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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鄱阳湖诗选》197期||许登彦:尘世间的眼睛(组诗)

 新用户8807HQo8 2021-07-06

许登彦诗选


     作者简介:许登彦,原名许金燕,男,汉族。1976年5月2日生于甘肃省高台县,1980年进疆。1999年毕业于河南郑州大学新闻系,先后从事过新闻记者、史志等项工作,现在新疆石河子《绿风》诗刊社供职。1990年开始文学创作,现为石河子作家协会理事、作家协会会员,迄今为止已在全国各地报刊发表小说、诗歌、散文、随笔、传记文学、报告文学等文学作品380余万字,先后荣获石河子、兵团及国家级文学奖项多次。

诗人许登彦


尘世间的眼睛(组诗)

风的秘密

我一次次提起你,这一生

大部分的时间像一枚

时代的尖刺。穿越你

透明乃至虚无的躯体

你波浪形的胸膛

是我最初尘世的摇篮

在你黄沙迷眼的襁褓里

我渐渐长大,追赶着你的影子

你的手掌,窄小或者宽大

拂过大地。生命万物低下身子

又昂起头颅。生存的哲学无师自通

吹开花朵,吹灭灯盏

许多人想把你紧紧攥在手里

却被你裹挟着

丢失了躯体里的火焰和方向

我一次次徘徊在路口

袖口里藏满了风的刀子

发出了嘶哑的吼声


不惑之书

(一)

人生之书,黑色的封面下面

总是暗藏着一抹明亮的底色

被时光的重锤锻打成

一把闪烁着冰冷清辉的双刃剑

插在每一个人的心口上

欢乐和痛苦,微笑和哭泣同在

翻过一页,就像走到了一个岔口

孤独和迷茫,踯躅和彷徨

又叠加了一层沧桑和凝重的况味

(二)

在这个纷繁的人世间行走

从叶子的内心抵达花朵的歌唱

从异乡到故乡

我追随河流的方向

一路跌跌撞撞

鲜血淋漓的双脚

搁浅在光芒四射的海岸

四季轮回,乾坤旋转

开始和结束,花开与花落

一滴水中燃烧的火焰复归宁静

生命的终点回到了最初的起点

恍如隔世。多少年后

我蹒跚的脚步又站在了

出生的某一个宿命的位置

(三)

在花香弥漫的土地上

孤独的旅者摸黑行于夜

万家灯火和漫天的星光

犹如银河浪波里

静静托举的心

照亮归途和方向

人生其实就是一叶扁舟

颠沛于茫茫大海

会遭遇暗礁和险风恶浪而迷航

灯塔投射出的一束阳光

闪烁着信念的光芒

涤荡幽黯灵魂角落里的蒙尘

只要诗意盎然的春天年年重返人间

生命的风帆就会高高飘扬

(四)

人到中年。我曾经如花的笑脸

已被挤压得严重扭曲、变形

跨过河流、高山

我乘着风的翅膀

远离心灵的家园

用毕生的时间寻找

活着的证据和答案

我脸色铁青,目光依然坚定

生命的轨迹和航程

注定在第一声啼哭中开始

也将在痛苦的泪水中重生

把方向钉在前方的独行侠

背负思想的利剑

跋涉于浩瀚无垠的大漠

苍凉的风

从透明的躯体呼呼地刮过

一双明澈的眼睛

被风沙打磨地日渐模糊

让风抹去记忆

让沙石填满渐行渐远的足迹

(五)

落叶翻看命运的掌纹

此时此刻,落日的景象

多么的恢弘和盛大

我隐身于黄昏

躲在时间的背后

俯视人世间的风风雨雨

家乡的红漆木门

总是让我黯然神伤

在月明星稀的夜晚

我把流浪的鞋寄放在窗台之上

迎接曙色雷霆的黎明

(六)

不惑之书。被青春抽去骨质的翎羽

沿时光的河顺流而下

前方路途漫漫,吉凶未卜

我如一只蝼蚁

紧附其上,眼神惊恐万状

跨过年关的门坎

我40圈的年轮

又增加了一道皱纹

生活艰辛,世事无常

累积在身上的道道鞭痕,隐隐作痛

每当此时,隐居于内心深处的一个声音

总会站起来振臂高呼、呐喊和咆哮

被一朵花点亮的灵魂

在生命的边缘高蹈

心灵的迷途由一米阳光

在前方带路。引领我

迎接远方的一抹生命的曙色



多年以后

多年以后,青春的火焰

已燃烧成了时间的灰烬

在我的体内层层堆积

人到中年,就变成了怀旧的动物

曾经的往事,多么像

一枚搁浅在沙滩上的贝壳

被生活的海水反复淘洗、漂白

淡蓝色的记忆渐渐褪色

多年以后,我单薄的影子

被岁月这台纺车纺得越来越长

斑驳的年轮静默无语

青枝绿叶的心事已被偷伐

说到思念,一群雀鸟

不停地啄食着我内心的种子

只剩下一具空旷的躯壳

在风中漫无目的地游走

多年以后,从异乡到故乡

我一次次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村头的榆树老态龙钟

无声地诉说着岁月的沧桑

树底下的大青石上

已坐丢了许多老人

他们的笑容和眼神

被风沙裹挟着去了哪里?


