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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书铁券

 瞎爷爷 2021-07-06

八戒家的家事。

八戒媳妇奖励了他们儿子马蛋蛋一幅丹书铁券。

所谓丹书铁券,其实就是免打一次的承诺书兑换券。是有一回,八戒媳妇参加家长会回来,很高兴,说跟别的家长学了一招专治熊孩子的灵丹妙药,乘兴写给马蛋蛋的。

马蛋蛋很高兴,当成宝贝,天天抱着看来看去。还趁着八戒每个月初一去青岛湛山寺烧头柱香的功夫,跟着去了,放在大雄宝殿如来佛祖神案上默默地念叨了一阵子,意思是被开关了,有了神力。

八戒虽然是动物学院动物食品专业毕业的不高材生,但好歹读过一些历史书,比如《神雕侠侣》、《瓦岗寨演义》、《宋朝那点事儿》之类的,就和儿子讲什么叫丹书铁券,还语重心长、深谋远虑地地劝诫儿子,不要迷信丹书铁券,历史上很多拿着丹书铁券,自以为可以高枕无忧的人,到后来大多还是被砍头了。

但马蛋蛋还是不相信。因为八戒媳妇还郑重其事地在上面画了神龙和天马的图案,以示严守承诺。

神马是八戒家的家族族徽,家族图腾。

八戒儿子正处在看金庸武侠和《哈利波特》、《权力的游戏》、《魔戒》的年龄,对这些东西,既懵懂,又好奇。

有一回,马蛋蛋不仅没写作业,还骚然同桌女同学,被班主任老师电话告状,要求带回家教育反省。八戒媳妇气得像一阵旋风,开车把马蛋蛋接回来,先把八戒揍了一顿,然后要揍马蛋蛋。

马蛋蛋想起来自己有免死的丹书铁券,把鬼画符似的所谓铁券贴自己房间门上,意思是你打你老公马建国可以,但你不能打我,因为我有免死金牌。

八戒媳妇正在气头上,哪管什么铁券,把自己画的符一把扯下来,揉吧揉吧撕了,然后把他父子俩都胖揍了一顿。

可怜的八戒,挨了两顿揍。

01

昨天晚上临睡前刷微博,看到一条微博,说宇宙第一房企在广州开发的高级住宅区华南X桂园,因为一位物业员工不小心掉进了水罐,导致小区里1万多人喝了一个月的尸水。微博内容是很多人举着牌子,抗议喝尸水。

我心说,这个世道,怎么什么样的事儿都有啊。瞎编的吧?

今天早上醒来,又看到一微博,这次变成了视频,很多人举着标语喊着口号抗议喝尸水。后面背景是X桂园小区大门。

现在问题来了,如果你第一时间看到这个消息,你关心的第一个问题是:

1、物业员工怎么了,怎么会掉进水罐里?

2、没天理了,居然让我们喝尸水,是可忍,不可忍!抗议!

说实话,我脑子里想起来的是第一个?物业员工怎么会掉进水罐里?

我想起来,我是有几位朋友住在那个小区的,我想问问,但没敢问。

其实,我脑子里第一念头是奇怪物业员工,不是说我多么关心员工,我是觉得,喝水这件事儿,很多时候,不是我们自己能决定得了。

你怎么知道你自己住的小区,你喝的水,都是让你放心的水呢?

除了水之外,还有什么是让你放心的?

类似的新闻,你看的还少吗?

我都有点麻木了。因为司空见惯,习以为常了。

很多时候,只要火不烧到自己头上,只要灾难不降临到自己头上,就暗暗为自己庆幸,就觉得世事晴好,天下太平。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别人的事,关我屁事。

02

有人在微博上讨论为什么现在电视里穷人都消失了的话题:

我们编辑部副主编转了我一个问题,为什么今天的电视剧里很少有穷人了?我说消失在电视剧里的其实并不是穷人,而是过次要生活的人。这是一个构造帝国的逻辑,可以展开港一港。

我曾经生活过的小镇,著名的大运河穿城而过。我自从学会走路起就沿着河边走,湿鞋不湿身。九十年代内河水运还算繁荣,若干南来北往的船只逡巡于此。这些船不仅仅是运输工具,同时也是若干家庭的载体,这些家庭被岸上人称为“船家人”,社会地位比较低下。这些船装着水泥、钢筋、木材、粮油,拉着黑烟,在柴油发动机的巨大鼓噪声中慢条斯理地行进,在紧接而来大修高速公路的浪潮中逐渐销声匿迹。

那时候,我还并不清楚这条航道的历史。往后慢慢理解,在接近五百年的时间中,这个人造物维系着明清帝国的形态。运河的一端连接着首都,一端连接着钱粮中心,构成了一个完整的帝国。在这个结构中,运河两端的人过一种主要生活,运河中间的人可以过一种次要生活。从皇帝老儿的视角看,远离运河流域的人,只要不无事生非,有跟没有实在是差别不大。

