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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江西谷雨诗会交流诗作选(四)

 新用户8807HQo8 2021-07-06

2018江西谷雨诗会交流诗作选(四)

汪峰的诗


     汪峰,1965年12生,江西铅山人。中国作协会员,第二届“滕王阁”特聘作家。曾参加诗刊社第十二届青春诗会。诗文散见于《诗刊》《星星》《美文》《青年文学》等刊,并入选《2003年中国年度最佳诗歌》《世界当代经典诗选》等多种选本。著有《鹅湖之梦》《大地之上》等,出版有诗集《写在宗谱上》《江西九人诗选》(合集)。获江西省第三届、第五届谷雨文学奖等。

父亲在眼里拎着一条咸鱼(组诗)

老父亲

老父亲说近日睡不着觉

80岁的老父亲  怕

眼睛一闭上再也睁不开来

因此

每到夜晚,他拿一根棍子

撑着眼皮

这根棍子叫煎熬

或叫其他什么的

其实我远远地看见

棍子

越来越短

父亲在眼里拎着一条咸鱼

石板路是一条鱼

父亲经常坐在家门口

眼里拎着一条鱼

过去我不知道这条鱼的味道

直到子女们从石板路上走光了走远了

直到母亲也从石板路上抬走了

父亲坐在家门口  我这才觉察到

他眼里拎着一条非常非常咸的鱼

母亲的裂纹静静地从骨针里穿过

岁月是一堵黄泥墙

母亲在黄泥墙下

挥动剪刀

生活的布匹里

她照丈夫的样子剪下一套

她照儿子的样子剪下一套

她照女儿的样子再剪下一套

在黄泥墙下

她飞针走线  缝合着

丈夫、儿子、女儿

最幸福的样子

斜阳把她的身影投在墙上

她身上的裂纹

静静地从骨针里穿过

母亲不在

母亲不在

鸡鹅鸭不在

母亲不在

栏厩里

猪不在

母亲不在

针线上的灯光不在

母亲不在

灶台上的味道不在

母亲不在

书包里的鸡蛋不在

母亲不在

鞋帮上的叮咛不在

母亲不在

手掌上的乡路弯成一把刀

母亲不在

额头上的炊烟裂成一尾鱼

母亲不在

井圈可以不理月亮

井水可以进犯河水

月 光

坛坛罐罐

她揣在手里

然后她把自己

放在坛坛罐罐里

洗一个澡

她坐到院墙上

已是八月了

你看她多么干干净净

你看她多么一本正经

汪亚萍的诗


     汪亚萍,笔名玉沉,女,1995年2月出生,江西永新人,现居南昌。江西作协会员。毕业于陕西师大,12岁开始文学创作,作品散见于《作品》《星火》等刊,并入选《青年诗歌年鉴(2016卷)》《2017江西诗歌年选》等选本。著有18万字长篇玄幻小说《纯美的爱情》。