雨后的景物

四月的一场透雨

让属于一个季节的故事

在景物的每一张脸庞上徐徐展开

此时的原野

袒露出了新鲜的表情和情绪

铅灰色的天空,收起了铺盖卷儿

阳光,在云层的缝隙里

扭动着晶亮的身子

投在大地上的影子,明明暗暗

一排浪追赶着另一排浪

奔跑在风中的兔子

在草丛里掷出迅疾的身影

它时而也会停下来,直立起身子

拱着双手,参禅一般

微闭着双眼,湿润的鼻头

一耸一耸的。使劲嗅着

雨后青草的气息

道路旁的一排排树木

雨水清洗过的手指无比洁净

树们戴上了绿色的头巾,眨着

毛茸茸的眼睛,微笑着看着你

俏丽而多情的村姑

屋檐下的水滴,断线的琴

考验时间,佛陀的念珠转世

一片片明亮的水洼

破碎的镜子。车轮溅起的

水花,打湿了匆匆而过的鞋子

雨后的城郊菜市场,来了

一些乡下的农民。他们

叫卖着亲手培育的果树苗和菜苗

四处游离的目光,也会

在这些幼年孩子湿漉漉的脸庞上

停留。眼睛里升腾着一层雾气

他们的身上长出了新浴的绿色


一只大鸟从夜空飞过

夜晚的心在一点一点地下沉

瞳孔里的黑在一层层加深

暗淡的星光在窗外低徊

一只大鸟倏然从夜空飞过

这是一只怎样的鸟,我努力

辨认着隐形在夜色里的身影

只看见在你的腹部下面

几个小红点在一闪一闪

是你的心在跳动吗?

