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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稿选粹】梁利萍|小黄变形记

 新锐散文 2021-07-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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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黄变形记

我家和爸妈家之间那条小路南侧,原本是一片平房,早些年拆了,住户都上了楼,家养的土狗不值钱,又嗓门大,就和残墙断瓦一起留在原地。
没了主人和房子,土狗们还认这里是家,成天在堆了碎砖头的空地上转悠。起初它们很牛气,眼神凛冽如狼,一副神圣不可侵犯的架势。我见了就怕,尽量绕着走。后来,也许它们接受了丧家之犬的现实,不再那么嚣张,我们对视的眼神都友好了些许。庞大的狗群在侧,夜晚注定不得安宁,狗吠此起彼伏,它们从来没有好言好语,像吵架,你一句我两句。后来就如同打斗,听得出来它们在拳脚相加了。再后来,狗的叫声变得犀利而凄惨,带着面对仇敌拼死一搏的愤恨。我猜想,那时的它们眼中一定喷着火;我断定,那不是狗咬狗的动静。渐渐的,路边死守家园的土狗越来越少,夜间的狗吠也稀稀落落,白天再看到零落的它们,我心里一声太息:你们几个真是命大,没落入歹人的餐盘。

路边的流浪狗少了,我基本可以记住它们的样子。认得最准的当属大黄。大黄是我见过的最为温顺的流浪狗,裹一身缎子般丝滑的金毛,不言不语,沉稳而世道。都说性格决定命运,这话一点不错,大黄内敛的性格博得人们喜爱,卖菜的、卖小吃的,总愿意照顾它的肠胃。它索性就在我们小区西门口安了家,吃喝不愁,跟我们小区的人都混了个脸熟。
大黄的肚子开始微微隆起的时候,我知道了它是位淑女。它的眼睛里有着所有孕妈妈的独特的慈爱,神情端庄且不容侵犯。任凭谁见到它都不由得肃然起敬。随着它的肚子越来越大,人们看它的眼神更加怜爱。大黄伙食见好,毛色比从前愈发光亮了。
说不清从何时起,小区西门大黄的地盘上,常有一只幼小的狗娃在戏耍,看什么都好奇,见什么都不怕。狗娃的爸爸是谁我不知道,看它的模样就知道是大黄的孩子,一点不走样。索性叫它“小黄”吧。大黄什么时候生产的,生了多少个宝宝,后来又去了哪里,是生是死,谁也不清楚。反正西门附近再没见过大黄的身影。

小黄传承了大黄的模样,还接过了大黄的地盘,过着和大黄从前一样的生活,至少在人类的理解上,它是无忧无虑地成长。闲来无事时我揣测,假如大黄还活着,它会不会趁没人注意,悄悄来看望它的小黄呢?大黄是不是刻意把地盘送给小黄而自己去另谋出路?
阳光宜人的时候,小黄在大铁门边的空旷处一卧,悠然自得。我从它身边走过,必然招呼:“小黄,小黄。”它追着我看。我蹲下身子跟它说说话,有时也顺手带点吃食给它。小黄会晃悠着尾巴用小粉舌头舔我的手心,清透的大眼睛无邪地望着我,充满试探性的期待,以为我会给它更好的庇护。但每一次它的表达都在我思虑的天平上高高翘起,我的怜悯止于零星的施舍和并无多大意义的爱抚。小黄曾经向多少人这样表白过?一度认为,这么可爱的小黄总会被爱狗的好心人领养,小黄怕也这么想吧?可惜我们都错了,小黄没有那个命。
日升日落,花谢花开,小黄的个头和从前的大黄一样高了。跟大黄不同的是,它开始变得不修边幅,灰头土脸,金色的毛没了光泽也没了型,饱经沧桑的样子。我颇为难过。小黄对我没有了热情,或说没有了期待。叫它,它根本懒得搭理,它认为理我也没有什么意义,实际上的确如此。想起大黄。因为曾经的居家安稳日子,大黄即使落魄了,也保持着一只狗应有的体面,从头到脚干净利落,眼神饱满而自信。年少时得到的爱给予了它逆境中的支撑,正如秋天攒下的粮食足以应对寒冬。小黄生来就是流浪狗,就算吃喝不愁,也是居无定所,更不用说被细心呵护。没见识过的东西理解起来太抽象,因为不懂,小黄认为狗和狗的生活就应该是这个样子,它的词典里没有“体面”,出于本性向人类寻求的无非是安定的生活。
喜欢小黄的人少了。多少人会怜爱一直脏兮兮又不会讨好的狗呢?喜欢和爱到底不是一回事:喜欢是等价交换,爱是无条件、不计代价的付出。养狗需要周全的考虑,并有所舍弃,我做不到。
小黄也就是蹭吃蹭喝。人的悲悯心到此为止,没有人真正收留它过夜。我在夜晚回家的路上,偶尔能看到它静卧在黑漆漆的残墙下,一副落魄又参透世事的样子,不屑于多看路人,即使与它对视,也见不到它眼中有何光亮,它只是茫然地看,你顺着它的眼神甚至找不到它看的方向。它早已不期待什么了。
作者简介:梁利萍,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北京作家协会会员,北京老舍文学院高研班学员。已出版散文集《守住手心里的幸福》,作品散见于报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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