瘴气、瘴疫和疟疾等概念既相当广泛又十分模糊实际上它们之间存在着密切关系。瘴气作为一种自然现象是产生瘴疫和疟疾的病因。瘴疫和疟疾为一种病症是由瘴气中的疟原虫引起的一种传染病。瘴气、瘴疫和疟疾之间通过传疟按蚊而发生紧密联系。由于疟疾流行区和瘴气分布区的一致性所以在疾病视域里瘴气、瘴疫和疟疾或恶性疟疾通常可以互用。

云南夏秋季为疟疾多发季节。鲜于仲通率军讨南诏发生于天宝十年四月李宓将兵击南诏发生于天宝十三年六月。两次征讨均发生在夏季气候炎热降水增多杂草丛生疟蚊滋长。唐军选择此时进入云南境内作战不论是在进军途中还是在交战地域都有可能受到疟蚊叮咬而感染疟原虫导致疟疾或恶性疟疾在军中流行。

三、从进军路线看唐军罹患疟疾的可能性

鲜于仲通率军征讨南诏的进军路线有两种说法。一是兵分两路东路从戎州今宜宾南下西路从巂州今西昌南下经曲州今昭阳、靖州今大关),向洱海地区进发。《新唐书》载“仲通自将出戎、巂州分二道进次曲州、靖州。”[26]6271 二是兵分三路东路由鲜于仲通本人率领从南溪路今南溪南下经石门今盐津进入洱海地区西路由李晖率领从会同路今会理南下经姚州今姚安直趋洱海地区南路由王知进率领从安南今河内北上经步头路今元江迫近洱海地区。《南诏德化碑》载“节度使鲜于仲通已统大军取南溪路下大将军李晖从会同路进安南都督王知进自步头路入。”[3]

李宓将兵征讨南诏的进军路线与鲜于仲通当年的进军路线大致相同仍然兵分北、南两路向云南开进。其中北路由李宓率领由戎州、巂州南下渡过金沙江后进入洱海地区。南路由何履光、萨道悬逊率领从东南水陆并进。《南诏德化碑》载“汉又命前云南郡都督兼侍御史李宓广府节度何履光中使萨道悬逊总秦陇英豪兼安南子弟顿营陇坪。”[3]由于李宓率领的唐军过快地溃败何履光率领的唐军还未到洱海地区即告撤军。[27]

总而言之天宝年间唐朝两次征讨南诏其进军路线都是分兵南北两路。其中北路均由戎州、巂州南下渡过金沙江后经姚州今姚安进入洱海地区南路则由安南北上经滇南进军洱海地区。

位于云南北部的金沙江流域属重瘴区河谷潮湿燠热是疟疾流行最为严重的地区之一。内陆对云南瘴疠的认识即始于蜀汉时期金沙江瘴疠的记载。《蛮书》载“蜀忠武侯诸葛亮伐南蛮五月渡泸水处在弄栋城北今谓之南泸。”[28]8 唐时金沙江称为泸水分为西泸、南泸和东泸。南泸即自今攀枝花市至巧家县一段金沙江为当年诸葛亮南征渡泸处。建兴三年225年诸葛亮率军南征“五月渡泸深入不毛”[29]850。王连劝谏说“此不毛之地疫疠之乡不宜以一国之望冒险而行。”[29]930 关于金沙江流域的瘴疠情况从唐代的诗歌中也可窥见一斑。如骆宾王《军中行路难》写到“三春边地风光少五月泸州瘴疠多。”[30]诗里的泸州指泸水。元稹《贺南诏献地图土贡》写到“漏天走马春雨寒泸水飞蛇瘴烟重。”[30]道出了金沙江瘴气孽生的严重状况。

金沙江流域以南今元谋、姚安等地唐朝时期均为重瘴区。《新唐书》载“故事岁以兵五百戍姚州地险瘴到屯辄死。”[26]4321 依唐朝旧例朝廷每年派兵驻守姚州。姚州士兵的大量死亡当与感染恶性疟疾有关。

云南南部是高疟区这与历史上滇南为重瘴区是一致的。《华阳国志》载“兴古郡建兴三年225年置。属县十一户四万去洛五千八百九十里。多鸠、獠、濮。特有瘴气。”[6]59 兴古郡蜀汉时置治今砚山县。说明汉晋时期人们对滇南的瘴气已有明确的认识。在云南的一些地方文献中对此也有进一步的说明。田敬国《云南医药卫生简史》载思茅县今普洱市思茅区原有居民7万多人1919年疟疾流行绵延30年不断1949年仅剩下不足2万人。[31]说明滇南地区历史上一直就是疟疾流行最为严重的地区之一。