多么像一条无声无息游动的鱼

巨大的翅翼穿越云层

持续的呼吸在轰鸣,吞吐夜色

连接着起点和终点的这一条道路

暗礁密布。千万条的河流

波涛汹涌,你的眼神小心翼翼

精密的仪器控制着航线

看着夜空中飞过的这只大鸟

让我再一次想起了马航和亚航失联事件

渐渐远去的身影,烙满了

众多悲伤的眼睛

夜空中,传来一阵阵

压抑已久的隐隐哭声



早晨这样开始

四处游离的梦境飘荡在六楼

脑海像是被突然投进了一堆碎石

对门传来老者一阵阵剧烈的咳嗽声

我莫名担心,看不见的潮水和风暴

会随时击溃他腐朽的胸腔

一缕阳光在房间的地板上

背着手踱步,打探潜伏了一夜的秘密

向窗外望去,我分明看见

高处的早晨,多么像一位

慵懒的主妇云鬓松散

对面楼上传来洗漱的声音

水龙头哗哗作响。仿佛隐形的骨头

穿过我虚无的身体。聚集而至的浮游生物

正在噬咬着每一条神经末梢

一对年轻夫妇正在发生着舌头的战争

混合着婴儿响亮的啼哭声

玻璃器皿在地上碎裂的声音

刺得阳光歪歪斜斜的身子趔趄了一下

这么多声音汇聚成的河流

汹涌而至。这个世界

有太多的失意和烦恼

多么像盘踞在我们身后的影子

从生活边缘溜走的日子失去了重心

鲜活、年轻或者衰老的生命

就像一块多棱镜折射出的光芒

在这个不经意的早晨

所有的生命具有了非凡的表征意义


修鞋的女孩

一只栖落的蝴蝶,翅翼合上

它的脚,在马路上蜻蜓点水

痛,找到了出逃的缺口

浮现在脸上的表情

多么像揉皱的花朵

一些隐形的箭簇,正努力

穿越它的身体。从嘴里

吐出一串串发烫的气泡

被热浪裹挟着,她黯然的眼睛为之一亮

抓住了漂流到身边的一根稻草

马路牙子上的修鞋摊

是远离红尘之外的一座荒岛

岛上的人,眼睛里落满了时间的尘埃

安静的心,在訇然作响的市声里漂泊

暗语写在脸上,彼此心领神会

太阳伞制造的一小块阴凉

女孩坐在小板凳上

咻咻地吐着气。高跟鞋靠岸

白净、细腻的脚踝

像是突然长出了一朵血色的桃花

多么触目惊心。抚慰的话语

犹如一阵微风吹过水面

女孩感激的神色荡开层层涟漪

一小块创可贴,堵住了满溢的潮水

细而尖的高跟鞋找到了宿命的归宿

船正在渡口调整方向

明亮的绿重新登上枝头

鲜艳的花朵又回到了春天

骄傲和自信的潮水充溢在她的胸间

在初夏这个闷热的正午

我看见这只迫不得已栖落的蝴蝶

又起飞了。翅膀一张一合

消失在滚滚的人流中


克隆的我

在不同的时间和地点,这个世界上

其实有许多个我在真实地存在着

孤独画地为牢,荒草肆意疯长

堵住了心灵的每一个空隙

某一个特定的时空已经显得无足轻重

譬如夜晚。许多人的肉体和灵魂在梦游

我也是套中人,渐渐沉下去的身体

正在发生着奇异的变化,裂变、分蘖……

呈几何倍数增长。一场战争上演风暴

我强烈地感受到了被撕扯和割据的痛感

苍老的影子不离不弃。时间的车轮飞速转动

我们已分不清哪个是真实的我、克隆的我

锈迹斑斑的骨骼堆积苦难和忧伤

现实的镜子里,映照出摇摇晃晃的脚步

模糊了我与我之间的界限和轮廓

而涂满诱惑的欲望,多么像

高悬在枝头的一枚苹果。鲜艳欲滴

许多个我为之疯狂、追逐和奔跑

我多么渴望回到乡下的祖屋

在宽大的木板床上,搂着自己

洁净的肋骨和鞋子熟睡。把流浪在外的

许多个我当成一窝鸡蛋归拢在梦的深处


开花的铁

一团暗影浸泡着

一座狭窄、简陋的铁器作坊

就这么安静地蜷缩在

两座高楼的中间。它的轮廓

是卡在时光缝隙里的一块沉疴

废旧钢铁的丛林屏息运气

容不得一双脚的插足

此时正是黄昏。金色的潮水漫溢

铁器撕心裂肺的尖叫声,刺出了

落日鲜红的血。作坊的主人

一对目光迟暮的老年夫妇

他们各自分工明确

多么像咬合的两个齿轮

铁皮、钢管、角铁、螺纹钢……

优化组合,最大限度地物尽其用

老叟仔细测量尺寸,神情专注

用砂纸轻轻地打去蒙尘的铁锈

给自己的孩子洗澡

焊接、切割、打磨、抛光……

那些猩红、耀眼的火星

从老叟的身体里迸射出来

老妪提着油漆桶

臃肿的身子蹲在地上

一下一下地刷着,动作

迟缓而有耐心。给已经成形的

门、窗以及各式各样的铁件穿衣裳

送儿女们出门。这是一对老人的生计

我一次次从作坊前经过,看见

容光焕发的铁们开出了生活的花朵



白狐

千年的幽幽时光

转瞬即是一生

只为修炼,幻化人形

就这么静静地

端坐于岁月的深处闭目养神

为一段渴望的爱情默默祈祷

期许与满口之乎者也的书生邂逅

岂料痴情枉费一生,造化弄人

一个“情”字被凄风苦雨

拍打得支离破碎

一只白狐,周身乍泄的银光

刺痛了说书人的眼睛

灵捷的身影,飘忽而过

搅动如水和寂寞的月光

风吹叶动的竹林

莹莹绿火的坟冢

可是你寄身的栖所?