今天方块字电视剧正好起着类似的功能,成为时代精神的运河。这条运河一头连接着以京沪深为代表的繁荣都市,一头连接着广大农村以及城乡结合部地区每个家庭的遥控器,向过着次要生活的人们展示如何过一种主要生活。

这条运河的修筑者,是繁荣都市的主要生活的书写者和表演者们——也就是编剧和演员。在他们成名以前,他们很有可能是住在繁华都市的阁楼与地下室里面。然而,这并不妨碍这些人一天写出一万字,歌颂伟大的主要生活。

比较典型的是我们敬爱的郭小四,他来自于远东大陆次要生活的中心城市——自贡。他对主要生活的认识是一个不断升级的过程,他在自贡的时候认为主要生活就是班尼路,他去到桑海以后,主要生活就升级到了PRADA,并深以班尼路为耻。而此后,他的主要任务就是向城乡结合部女青年们展示PRADA才能代表主要生活——这一伟大要义。

再比如说,大概两年前差不多这个时候,桑海一个女作(第一声)家抱怨当时价值一千万的房子下水道损坏而物业又不作为,发出了不可思议的友邦惊诧:这可是在桑海呀!我们可是排名前百分之五的桑海精英,怎么可以发生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很显然,主要生活的设计者们并没有对这类鸡零狗碎的事情做好预期的安排,这一点也不符合“我们桑海的价值观”。

基于当代方块字世界电视剧作者们的出身共性及阶级路径,他们所展示的当代生活具有这样的阶级共性,即进一步定义:只有主要生活才是真正的当代生活,你们这些过不上主要生活的人统统都是因为自己不行。只有投身于积极进取过主要生活的大潮,你们这些人才算不枉此生。

在这种共识下,主要生活最好能够一尘不染,最好能够充分展示“我们桑海的价值观”。即,在主要生活里,每个人都似乎能有廉价的体面。

你明明是来自小镇的矮穷矬,但你在电视剧里同样来自小镇的对应物却是白富美。你明明在闵行或者顺义的哪个银行柜台搬砖,你在电视剧里的对应物是陆家嘴或者金融街某个写字楼俯视着宇宙灯火的投资家。你明明住着春夏秋冬不见光的地下室,但你在电视剧里的对应物却是明亮的小公寓。你明明拿着一万块一个月的工资,但你却住在一个类似于新天地的地方——这种事情其实也有,只不过我们敬爱的编剧帮你们省略了包养你的某个小老板的存在。

然后这些次要生活的从业者,在这条运河的承载之下,纷纷摇身一变,成为主要生活的追求者,或者假装过一种主要生活。

而作为追求主要生活的一项福利,鸡零狗碎的事情,“不符合我们桑海价值观”的事情,那只能属于继续从事次要生活的人们。在影视行业的对应物即是对次要生活的污名化。《奋斗》的剧情只能发生在伟大的都城,你们小地方怎么配我们伟大的热血青年奋斗呢?但凡与县城、小镇或者城乡结合部相关的作品,涵盖几个类型:扶贫项目展示片、黑白文艺片、伦理片、犯罪纪录片。配合知乎上的经典提问“农村有多恐怖?”“不拼爹,我在人情社会还有出路吗?”“如何看待……”观众们再次发出我们所熟悉的友邦惊诧:天呐,居然可以这么落后,这也太野蛮了叭……出一趟桑海,跟出趟国基本上没区别了……

这就是我们方块字当代电视剧的逻辑,这就是为什么当代电视剧里找不到穷人。这是一门汲取的艺术,主要生活要对次要生活进行充分动员和哄骗,为自己提供源源不断的资本和燃料。这些电视剧有个统一的名称:我们桑海的价值观。

我看完上面的文字后,最大的感受是,这条微博,提出了两个概念:过主要生活的人、过次要生活的人。

这两个概念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但让我耳目一新。

然后我就想,我是过主要生活的人,还是过次要生活的人?

然后我又想,如果前面那个物业员工掉进水罐里的事情是真的,那这位可怜的物业工人,是过主要生活的人,还是过次要生活的人?

显然,他或者她,服务的对象,是过主要生活的人。而他,或者她,是过次要生活的人。

其实,关于电视里穷人的消失,正能量的答案是,精准扶贫,中国已经消灭了贫困,自然也就没有了穷人。

03

最近这段时间,看了不少反映革命先烈抛头颅洒热血的影视剧。有些拍的真好,让人很受鼓舞,很有教益。但有些也不好,太轻飘飘,太虚假,太弱智,太不尊重敌人,更不尊重自己。

尊重对手的智商,才能体现自己的智商的水平。否则,你和猪摔跤,智商基本上等同于猪。

你比如前一阵子热映的张艺谋的电影《悬崖之上》,有人因此又去了看了电视剧《悬崖》,注意到里面的一个情节:

1938年11月底,地下党给山里的抗联运了一批药物,被土匪劫了,又落到伪满手里。什么药?剧里特意说了:盘尼西林。

这是Penicillin的音译,就是青霉素。看到这里,拍案而起:这几拨人在那儿瞎忙什么呀?药是假的!