综上所述云南北部的金沙江流域以及今元谋、姚安等地是疟疾最为严重的地区之一。征讨南诏的北路唐军其中一部分即沿当年诸葛亮的南征路线渡过金沙江经元谋、姚安等地进入洱海地区。云南南部的元江、南盘江等流域是高疟区的分布区域也是南诏时期的重瘴区之一。征讨南诏的南路唐军即经滇南向洱海地区开进。从两次征讨南诏的进军路线看可以确定唐军大都经过了高疟区。因此唐军士兵在进军途中罹患疟疾或恶性疟疾的可能性极大。

四、从交战地域看唐军罹患疟疾的可能性

鲜于仲通率领唐军进入洱海地区后在洱海南岸排兵布阵将唐军主力陈兵江口进行正面进攻。另遣将军王天运率领骁雄绕道苍山西侧欲腹背交袭。阁罗凤在洱海南岸的江口筑有龙尾关占据着有利地形。并差首领杨利□等至蒗穹今洱源),参见吐蕃御史论若赞。御史通变察情分师入救。《南诏德化碑》载“时中丞大军出陈江口。王审孤虚观向背纵兵亲击大败彼师。因命长男凤迦异、大军将段全葛等于丘迁和拒山后赞军。”[3]在南诏和吐蕃联军的攻击下唐军大败于今下关、漾濞等地。《资治通鉴》载仲通进军至西洱河与阁罗凤战军大败士卒死者六万人仲通仅以身免。”[1]854

李宓曾长期在云南为宦熟悉当地的地理和民情。他把中军帐设在洱海东岸的陇坪今大城村),乃舟楫备修并在洱海北岸部署兵力拟水陆俱进。阁罗凤在洱海北岸筑有龙首城吐蕃的援军亦位于南诏北边。因此从洱海北岸进攻南诏都城太和城实属冒险之举。《南诏德化碑》载阁罗凤遂令军将王乐宽等潜军袭造船之师……李宓犹不量力进逼邆川。时神川都知兵马使论绮里徐来 ……我命大军将段附克等内外相应。”[3]在南诏军队与吐蕃援军的内外夹击下唐军大败于今海东、邓川等地。《资治通鉴》载“宓粮尽士卒罹瘴疫及饥死什七八乃引还。蛮追击之宓被擒全军皆没”[1]862。

南诏时期洱海地区作为南诏统治的中心地带人口极为集中开发也较为广阔经济社会取得了前所未有的发展。这一时期虽然洱海地区的瘴气已经逐渐减弱但在偏僻之地瘴气依然严重。《蛮书》载“蒙舍北有蒙巂诏即杨瓜州也同在一川地气有瘴肥沃宜禾稻。”[28]24 蒙巂诏即今巍山县北及漾濞县地唐朝设杨瓜州。说明南诏时期今洱海西南的巍山、漾濞等地多有瘴气。明景泰《云南图经志》对大理国时期洱海地区的瘴气作了记载“传云段氏时海东地广民稀又炎热生瘴疠乃于景东府移此白夷以实之。”[32]说明大理国时期洱海东部还处于瘴气的笼罩之下。由此推断南诏时期洱海东部的瘴气较之大理国时期更为严重或变化不大。所以天宝年间洱海地区周边即今巍山、漾濞、海东等地瘴气仍然十分严重。

疟疾流行的程度取决于传疟按蚊的多少而疟蚊的繁殖又受气温、雨量、湿度、地形和海拔的影响其中以气温和湿度的影响最大。22℃~28℃是按蚊繁殖孽生最适宜的温度。[22]212 秦汉以来洱海流域的气候演变呈现出暖干、冷湿交替的特点与不同时期人类活动的强弱变化具有较好的一致性。洱海流域历来是云南省人口较为集中的地区之一。由于人口持续增长人类活动加强植被遭到破坏导致气候向偏暖干发展。[33]从大理考古出土的东汉农田模型来看东汉时期洱海西部的农业已较为发达能够开垦大片农田并掌握了较先进的灌溉技术是一个以水稻种植为主的农业社会。[34]南诏立国尤其是迁都太和城后农业生产得到了快速发展“家饶五亩之桑国贮九年之廪”[3]人口大幅度增长。可以推断南诏时期由于人类活动的增强洱海地区的气温相对较高导致降水增多进而使疟蚊大量繁殖。据调查洱海地区共有海氏疟蚊、海氏疟蚊中华变种、骚扰黑斑蚊、致乏常蚊、迷走常蚊、希氏常蚊、疑态常蚊等7种疟蚊。[35]因此天宝年间洱海地区具备疟疾流行的客观条件。当唐军来到洱海地区时他们面对的不仅有骁勇善战的诏蕃联军同时还有那看不见的恶性疟疾。