一部《聊斋志异》漂浮于唾液之上

茶楼酒肆,街谈巷议

被齿舌反复搓洗和漂白

那些有关白狐的美丽传说

在民间故事里一代又一代的

潜藏下来。只露出一段

轻轻晃动的狐尾

一段穿越时空的爱情

总是被性和欲望屠宰

狐或是仙,只存在于善与恶的一瞬间

妖娆的白狐,虽然身披着一层

美丽、多情的皮毛

内心却涌动着柔情似水的浪波

结局总是凄美的,令人黯然神伤

梦想时分

狐既是人,人即是狐

徒然留存一段流血的记忆相伴残生


指间沙

一座微型坟冢

包裹一颗聚散离合之心

就这么安静地

置于我的指掌之上

忧伤的眼神,噙住

浑黄的泪水

这些短暂相遇的沙粒

让我想起,亿万年前

它们扑朔迷离的身世之谜

一块岩石。就是最初的襁褓

亲如兄弟,紧紧抱成一团

在夜晚,内心的火焰

照亮彼此的脸庞,看清

对方认真埋下的每一个路标

而潮水正在退去。我们的祖先

就长眠在它们的身体里

辗转轮回,恍如隔世

这些从母体剥落的众多孩子

在命运的路口再次执手相认

时间的机器訇然作响

遇见,即是苍茫一生

摊开手掌,黄沙水银一般

从指间轻轻滑落

许多事,就这样被风吹走了

人到中年,我们咬紧牙关

把生活的方向紧紧攥在手里

就像要努力抓住的

青春,梦想,爱情,人生

它们是水,是风

温暖而无形,譬如指间沙滑落


生活

就像河流的方向忠贞不渝

我仍像从前一样坚信

一粒水滴的光芒,可以照亮

被岁月侵蚀的年轮和足迹

风和记忆,与沧桑结伴的兄弟

他们的手掌,濯洗着蒙尘的灵魂

让飞翔的血液投进火焰的中心

骨骼里的盐粒开出绚烂的花朵

高高举过头顶的青春,穿越苍茫

永不停息的潮水拍打着脚后跟

攀援于隐形的网,凄风苦雨飞针走线

修补千疮百孔的渴念和希翼

生活,让一颗漂浮于夜色的心暗藏内伤

铁青的脸色下面,那些熟稔的眼神闪闪发光

灯红酒绿的欲望像大海一样诡秘奸诈

人性本善像造物主无比强大

信念擦亮方向,走过荒漠

迎接曙光雷霆的黎明

扬起风帆,温暖地慈航

抵达光芒四射的黄金海岸

啊!生活,被彩虹张弓射向苍穹

阳光,这些光明的孩子

簇拥着爱恋一生的女王,节节飞升

幸福的天堂鸟语花香


生活的底色

人到中年,岁月的风尘

在我的身上结满了一层硬痂

在每一次的岔路口

我慢慢转过身,一次次看见

生活的底色和本相

命运如同一片飘零的树叶

被风吹着吹着,就失去了重量和方向

熙熙攘攘的人群,如过江之鲫

我也和他们一样,奔跑和挣扎

踯躅在这个摇摇晃晃的尘世

有时候走着走着,一些人

就拐到另一条路上去了

直至他们的身影像一滴水

消失在黑暗大海的尽头

而另一些人,还在我的身边走着

却已被镀金的欲望这只怪兽

撕咬得面目模糊

在夜晚,我摸到自己苍白而冰冷的骨头

等待多年,那些久违的花朵

还未回到枝头。世事的艰辛

让我的躯体长满了刺,孤独、敏感、尖锐

多年以后,我还在走着

踉踉跄跄的脚掌,沾满了

故乡的黄土。心里亮着灯盏

在这个尘世飘荡的目光变得柔软、宽容

水滴、草叶、花朵、星辰、火焰、月光……

我把这些闪闪发光的词汇

盖在我的身上。悄然睡去

世界上所有的夜晚无比宁静而安详

生活的烦恼

隔三岔五,对面楼上

就会传来一对年轻小夫妻

永无休止的争吵声

仿佛是时间的钟表,发条突然上紧

身体里的骨骼和血液为之收缩

两座愤怒的火山,瞬间爆发

就连凝固的空气,也着了火

在这个夏日的午后

他们的争吵声,随着高温陡然升级

恶毒的诅咒,摇身一变

化成了一股股的污水

无情地泼向了对方

人世间的亲情多么美好

我在心里一次次产生疑问

生活中,究竟是怎样的烦恼

让互为影子的这对小夫妻

变成了挣扎的困兽

用最锋利的言语刀子

深深地插进了对方的身体

他们的眼神如此陌生而荒凉

歇斯底里的争吵声

让他们的面容,顷刻间

失血、苍白、扭曲。我看见

嗖嗖的箭簇,射穿了他们的心脏

坚硬的石头已是伤痕累累



现实

目标减去欲望等于现实

而现在对于我来说,现实就像

一团浑身长满刺的荆棘

深深地埋在我伤痕累累的心里

绑架宁静的血液和爆裂的骨骼

多年以后,我写到了

死亡、生命、亲情和怀念

笔尖一次次凝滞、生锈

那些离我远去的美好时光

被现实的影子笼罩,再也

回不到那些久违而温暖的怀抱

整个世界日渐荒芜

唯有跋涉者的足迹明明灭灭

一只折断翅膀的小鸟

一条在寒风中丢失方向的

流浪狗……

它们如此冰冷的眼神

搁浅在了这个孤寂的夜晚

在现实的梦境中

一些虚无的面孔正在消失

一颗颗破碎的心,缝缝补补

抵挡从黑暗中射来的箭

往事的花香

唤醒我们沉睡已久的记忆


车上的羊

它们的身子在发抖

紧紧地挤在一起

一些羊被迫挺起了头颅

无力地搭在了另一些羊的身上

或者脖子上。被恐惧撬开的

嘴唇一张一合,不安地咩咩地叫着

眼里溢满了无助和悲苦的泪水

七月流火。在这样一个空气

訇然作响的正午;在通往

莫索湾的路途中,风沙在游逛

一辆装满羊的轻型卡车

在晒得油光发亮的沙漠公路上飞奔

车上的羊,是凝固的暗色云朵

四周加高的铁栏杆,锈色暗红

圈住了一群羊一生的脚步

它们四肢僵硬,筋肉紧绷

多么像一道无法逾越的深渊

横在一辆长途班车和一辆卡车之间

横在一个眼角湿润的三流诗人和

一群羊之间。让我看见了

生与死、自由的界限

是如此地凝重而真实

被女儿亲切称作的“羊羊”

晚上紧搂着睡觉的“羊羊”