桃 花

此生

我就是桃花了

容颜干净透明

我不曾灼热

不曾在诗经的往事里

等待新娘路过

也别谈什么

见证崔护钟情那姑娘

别的桃花却记得

我只

心无旁骛地

做一朵春天新生的孩子

在池水边上

在高处

一缕一瓣地

剥开自己

若是风急,不慎跌落

恰逢僧人敲木鱼

他 以掌心接住我

擦拭我

我仍然可以

不被赋予任何含义

饮 酒

我幻想和一些人饮酒

那些人,千里跋涉而来

长发不羁,赤足踏过很多年

星光的眸子,笑一弯月牙

素白的手指,斟一碗琥珀

即使无笙箫

即使无笙箫

后来我遇见很多人

都不是那些

在故事里出现过的人

我甚至怀疑一场大雪不再飞扬了

不关风月的、白茫茫的

于是我和手里的酒杯

变成——

很多人

一扇窗

我蹑着手脚走进图书馆

生怕高跟鞋敲醒

窗边一位少年

他像我昨日书中看到的艺术生

恬静的一头长发

暖气很足,我摸索这扇窗子的开口

不觉他走过来,为我开窗

整个馆内

只这个窗口迎来初春的气息

旁边的翻书声遮盖了我的道谢

我们各自归位

窗边的树一丝不动

多好啊,我们之间的故事

止于一扇窗

楼下路过一场丧礼

在城市一角

我的楼下路过一场丧礼

人们头上佩戴白花

人们脸上没有泪水

近年来

每一次路过当地人的灵堂

我停下单车,垂头

以示一个陌生人的敬意

那些爆竹声,哀哭声

汹涌而来

我见过那么多灵堂,黑白相框里

那么多老者脸上肃穆的表情

直到有一天,摆放了我祖母的

她在我眼里碎成涟漪

故乡是熟睡的一枚扁舟

记忆中的水波打破

在村落悠长的巷子里

当棺木,送灵的浩大队伍经过门前

幼年的我和弟弟妹妹们

嘴里叼一颗糖果

探出头去看,“又死人了”

汪雪英的诗


        汪雪英,女,江西永新人,江西作协会员。1991年开始写作,作品散见于《人民文学》《散文选刊》《飞天》《绿风》《上海诗人》等刊。出版诗集《漂流花季》《汪雪英的诗歌地理》、长篇纪实《漂在东莞十八年》、纪实文学《那些向上生长的枝丫》《她们的奋斗》、社科人文《同在屋檐下:婆媳关系》、美食随笔《食一碗乡味儿》等。

家族爱情(组诗选二)