综上所述天宝年间今漾濞、凤仪、海东等地气候温暖开发较弱仍然是洱海流域的重瘴区疟疾流行的风险极高。鲜于仲通将主要兵力部署于今下关、漾濞等地而李宓则把中军帐设在洱海东岸。从两次征讨南诏的交战地域看都是洱海地区瘴气最为严重的区域。因此唐军在交战地域罹患疟疾或恶性疟疾的可能性也很大。

五、疟疾对天宝战争的影响

天宝战争的结果唐朝失去了对云南的控制南诏则成为统一云南的地方政权。南诏与吐蕃结成联盟对唐朝造成了严重威胁。唐朝在天宝战争中失败的原因很多比如边政处置失当边官残暴孤军深入敌情不清指挥不当以及兵制衰败和吐蕃介入等。[27]但笔者认为疟疾始终是影响天宝战争不可忽视的重要因素。

1.疟疾削弱了唐军的战斗力

自古以来战争与疾病关系密切。早在东汉就有军吏感染疟疾的记载。《后汉书》说建武二十年44年马援振旅还京师“军吏经瘴疫死者十四五”[5]178。又说“援在交阯常饵薏苡实用能轻身省欲以胜瘴气。”[5]180 据说诸葛亮“五月渡泸深入不毛即是为了避免瘴气。实际上农历五月属于盛夏正是瘴气肆虐蚊虫滋长疟疾多发的季节。说明古代对疟疾缺乏正确的认识。

古代战争尤其是冷兵器时期士兵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在天宝战争中唐军的伤亡情况史料多有记载。《旧唐书》说“自仲通、李宓再举讨蛮之军其征发皆中国利兵然于土风不便沮洳之所陷瘴疫之所伤馈饷之所乏物故者十八九。”[2]3243 《新唐书》说杨国忠以剑南节度当国乃调天下兵使侍御史李宓讨之“涉海而疫死相踵于道宓败于大和城死者十八。”[26]6271 《资治通鉴》说杨国忠隐其败更以捷闻益发中国兵讨之前后死者几二十万人“士卒罹瘴疫及饥死什七八”[1]862。这些记载说明征讨南诏的唐军士卒多为感染恶性疟疾而死。所以疟疾对天宝战争最直接的影响即表现为夺去大批士兵的生命。

唐朝为发动天宝战争“制大募两京及河南、北兵以击南诏”[1]855。这些征讨南诏的士兵大多为北方人。北方士兵不习水战加之长途奔袭鞍马劳顿水土不服免疫力低下进入云南后极易被疟蚊叮咬而感染疟原虫造成疟疾在军中流行。毫无疑问由于疟疾在军中流行导致大批士兵损失严重削弱了唐军的战斗力。

2.对疟疾的恐惧影响了唐军的士气

古代云南被称为瘴疠之区金沙江流域是传说中的瘴气之地令人闻而生畏。天宝战争使中原将士饱受云南的瘴疠之苦夺去了唐军大批士兵的年轻生命制造了无数家庭的悲欢离合极大地消耗了唐朝的国力。唐代诗人对此有诸多描述。

李白《书怀赠南陵常赞府》写到“云南五月中频丧渡沪师。毒草杀汉马张兵夺秦旗。至今西洱河流血拥僵尸。”[30]诗人把朝廷的黑暗腐朽和个人的怀才不遇联系在一起抒发了内心的愤懑和忧虑。诗中描述的金沙江毒草丛生疟疾肆虐唐军士兵血流成河僵尸蔽野表达了对唐军惨败的痛心和对士兵不幸的同情。

杜甫《兵车行》写到“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耶娘妻子走相送尘埃不见咸阳桥。牵衣顿足拦道哭哭声直上千云霄。道旁过者问行人行人但云点行频。”[36]这首诗的历史背景历来有进攻南诏和用兵吐蕃两种说法。诗中反映了人民的疾苦和对战争的恐惧心理。

白居易《新丰折臂翁》写到“无何天宝大征兵户有三丁点一丁。点得驱将何处去五月万里云南行。闻道云南有泸水椒花落时瘴烟起。大军徒涉水如汤未过十人二三死。村南村北哭声哀儿别爷娘夫别妻。皆云前后征蛮者千万人行无一回。”[30]此诗谴责了唐玄宗对南诏发动的不义战争。诗中的断臂老人宁可自残也不去云南从军反映了内陆百姓对云南瘴疠的恐惧。

以上唐诗确切地反映出民众对云南瘴疠普遍的恐惧心理。“人闻云南多瘴疠未战士卒死者什八九莫肯应募。”因兵源不足杨国忠甚至废除有勋者免征役的旧制遣御使分道捕人连枷送诣军所。“于是行者愁怨父母妻子送之所在哭声振野。”[1]855 民众的这种恐惧心理势必传递于唐军将士从而严重影响了唐军的士气。