血液里长满了柔弱之花,与身俱来

有着孩子、妻子一样无比清澈的眼神

而现在,与我同行的这群羊

它们正走在未卜的路途上

任人宰割的命运

被滴着血的刀刃紧攥在手里

被贪婪的胃囊无情地吞噬

是地狱,也是一种宿命

一只羊把它的半个头颅

伸出了铁栏杆外。两只忧伤的眼睛

与我长久地对视,泪水汹涌

濡湿了颌骨内侧、眼角下方的

皮毛。很快被燥热的空气风干

留下了两道触目惊心的泪痕


废弃的砖厂

黄昏。山脚下的霍斯尔克村

一座砖厂已废弃多年。裸露出

空旷而苍凉的内心。时间的灰烬

正在慢慢盖住一张长满皱纹的脸

曾经的火,生命之火

胸腔中跳动的炽烈的舞蹈

用自己的血液浇灌火红的花朵

交出最坚硬的骨骼

而现在,它得上了骨质疏松症

望着一点一点矮下去的身子

沉重地叹息,被一阵

无意造访的风刮远。而那些看见

或看不见的缝隙,让它周身隐隐作痛

沉淀在夕光里的砖窑,它看见

自己的皮肤慢慢渗出暗红色的血液

那些窑口,往事之门

为一些无法愈合的伤口敞开着

因此它显得忧心忡忡,怀念着

众多丢失的孩子,而它们现在

已成了别人的骨肉。窑顶上的荒草

头发凌乱。狂草着寂寥而空旷的心迹

一座高高的烟囱,背负青天、俯视大地

就这么突兀地矗立成岁月的墓碑

丝丝缕缕的手掌,早已化作青烟

被尘世之风裹挟着,去了远方

砖坯散乱,早已破碎的心

身在曹营心在汉。一小截红砖头

直起身子,露出孤独的肋骨

一只黑鸟,站在上面

在血色残阳里凝神张望


衰老与时间

午后。小区门口的绿荫里

十几个老人,就那么默默地坐成

一截截颜色灰暗的树桩

那些青春的枝叶,已被时光之斧

砍伐殆尽。露出长满皱纹的年轮

被经年的风尘,紧紧包裹

他们相视无语。眼神荒凉而散漫

往事的野草肆意蔓延

记忆的露珠闪烁其间

手里的扇子一下一下地摇

犹如胸间长出了鳍

阳光里缓缓游动的鱼

他们的身体臃肿或者瘦削

时间与衰老的暗物质层层堆积

不断做着减法的日子,屈指可数

他们偶尔也慢慢地说话

谈论着一些与疾病有关的话题

而黑色的死亡消息会像传染病

在他们中间迅速扩散和传播

住在小区里的某某人,孤身一人

已经87岁了。前天傍晚还和他们坐在一起

昨天早上刚出单元门,就一头栽在了地上

被救护车紧急送往了ICU重症室

而某某人再也没有醒来。今天早上他们

结伴来送某某人最后一程。看到

他的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

仪器长满了红、绿色的眼睛

这样的情景让他们手足无措,身体僵硬

ICU重症室拢共入住了12位老人

其中包括某某人,9位老人熄灭了生命的火焰

他们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冰冷和恐惧

风吹过,树叶阵阵尖叫

从医院尾随而至的那个人

披着宽大的黑色袍子

盘坐在他们的头顶上

发出阴冷的笑。与他们

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

他们不停地咳嗽、流眼泪

我如此清晰地看到,疾病

已经撕开了生命的缝隙,探出头颅

面目狰狞。这群坐在时光里的老人

陷入了更加空旷的沉默

而午后的阳光亮出了锋利的刀刃


初冬的雪

时间堆垒的苦难之门,被风推开

辗转尘世的花朵,怀揣素净的心

一路播撒花香和诵经之声

让苍茫的大地和远方

裸露出沉默而安静的脸庞

阳光,云层中扭动的金蛇

天地间的万物覆盖着明亮的鳞片

连绵起伏的沙丘,雪线蜿蜒

分娩的银色孩子。环列左右

正在劈波斩浪的树木,转瞬即逝

黑皮肤的沙漠柏油公路

它在浑身颤栗。多么像一条血管

正在进入你苍凉而辽阔的梦境

众神之舞,我看见了羽化的精灵

它们飞翔的眼神闪闪发光

冷峻无语的荒原,汹涌的白

以海浪的力量聚集

一些隐形的牛羊,漂浮的云朵

慢慢融化在了你的血液里

而此刻,那些卑微的生命

正试图穿越你的手指

劲舞的荒草,刃口上挑着坚韧

不停地挥动。一群一群的

雀鸟,从头顶慢慢地飞过

向着遥远的天际。双肩斑白的河流

正蛰伏在自己的思想里默想旧事

那些纷乱的时光之箭

正奋不顾身地投进它的怀抱



一块窗玻璃在哭泣

今夜,一块窗玻璃是多么绝望

它抱紧自己冰冷的骨头,独自哭泣

哭到伤心处,它毅然决然

挣脱开夜色和风的牙齿的绑架

楼底下发出“啪”的一声

如此惊心动魄。沉重的一声叹息

被黑色的潮水吞噬

破碎的心,我为之黯然神伤

泪水照见了荒芜的前世今生

多少年了,我行走在这个尘世

渐渐发现了自己和许多人的

身体里所隐藏的秘密

一块块玻璃在我们的心里日渐堆积

闪烁着冷峻而苍白的光芒

犹如刺猬浑身长满的刺

刺破皮肉,露出那么多锋利的棱角

一块窗玻璃,喊出了一生的忧伤

就如这些年,时而发生的大学生跳楼自杀事件

暗红色的花朵浮出新闻版面