为什么?

说说青霉素的历史。

1928年9月亚历山大·弗莱明在伦敦大学发现了青霉素,没人感兴趣,他也无法纯化,觉得没有临床用途,搞了几年就转去研究大热门磺胺去了。

1938年初,恩斯特·钱恩在剑桥读到弗莱明在1929年发表的论文,想起来几年前看到研究室的技术员玛格丽特·坎贝尔-伦顿在养青霉菌,赶紧去问,幸好一根筋的玛格丽特还在培养。有了青霉菌,可是没钱,钱恩的老板霍华德·弗洛里直到1940年2月才从洛克菲勒基金会要到足够的研究经费,加上因为二战爆发而没去成哥本哈根的专长化学分析的诺曼·希特利,青霉素研究才得以开始。

1940年4月钱恩他们的论文发表,搞了一年的纯化,1941年2月开始临床应用,治疗了6名患者,其中2名因为没有更多的青霉素而死亡。

战时的英国没有条件大规模生产青霉素,就派希特利去美国搞合作,利用农业的发酵技术,又在伊利诺斯州皮奥里亚某农贸市场的一个发霉的哈密瓜上找到了一株高产株,这样才具备大规模生产能力。

1942年6月,库存青霉素能治疗10个病人。1943年,青霉素开始提供给军队使用,秋天,开始在战区使用,成本极高,20美元一个剂量,只能给有生命危险的伤员使用。1943年,军方占用了青霉素产量的85%。在诺曼底登陆时,盟军有10万剂量青霉素的储备。

国产青霉素:1941年秋天,昆明中央防疫处文献会某次周会上,魏曦报告了钱恩的论文, 之后经过将近三年艰苦的试验,1944年9月利用从旧皮鞋上获得了霉菌,研制出了中国第一批青霉素,而真正批量生产是在1948年,当年中防处共生产20万单位/瓶的青霉素11338瓶,售出10143瓶。

配图为中央防疫处处长汤飞凡向国民政府卫生部长刘瑞恒介绍国产青霉素。

1938年,青霉素连影子都没有,电视剧里这帮人瞎争个啥?

抗日剧里面经常出现青霉素的情节,全是没文化真可怕。这种场合可以换成磺胺,这是二战之前已经搞出来的抗菌药物。

可是,虽然有了磺胺,各家的情况不同。

英美配备了足够的磺胺,但发明磺胺药的德国因为希特勒恨犹太人,药物科研躺枪,德军直到海德里希遇刺后才配备磺胺,其他参战国在战前没有重视磺胺生产,于是苏军在战场上用大蒜治感染,日军凭武士道,中国军人靠血肉长城。

也是在微博上,看到有人说了这样一段话:

我觉得今年的革命剧,当然不能说拍得不好,但还是老毛病:只说伟人如何高瞻远瞩,付出巨大牺牲,却没有拍普通人为什么支持响应。也就是没有拍出革命的理由和动力。

这个理由不是轻飘飘的一句话“贫苦大众无法生存”,而是那个社会里除了一小撮人,从上到下,从穷到富,任何一个希望有正常社会生活,和基本是非观的人,都面临极度的匮乏、恐慌、不安、无路可走,并且未来比现状更可怕。

城乡贫民、中下层女性面对的匮乏和危险就不说了。你是乡村地主,就好过吗?来先给兵爷预交未来50年的税;你是民族资本家,就好过吗?大善人哲学家杜月笙的徒子徒孙、垄断资本、日本人、进口货、币制改革教教你怎么做人;你做个地方官,就好过吗?派系斗争杀人抄家太寻常了……

你出身富贵,上学识字,做个知书达理的富贵女子,就没事了吗?当年何止成百上千个沈崇案;嫁个上等人家,做个与世无争的清闲阔太太,就没事吗?你那三妻四妾的丈夫如何折磨你还不知道呢;难得琴瑟和谐,就万事大吉了吗?还有景明楼等着呢。

革命是大多人共同认为当时的社会无法维持,在求存本能的驱动下,或多或少、主动被动参与的剧烈社会变革。为了这种改变,是值得掉脑袋的。

这样才能让“抛头颅洒热血”这句话充实起来,不再空泛。

我觉得这段话,是我这段时间对“革命”这个词,最好的理解。

04

有人读明史,注意到一个现象:


因为随着魏忠贤做了九千岁,很多人找到了新的成功路径。

于是,在明朝的某个阶段,市面上太监供过于求,供大于求,很多人自宫以求进宫。

有位哲人说,如果餐桌上没有你的位置,那你很可能是在菜单上。

有的人,终其一生,都希望自己能爬上餐桌。

过主要生活的的人,和过次要生活的人,其实就是这样区分开的。

05

最后还是广告。

瞎爷的视频号小店,有书,有茶,有酒。谢谢您的光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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