3.南诏士兵罹患疟疾的可能性

在天宝战争之前唐朝扶持南诏统一了洱海地区因而南诏也就自然承袭了唐朝的军制。南诏军队由世兵和乡兵两部分组成。世兵主要来自于南诏境内的各部族。[37] 比如扑子蛮勇悍矫捷“善用白箕竹深林间射飞鼠发无不中”[28]18居澜沧江迤西。望苴子蛮在澜沧江以西“矫捷善于马上用枪铲”[28]19南诏出兵则以望苴子为前驱。望蛮外喻部落在永昌西北其人多长大负排持槊前往无敌“又能用木弓短箭箭镞傅毒药所中人立毙”[28]20。这些部族主要分布在澜沧江以西属永昌节度。世兵人数不多但战斗力极强。“通计南诏兵数三万而永昌居其一。”[28]29 乡兵平时从事农耕战时负担兵役。“每有征发但下文书与村邑理人处剋往来月日而已其兵杖人各自赍更无官给。”[28]41 因此南诏兵源十分充足。

永昌节度是南诏时期的重瘴区。《蛮书》载高黎贡山在永昌今保山西下临怒江左有平川谓之穹赕。“草木不枯有瘴气。”[28]7 大雪山在永昌西北从腾充今腾冲过宝山城今昔马),又过金宝城今密支那以北大赕周迴百余里。“地有瘴毒河赕人至彼中瘴者十有八九死。”[28]8 穹赕即大赕今为缅甸葡萄县原名坎底。坎底坝子大都是未经开发的密林莽原之地瘴气孳生洱海一带的商贾至此多中瘴而死。

现代医学认为人群对疟疾普遍易感。但是感染疟原虫后人体可产生一定的免疫力。多次反复发作或重复感染后再感染时症状较轻或无症状。在高疟区成人发病率较低儿童和外来人口发病率较高。[22]212 在天宝战争中南诏士兵均为土著人尤其是世兵大都来自于澜沧江以西的重瘴区已经适应了当地的自然环境自身也都产生了一定的免疫力并且以逸待劳因而大大降低了感染疟疾的可能性。

六、结 语

本文重点讨论了天宝战争中征讨南诏的唐军罹患的瘴疫为何种疾病以及这种疾病对于天宝战争的影响。笔者认为天宝年间征讨南诏的唐军罹患的瘴疫当是疟疾或恶性疟疾。疟疾对天宝战争产生了重大影响是唐朝失败的主要原因之一。当然历史上疾病对战争造成的影响各有不同。因此我们不会得出疾病是战争胜负的决定性因素的结论。

战争的胜负是由多种因素决定的但最根本的还是交战双方的实力自然因素只有在一定条件下才能左右战局。实际上只有当交战双方的实力大体相当时自然因素的作用才会凸显出来。如果交战双方的实力差距太大对比严重失衡那么自然因素也就无从发挥作用了。

天宝年间唐朝廷已经腐朽不堪自以为强大无敌对南诏进行难以容忍的压迫。[38]对于南诏的崛起亦不能防患于未然迨至其势坐大。反观南诏统一洱海地区后迁都太和城兼并滇池地区“徙二十余万户于永昌城”[28]15国力大增。因此天宝战争前夕唐朝和南诏双方的实力已经发生了此消彼长的重大变化。另外在影响天宝战争的诸多因素中吐蕃势力的加入无疑也是一个重要因素。由于南诏与吐蕃结成联盟从而大大增强了南诏军队的实力使得南诏与唐朝在天宝战争的较量中疟疾成为决定战争胜负的重要因素。

天宝战争中的疟疾流行既是天灾亦是人祸是地理和唐军互动的结果。地理的先天因素与唐军的自身缺陷是造成疟疾流行的主要原因。疟疾由自然界的传疟按蚊所致是天灾。另一方面疟疾在人群中流行又与一定的人为因素有关比如人口聚集、公共卫生、医疗技术等又是人祸。古代由于人们对疟疾的致病因素缺乏正确的认识因而不能采取有效的防蚊措施和抗疟药物唐军也缺乏良好的军事卫生制度和设施因此难以避免疟疾在军中流行。从天宝战争的疟疾流行我们确实看到了战争与疾病之间的密切关系。



作者简介



吕跃军(1960—),山东邹平人,大理大学东喜玛拉雅研究院副研究员,主要研究方向:民族学;杨毅梅(1957—),女,云南大理人,大理大学基础医学院教授,主要研究方向:流行病学。

原载于《自然辩证法研究》2020年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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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 辑:丁存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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