外婆的爱情

外婆是师范生,民国时期的知识分子

自然,外婆的爱情,像民国所有的知识分子的爱情一样

或平淡,或传奇,或爱的轰轰烈烈

他们,郎才女貌式的般配

那一年,我外婆是师范三年级的女生

梳齐耳的学生头,水灵的大眼睛

蓝布衫穿在身上,遮不住的青春和英气

我的外公英姿勃发

他剪一个小平头,在一所军校上学

那一年,外公从遥远的城市回到家

停晚,他行走师范院校外的路上,偶遇我的外婆

那一瞬间的电光火石,让两个年轻人的心动了

自然,他们成了一对恋人

毕业后,他们顺理成章的结了婚

1937年,我的外公奔赴到抗日前线

我的外婆在永新北乡的家中,心急火缭

她受着爱的煎熬。

我的外婆穿越重重战火

到达我外公所在的部队

外婆是随军家属,部队打到哪里,外婆就带着孩子们跟到哪里

外公从一个士兵升到了营长

分别生下了我大姨,我妈,还有我大舅,我二舅

从北到南,走遍大半个中国

母亲和他的兄弟姐妹中,每个人的名字中

都有一个代表一个地名

我母亲叫南星,出生在河南,我大姨叫北星,生在河北

大舅叫小远,生在绥远,二舅叫小淅,生在浙江

这些地名,是国军正面对敌的地方

每个地名,都是外公对敌作战的地方

这些孩子起的名字,都是对当地的一种纪念

抗战胜利后,我的外公回到故乡

他没有倒在日军的枪火中,却在一场浩劫中死于非命

外公故去后,外婆一个人以泪洗面

曾是千金小姐的我外婆

住在乡下,干没完没了的农活,还要经常挨批斗

但她一样,挑起六个儿女的生活重担

在重压中,外婆怕自己的孩子受到牵连

她忍痛,把自己的孩子

一个个送到了乡下那些苗正根红的亲戚家扶养

母亲和他的兄弟姐妹们,从此,天涯相隔

外婆的爱情,经历过战火的考验,经历过传奇的浪漫

她的爱情,是我们这些孙辈一直传诵的故事

时间愈久远,就越传神,越是历久弥新

外婆的爱情,成为我们这些孙辈们学习的楷模

母亲的爱情

少女时,母亲对爱情有过各种幻想

可到了嫁人的时候,千挑万挑

却挑到了我那一贫如洗的父亲

因为我的祖父性赌

父亲的家,像被清水了洗过一样

穷得丁当响,可父亲人好,相貌也好

祖父便找人给父亲保媒

拿出一栋房子的地基作为酬劳

把我的母亲娶了过门

母亲私下跟我说,当初相亲的时候

由于没好意思相看,所以,父亲长的啥样

她也很模糊

就这样,母亲妇嫁夫随,勤俭持家

并生育了我们五个子女,还建起了新房

九十年代,在乡村里,却教出了两个大学生

这在乡村,也算是奇人

这件事,在我的村庄里,成了一桩美谈

其实,我这个孙辈,却感谢我那赌了一生,输了一生的祖父

他拿一栋地基的财产请人做媒

这实在是英明决策

父亲娶回了母亲

从此,我家就此改换了门庭

汪吉萍的诗


       汪吉萍,女,江西作协会员,诗作散见于《诗刊》《创作评谭》《诗林》《诗歌月刊》《绿风》《山花》等刊。现居江西吉安。

蝶恋花

一往情深

我选择的那杯酒,是用来悔的

把姹紫嫣红藏在怀里

我看一回,就老一回

恩和怨轻重难分,今生,来生

犹如活结

浅浅的,深深的

柔软的事不能说,只能悄悄爱

风是风,水是水,如此也能证明是春色

人走芽尖,小刺儿不扎手

相思的找到了伴侣,我恨的

撤出了我的小庭院

爱就爱吧,别想着情浅情深

冬天过了宜爱,宜喜

抽出绿,绣出暗香,满园的春色留不住一只蝴蝶

风太瘦,美人刚好在子时苏醒

不想辜负了好时光

潇洒雨

绵绵无骨

弱水三千,为爱,我只取一滴

来回几次

身边有多少细雨,手里就有多少鞭子

挤眉扭腰,再惹人间

只见处处暖风碎影

醉的,实在太多

一寸暖,一寸绿

好风好雨好时光,踏风来吧

跟我去郊外

傻傻的,学几句鸟叫,一声高,一声低

再任性些,甩会儿头发,发会儿疯

流一身汗,都是香的

望江南

留一封信给白雪

出发吧,别缠脚,别走碎步

见字如面,遇到的人都学会了拥抱

小花小草也伸出头来,臭美

先是春风,后是绿

关山万里,毕竟春色关不住

我一直笑,忍住了大醉

夜晚越变越浅

小巷里外,猫与猫交头接耳

也不看月亮走没走

田园将去年这个时候吃进去的全吐了出来

一幅画飘进千万户人家

绿的有名,红的有姓

王治川的诗


     王治川,1957年出生于南昌。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江西作协会员、南昌市评协副主席。1980年开始发表文学作品,至今逾300万字,作品入选多种选本。出版诗集《灵动》《清唱》《沧桑》《守拙》四部、散文集《默写心灵》等三部、传记文学两部等。曾获江西省谷雨诗歌奖、滕王阁文学奖等各种文学奖数十次。

大 雪

是谁在黑夜里

一片一片地诉说着白

天空中滴下的泪水

融化了所有的表白

北半球的冬夜如此深重

狂风在怒吼着什么

漫天飞舞的白蝴蝶

执着地想唤醒什么

大地仍在梦中安祥地沉睡

待到刺破黑暗的黎明到来

遍地绽开的冰花

会无声地叙述那一片白

惊 蛰

先是一声滚过天际的春雷

将大晴的笑脸卡嚓得阴沉

接着天公不作美的斜雨怪风

揭翻了俊美的豆腐渣工程

创业或者糊口的想法纷纷出土

桃花乐得满树深红浅红

母亲燃着艾草薰着屋角床尾

口中念念有词:驱走虫鼠小人

你就是路旁的柔贵棣棠

不弱不骄而灿烂黄金

无视风雨亦不惧红尘

为了春天歌唱直至失声

春 分

还有几天。才是太阳当空的日子

友人相邀。打的兴冲冲前往

多少城市之美向后退去。一问

往回走吧。权当一次对美的回访

时光流逝。光明终与黑暗平分春色

此刻。争相怒放的桃花在浅吟高唱

乍暖还寒。在城郊的一场踏青

诗人可以出汗。赏春或者幻想

谁放风筝?对春天进一步诗意企近

朋友举杯!诠释季节的另一种篇章

不是为了多年后可以甜美回忆

也是为了把美好人生浓淡颂扬

王玉芬的诗


      王玉芬,女。江西省九江市人。江西作协会员。诗作散见于《星星》《诗选刊》《中国诗歌》《诗歌月刊》《创作评谭》《青年作家》《时代文学》等刊物,有作品入选《中国诗歌地理:女诗人诗选》等。曾获首届“艾慈诗歌奖”三等奖及“美丽九江”诗歌征文二等奖。