像玻璃划伤了人们的眼睛

他们凌空从高楼跳下来,变成鸟

张开如此沉重的翅膀

我一次次看见,他们的身体里

装满了玻璃,碾压成生命的碎片

成为这个时代最尖锐的疼痛


殡仪馆

这么多的人,神情肃穆、面容哀戚

他们中有老者,中年,青年,孩子

像浪一波接着一波,涌上来

又退回去。为去了另一个世界的

至亲,安放头顶的灯盏或花朵

许多朋友的亲人离世。一年之中

有四五次不得不去殡仪馆

这是一个让我的心感到冰冷的地方

有人说,这也是一个灵魂的中转站

我常常在想,他们的灵魂脱离躯体

究竟去了哪里?天堂还是地狱

他们的离去,是不是为了

另一尘世的解脱和救赎

这是困扰我多年的真实想法

一直无法找到准确的答案

寥寥的几次去朋友家中做客

与他们的亲人见面只是打招呼、问好

聊着一些与天气无关的话题

因为疾病,他们没有和家人说一声

突然离去。在千篇一律的悼词中

匆匆走完挂着岁月沉重鳞甲的一生

他们的品德和责任,被颂扬

像风,吹过心底的峰峦

面孔渐次模糊,褪色的花朵

辗转经年,在记忆的潮水里随波逐流

悲伤如此地空旷而宁静

整个吊唁大厅寒意萧索

人群犹如沉默的森林

冰封的躯体和心,形同朽木

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由时间累积起来的沙塔

在我的面前訇然倒塌


死亡是早就开始的旅行

这些年,世事总是无常

据说混得不错的一些死党和朋友

突然之间却传来了爆炸性的噩耗

他们遭遇意外车祸或不治之症

他们平静下面埋葬着眷恋之情的遗容

让我猝不及防,如雷电击中全身

半张着嘴,久久说不出话来

有一段时间,我曾在心里一度怀疑

他们不告而别,是不是和我玩起了失踪

躲在了世界的某一个角落,独自享受盛宴

我甚至萌生了作一次长途旅行

去寻找他们的念头

把这么多年一直欠着的人情

当面还给他们

这是一句谁也不愿轻易说出口的箴言

死亡是一场早就开始的旅行

今夜,我的笔触写到死亡

第一次触摸到了它坚硬的外壳

窗外,漆黑的夜色向我步步紧逼

让我看见了死亡幽黯的眼睛

它多么像涂满咒语的影子

在我们的身体里潜伏多年

像特务或者一枚炸弹

随时引爆我们透支的生命

写到这里,我的笔端一再凝滞

它是一个锋刃毕露的字眼

像一柄冰冷的匕首,插在身体里

让血液和骨骼一阵阵为之收紧

并试图一点一点地窃取

我们珍藏已久的星辰、花朵和灯盏

一次次走在去火葬场的路上

高大的烟囱冒出股股黑烟

让我如此真实地闻到了

死亡的气息。它与时间勾肩搭背

乐于实施永无休止的杀人游戏

它的旅行惊险、刺激,且充满敌意


云上的旅馆

我一直把天堂称作云上的旅馆

那里居住着许多快乐的人

这其中也包括我们的亲人

在某一个不经意的时刻

他们来不及和我们打一声招呼

说走就走了。把腐朽的身体

交还给土地,魂灵化成了

一缕青烟袅袅飘升。我想

他们一定去了那里,云上的旅馆

这是一个多么温暖

纯净而光明的居所啊

太阳的心离他们近在咫尺

宽大而柔软的席梦思

漂浮的云朵,他们就睡在上面

一伸手就可以吃到棉花糖

这个旅馆的房客,他们

都是心地善良的人

美好的品德被鸟语花香颂扬

他们理应受到这样的礼遇

我偶尔也会记起他们

久违而明亮的笑容和眼神

在月白风清的夜晚

伫立在故乡的星空下

我与他们长久凝望,深入交谈

现在,被我称作云上旅馆的

这个居所也变得不干净了

他们,一次次打电话来

向我诉说着内心的忧虑和疼痛

臭氧层黑洞,空气污染

PM2.5超标,雾霾……

重重雾霾遮住了眼睛

他们得上了白内障,青光眼……

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城市黑臭水体在脚下汹涌泛滥

漆黑的幕布,覆盖了黝黯的梦境

我才记起,马航、亚航失联客机

就搁浅在了这里。不信么

你听,夜空中传来

他们压抑在心底已久的哭声



口吐莲花

亲,在每一句话中

都会探一探诱惑的舌头

这是一个沾满暧昧的字眼

在一个女人鲜艳欲滴的

唇间,扭动着柔软无骨的腰身

车上的乘客,此时

都微闭着双眼。他们的手

优雅地交叠在一起

环抱在胸前。开始

进入一段短暂的休憩时光

而那个女人,隐藏在

身体里的秘密被打开

她不停地打手机,一个接着一个

打了一路。开满暧昧之花的旅途

穿过头发的丛林

她就在我的前排位置

隔着三四个座位

看不清她的脸

她的半张侧脸,闪烁其辞

车厢里游动的一条鱼

扑腾起的水花,溅到了

每个人的耳朵里

口吐莲花,这个女人的话语

糖度极高,都在好几个+号以上

她吹着一串串的气泡

摇摆着上升,闪烁着

梦幻般的光芒。我听出来

她是一个××公司的客服专员

在准备召集客户参加一个大型年会

我得承认,她是一条正在努力游泳的鱼


旅思

中巴车,现在多么像