冬日黄昏

黑夜将很快降临湖边

不到六点,冬日黄昏

短暂的让人惊讶

气氛有些疏离,空寂

行人稀少,偶有车灯闪过

梧桐树的枝桠分割着暧昧不清的天空

各有各的指向

各有各的疑惑

而我蛰伏太久,已不习惯

在人群中走动

嘈杂的声音,仿佛会构成网

向着我俯压过来

心慌,气短

唯有幽暗的湖水,可以承受

大寒看见布谷鸟

打开窗户的刹那,它迅捷的飞走了

惊鸿一瞥

灰褐色,“布谷、布谷”的叫声

暴露它的身份

我从没有这么坚定地指认一只鸟

又从没有这么犹疑这么恍惚

今日大寒,泥土坚硬如铁

在水泥的丛林中它喊谁去春耕?

它思绪紊乱,无视节令

它声嘶力竭,声调悲苦

反复,幽长的召唤

想唤回所有黄家大屋的子孙?

那是妈妈的老家,正在拆迁

面目全非的村庄不可能复原

吃了“散伙饭”的村邻,更不可能

在未来的湿地公园,在没有田野的地方

种植,收获

我们为同一件事物激动

不再为雪花的到来鼓与呼

它要来就来吧,不来也不期待

表面的,虚泛的美俘获不了我

雪天冷,日益衰弱的身体

已抵抗不了蚀骨的寒气

雪天路滑,每迈出一步

我伤痛的腿,都会面临

再次骨折的危险

女儿想不到这些,她打开窗户

探出脑袋,“妈妈,好美呀”

她抠下晒衣架上的冰棱子

托在掌心,“妈妈,你看”

小脸兴奋得发光

如同三十多年前的我

拽断屋檐下的冰柱时的样子

我们为同一件事物激动

我是曾经,她是现在

王小菲的诗


     王小菲,笔名叔苴妹子,女,江西永新人。江西作协会员。诗歌散见于《诗歌月刊》《校园文学》《散文诗》等刊。

秋风打开更远的瞭望

这个夏天,他一直在雨水里浸泡

泡完又被烈日烤干

像一块出炉的面包

这样反复多次

铸就了一副铁石心肠

然而,望见秋风打开的白帆

他站在城市半空的高脚架上

还是忍不住停下手中的铁锤

用满是老茧的手掌遮住烈日

眯着眼,瞭望了一下白云深处的故乡

风声掠过刀尖

娘知道,要使地里不长草

最好种上蔬菜和粮食

可她的身子骨

像那把老锄头一样松松垮垮

两亩地已经荒芜

菜园子的豆苗被革命草彻底打败

根本直不起腰来

娘找出一把锈迹斑斑的镰刀

开始颤颤巍巍地磨刀,割草

娘狠狠地说

革命,革命,看看谁革谁的命

风声掠过刀尖

割倒的草,很快又抬起头

而她的手臂

却像一条枯萎的丝瓜

无力地垂了下来

王小林的诗


     王小林,1967年5月生,江西东乡人,江西作家协会会员。出版有散文诗集《心约》。现居南昌。

2018年的雪(组诗)         

我是一片飘零的雪花

我相信,这场雪下了很久

仿佛知道我们要来

我无法承受这么神圣的嘱托

如果一切的虚空也可以如此的令人震撼

我宁可做一片飘零的雪花

结成冰凌  或者

站在一枝松针上

静候岁月将我焚烧

窗外还在飘雪

这场刀剑也无法穿透的雪

明天我就要回乡

雪乡仍然是他乡

来年故地重游

我坚信,雪还是今年这场雪

如此,来日不远  

一场雪的邀约

是季节了

那里有一些故事等待我们

风在松嫩平原上狂草

把带着墨香的文字

一个一个安放在松花江畔

安放在肇东大地

安放在大似海边

一个一个生动活泼

顽强地无序排列

是季节了

一场雪的邀约

令更多的生命辉煌

令更多的文字璀灿

大地上的颂词由文字去书写

文字里的高度交给大地检阅

这是场深情的雪啊

这个季节还有什么能像你一样

让我如此

奔波在辽阔的松嫩大地

捡拾喂养我的鲜活的

文字         

西隐寺看雪

雪来之前其实是打过招呼的

他没有食言对冬的承诺

潇潇洒洒地落在树梢上

落在泥土上

也落在西隐寺那弯佛塔之上

你可以看到树更静了

佛更肃穆了

迎面的三面观音

以不同的方式静观雪的飘落

雪来的时候是优雅的

他只给你一片纯白

而他所要做的却从不说出来

他只告诉你,明年还会来

渭波的诗


     渭波,本名郑渭波,上世纪60年代生于江西上饶。中国作协会员,上饶市作协副主席。1980年发表处女作,有1600多首(篇)诗文作品散见于《诗刊》《星星》《诗歌月刊》《诗选刊》《新大陆》(美国)《北美枫》(加拿大)等海内外300多种报刊,并入选《百年中国新诗流派作品金库》《中国诗歌年选》等80多种选本。出版诗集《裂片的锋芒》《漂流的家园》等。有20多首(篇)作品在《诗探索》《文学报》《萌芽》等全国知名报刊征稿赛获奖。

难以触摸的内伤(组诗)

岸上的石头

这个冬天

河流不再拍击船只

犹如一片破旧的帆

那些爱过水的石头

已经上岸

拦住鞠躬的枯柳

众多事物的皮毛和风声

它们用发冷的时光

迁移多余的棱角

在倾斜的天空下

使直立的雨点打滑

大地苍凉

我止步于

一块石头的裂缝

和它难以触摸的内伤

风 吹

风又一次吹到乡下

吹动那些不安的门闩

吹出了

群迁的蚁

风就这么一路吹来

一路吹去

在背光的枯叶间

撕开无处不在的黑

这底气不竭的风

还在吹

吹光明寺的香火、钟声、梵音

吹疯人院的老树、昏鸦、铁栅

吹它的能量

和吹过的过程

风从未吹散自吹的习性

我常常被风吹进梦里

吹进与梦有关的墓地……

中国象棋

两尺见方的木板上

一只手主宰着众多棋子的命

楚河一再远离象背

汉界依然是马蹄踏过的江山

炮锈在田野,车还是不会拐弯

仕相把守的门,半开半闭

斜阳处,散落兵卒的尸首

唯那帅稳居后宫,安享虚拟的太平

而天色向晚

寒风中,漫舞的红叶

淹埋了

指尖上的胜负

吴素贞的诗


      吴素贞,女,1981年出生,江西金溪人。中国作协会员,抚州市作协副主席。组诗散见于《诗刊》《十月》《绿风》《飞天》《星星》《中国诗歌》《山花》《青年文学》等刊,并入选多种诗歌选本。出版诗集《见蝴蝶》《未完的旅途》。获奖若干。