蛛丝上粘住的一只甲壳虫

在乡愁这只钟摆的两头

乡下和100公里外的小镇之间

荡过去,又荡回来

多少年了,它划过的痕迹

渐渐长成了我身体里的血管

在靠近车窗的位置

我就这么静静地坐着

默想一些过去的事,或者

什么也不想。望着窗外

原野,村庄,河流,树木,电线杆……

在自己的眼前飘忽而逝

多么像曾经想要努力抓住的

青春,正在离我们慢慢远去

起点和终点连接而成的

海岸线,拍打着

未知而苍茫的人生

日夜兼程的思念

在旅途埋下一个个路标

指向家永远的原点


公交车上睡着的老人

在这个初冬的黄昏,天空中

漂浮着一些凋零的花朵

盛满众多忧郁的海水

一辆驶往郊区的公交车

艰难地劈开风和隐形的波浪

车厢里,此刻是一座移动、荒芜的岛屿

一位老人睡着了。靠在座椅上

花白、凌乱的头发

一团突然长出来的荆棘。暗语丛生

空洞的嘴巴,仰向车顶微微张着

像是风中敞开的窗户,多年未曾合上

窗户后面,看不见的深渊

几颗暗黄的旧齿,是碑石

守望着为数不多的光阴

他睡着的样子,身子极力蜷缩

一条精疲力竭的麻袋,搁浅在

沙滩上。身上盖满了时间的尘埃

他的喉间呼噜噜地响着

让我如此清晰地看见了

疾病、衰老和沉疴在他

腐朽的体内奔跑和游窜

他打着鼾儿,一条沉睡的鱼

他突然“啊”地惊叫了一声

像是做了一个可怕的噩梦

许多闪着寒光的眼神,齐刷刷地

箭一样嗖嗖地射向他,终点站到了

司机跨步从发动机车盖翻过去

像一只敏捷的猴子。推醒了他

他“啊啊”叫着从睡梦中醒来

不停地咳嗽,脚步蹒跚地走下车

佝偻的身影,仿佛是一块伤疤

隐隐作痛。被这个初冬的

黄昏慢慢吞没



身体里的陶罐

它由光阴的骨肉烧制而成

隐形的陶罐。暗语密布

盛满了悲与欣

苦难、泪水和亮光

其实在每一个人的身体里

都有一个这样夜夜喊疼的

陶罐。它与身俱来

居住于斯,时刻伴随着

我们的肉体和精神

一起成长。就像长在

身后的影子,不离不弃

这些年,时间和生活的小锤子

日复一日,不断地敲打着

身体里这只试图出逃的陶罐

伤口层层累积,以至于陶壁上面

出现了许多细碎的小裂纹

就像盖满尘埃的蚯蚓,眼神灰暗

在时间的缝隙里四处游走

它们爬过的痕迹,结满了

蛛网般的沉疴

我看到了一些人,他们忧伤

或者哭泣,身体里的

陶罐已支离破碎

沉默而安静的陶罐,不动声色

一直潜伏在我们的身体里

它各个击破,寻找突破口

譬如眼角的鱼尾纹

额头上的皱纹。与陶壁上面的

裂纹是何其地相似

越来越多的碎片

深深地扎在心里

成为我们一生拔也拔不掉的

刺,尖锐而疼痛

未来

一个不可捉摸的字眼

披着形而上的斗篷

在我们的身体里恒久飞翔

卜辞闪烁,星星之火

总是照亮一些明亮

或者黝黯的眼睛

它是风,是水

吹拂或者流泻千里

暗夜里漂浮的花朵,深藏玄机

命运的两扇门紧紧关闭

而手握钥匙的人

在时间堆积的灰烬里,四处游走

未知,多么像一块密不透风的岩石

鞭子在抽打,裂纹呈放射状散开

而居于圆心的一束光,来自内心


我等我的雪落下来

岁月的琼花,开满天空

银色的绸缎缓缓披挂下来

紧紧裹住纷繁而辽阔的意象

千万白羽,正穿越大地

苍凉的胸膛。一段相思之路

脚步声匆忙,无处无时不在

心扉洞开。久违的脸庞绽放

清晰有力的足音

叩击宁静而苍凉的血液

一场温柔的大火,燃遍全身

挂满银饰的雪国

如此众多的骨肉

堆垒着胸中的城池

那些途中赶路的孩子

依然扇动着时光之翼

一条河流,岸与岸相握

悬挂于天地之间

溯游而上。我们是在

打捞丢失已久的族谱吗?

等待千年,在擦肩而过的

刹那,彼此辨认出

饱经沧桑的容颜


女儿

女儿已经两岁零两个月了

一说到她,我的眼前

分分秒秒晃动着她的影子

每一根血管里都涨满了浓浓的爱意

她现在已经学会走路了

走起路来却像在跑

踩得地板蹬蹬响

仿佛在追赶即将到来的童年

晚上睡觉时,她会把一只

胖嘟嘟的小脚丫搭在我的脖颈上

像我长出的一只奇怪的耳朵

洒满夕光的黄昏,在散步的路上

碰到四处跑动的小狗

她会立即大声喊:“汪汪”

自从第一次见了水面游泳的鸭子后

她把在电视画面上看到的

一切会飞的鸟儿都称作“鸭鸭”

叫她指认动物的器官

说到尾巴,她会立即侧转身

伸出小手拍着自己的小屁屁

说:“爸爸,这是尾巴!”

有时候,在床头灯下看诗集

她会把一张小圆脸凑过来

和我脸挨着脸

一起看像蝌蚪一样游动的文字

给女儿换裤子时,趁我愣神的功夫

她会哧溜一声滑下沙发

围着茶几跑

我说:“许宝宝,羞、羞、羞”

她站定后,一双滴溜溜的眼睛

望着我站在茶几对面的位置

也会伸出一根小指头刮着小脸蛋

说:“羞、羞、羞”

而大多数的时候,我总是

轻轻地抚摸着女儿的小脸蛋

对她说:“许宝宝,你是上帝送给我们的礼物,

欢迎你来到我们家,给我们带来欢乐!”

这个时候,女儿拍着小手,咯咯地笑

触动着我心里最柔软的那根弦

幸福的音符泉水叮咚般欢快流淌


草地上哭泣的洋娃娃

游戏刚刚谢幕

一群花蝴蝶消失在

金色的阳光里

在盛夏的一个午后

寂静的公园,躺在草地上的

一只洋娃娃

安静地睡着了

它孤独的身影

仿佛一只迷航的小船

搁浅在了空旷的沙滩上

我不忍走近

怕惊醒它的睡梦

洋娃娃粉色的方格小花裙

被揉成了一团乱糟糟的纸

上面粘附着草叶和泥土

渴望拥抱的双臂,僵立不动

仿佛向蔚蓝的天空祈求着什么

长长的眼睫毛上

挂着委屈和泪珠

在草地的另一边

洋娃娃的一条腿

长成了我身体里的一根刺

没有玩具的童年隐隐作痛

夏日里哀怨的鸟鸣

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

在草地的上空盘旋,飘荡

我的灰姑娘

仙杜瑞拉,我的灰姑娘

我已等待你千年

今夜,我将乘坐金色的南瓜马车

载着你,一起赶赴幸福的殿堂

午夜十二点的钟声敲响

盛大的舞会旋转浓情蜜夜

馨香的秀发,起舞的裙裾

都是彻夜的狂欢

幸福的海洋,托举

两颗深深依恋的心

优美的华尔兹曲终人散

幸福的王子,将紧攥你的小手

我的灰姑娘,那银色的水晶小鞋

已被你的一双纤脚穿上

那美仑美央的花瓣王冠

我将亲手加冕在你的秀发上

乘坐金色的南瓜马车

我们一起回家



结婚证书

你娉娉袅袅的身姿

一袭洁白如雪的婚纱

酒窝里层层荡漾开来的笑靥

宛若出水芙蓉,亭亭玉立

装饰我生命的风景

大红的结婚证书

爱情的火焰在熊熊燃烧

一遍又一遍地

甜蜜地念你的名字

这是通往幸福天堂的红地毯

两个人的名字

并肩站在一起

庄重而亲密

幸福而美好

是生死与共、相携一生的承诺

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

喜悦和憧憬

暖暖地擦亮了

每一个甜蜜而幸福的日子


江南古巷

独自撑着一把油纸伞,聘聘婷婷

从民国的街巷走来

花枝缠绕的旗袍,曲线优美

包裹着青春和爱情

氤氲着鸟语花香

让一只只明亮的眼睛

追着蝶儿飞

毛茸茸的目光

挂着晶亮的露珠

镜中花,点开层层涟漪

暂听一阕断肠的古曲

忧郁的泪滴

斜织一帘秋雨

街巷两侧的墙壁上

结满青苔。弥漫着

一层怀旧的气息

粉红色的绣花鞋问道青石板

卜辞碎了一地

清幽的古巷,徒留一把油纸伞

三寸金莲,渐行渐远的步履声

被一叶扁舟打捞

驶向桨声灯影的荷塘深处

月光银簪插满头,暗香浮动


望向市郊工厂更远的地方

每一天的早晨,都会在

无声无息的时间里

漫无目的地漂浮。它多么像

搁置在荒野的钟表

在越来越淡的雾岚中

如此清晰地显现出

呆滞而僵硬的脸庞

眼袋浮肿的太阳

就是浸泡在烟火尘世的表盘

这是城市的西郊,一大片

林立的工厂。高高耸立的烟囱

吐出后工业时代淤积已久的沉疴

灰暗的天空,心情忧郁

一些高大树木的树冠

早已谢顶。空空的鸟巢

悬挂着荒芜多年的家园

河里的鱼,都得上了白内障

它们飞翔的翅膀已经折断

找寻不到失联多年的孩子

而更远处,风众多的手

把荒草高昂的头颅压得一低再低

草茎相互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

是它们努力甩出的呼喊

一摊摊草木的灰烬,沉默而坚韧

仿佛是胸中滞留的伤疤,隐隐作痛

废旧轮胎,在草丛中隐现

长满黯淡的眼睛

惯看了千疮百孔的沧桑岁月

此时,一群鸟缓慢地扇动着翅膀

在天空中久久地盘旋

脆弱的耳朵顷刻间沦陷

嘈杂的机器轰鸣声

铺天盖地汹涌而来


时光停顿咖啡屋

在这样一个慵懒的黄昏

卧眠在街角的时光停顿咖啡屋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似睡非睡,或者假寐

夕光打制的金簪别在发髻上

一颗寂寥的心,细数着风中的叶子

这时候,有一些人摇身化作独行客

或者情侣,还有一些男女

他们的身份闪烁其辞。三三两两地

走进这家时光停顿咖啡屋

他们是大海中疲惫的鱼

现在已靠近了堤岸

怀旧的思绪,在临街的落地窗前

踱着步子。打量着四处游移的秘密

一缕金色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

隐形的箭,射中忧伤的眼睛

红绿灯交替闪现,街道上的车辆

正在一点一点地蠕动。时间

仿佛在这一刻慢慢停顿下来

往事的影子在咖啡杯里现身

一条时光的河流抱紧自己的内心

轻抿一口,味蕾绽放苦涩之花

一段旅程,就此打开尘封已久的脚步

一杯浸泡在思想里的咖啡

嗅到了久远年代的气息

湖泊上方,慢慢氤氲开来的云朵

节节攀升的阶梯

摇摆着曲曲折折的路

那些行走在岸上的鱼

吐出一串串隐形的气泡

彼此摸到身体里暗藏的

火焰和星辰。在欲望面前

时间是一剂麻醉药

所有的伤口找到了出逃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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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责编:夜康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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