陈 词

这一年忘了许多说过的话

只记得鲠在喉之时

一些话得学会咽回去

这一年还是欠下一些人情

心事重重之时

在身边不断宽慰的人

我依然没有回报完

这一年的确太快

养了一群鸡,对于报时

小公鸡喜欢在入夜10点打鸣

非人力可以矫正

这一年我学习种花,园艺

每个季节都有入眼的

只给一个人寄去

那些臌胀的花苞经过跋涉

就像一个人

奔向另一个人

最美的时光都在路上

这一年白发增多,经常发慌

对于镜中的自己

每天互相微笑,也学会如此待人

这一年很少和人谈诗

它时刻在心里涌动

却不敢轻易描述,那些暗语

如窗外的玉兰

毛茸的花骨朵笔触般朝向天空

那么大的背景,怎么写

它们需要隐忍多年

新年致词

给植物一一浇水,茶具俱净

点燃一根线香

我喜欢看老檀白烟绕缭

像个袅娜的女子

把她的舞步带给春天

我愿意

把昨日叫做旧袍

感谢今天还能一一洁净

能用干净的手泡茶祝福他人

身体轻盈,我愿意叫它小安

愿意这顺从的心

一年年恋旧,滋生洁癖

秋意莫干山

修竹壁立,据说其中的一把名剑

就藏在其中;枫叶如火

据说此刻的颜色,就是

淬火之前的精金英

我所见瀑布,它们倾泻入剑池

让我遇剑气。一个美好的故事

总有谜一样的结局,这样消失的时代

才能一次次被打成活结

就像鸟儿振翅

我听莫邪摇扇,干将铸剑的锤音

就像人群议论

我能穿越众词,吴王一声喝令

剑魂就困在一滴秋露里

像雾像雨……拾阶而上

一切消失的人、事,时代

都以另一种方式显现

只是这莫干山太大了,以致

春秋的云遇见民国的重楼

依然互不相识;只是当我俯瞰

深壑的风突然刮起,数不清的瀑布飞流

此刻,剑气可以叫荡漾

重楼轻如一朵流云

云 海

在高处,我一再寻找其中的美学

流年一样翻滚,是风制造了一切幻术

我想象下面的山涧,石洞

野兽未及搬走的家和食物

我想象从缆车掉下以后

下面存有阿凡达一样的人间天堂

这一切渴望流浪的本性

是否源于眼前的虚无?

此刻,它们团聚在山腰

谜一样安静地浮着,缆车也浮着

我穿过它们的时候

雨打在脸上,寒冷似曾相识

就像我经常幻想人生某段美好时候

而生活突然就掌你一耳光

看看身下,深渊丛林密盖

我见识了高处云海的美学

也意识幻像应止于落地的低处

吴红铁的诗


    吴红铁,笔名计公子,1978年1月出生,江西鄱阳人,现居南昌。

很 铁

很铁的意思就是

此物坚硬

此物不会背叛自己的信仰

此物不会轻易放弃什么

很铁还有一个意思

就是红铁很铁

他的骨骼很铁

头颅很铁

皮肤很铁

走路的姿势很铁

他的故事是炉中的涅槃之铁

他的行为是世间的一块顽固之铁

他不会蜕变

不会走上歧途

很铁最后一个意思

就是生来并不彷徨

死后也无需悲伤

他的一个过程

是道法自然,也是循环反复的

一个铁与铁不断碰撞的过程

这过程并不复杂

却也不简单

一半海水,一半火焰

就像上帝所创造的那样

海水是咸的

火焰是灼烧的

人的内心,或许一半是海水

咸咸地叙说往事

一半则为火焰,在热恋中生存

这并非假设

我们的头脑、四肢,以及五脏六腑、七情六欲

是大自然在不断给予

就像上帝早安排的那样

海水够深邃

火焰也够热情

这些,会在尘缘了结之后,再被大自然褫夺

归还给宿命

它的哽咽,在炉中的火焰之上

是铁

我确信是铁

它的哽咽

在炉中的火焰之上

天气这么热,我确信铁的命运

在一千多度的炉中哽咽

并没有多么新奇

它一出生

就注定了要被“烤”打

这是从前老人们多次提到的打铁还得自身硬

是的

我确信骨头可以软

身子可以倒下

但铁,绝不能逃离炉中

这是帝王与草寇在争斗中留下的唯一史书

一部书,就是一座炉

一座炉,就是一团火

是铁

我确信是铁

它的死,必须先于帝王

万建平的诗


    万建平,上世纪60年代出生,江西南昌县人。江西作协会员,南昌县作协副主席。诗作散见于《诗刊》《词刊》《星星》等刊。曾获首届“林恩杯”全国诗歌大赛一等奖,第二十五届“东丽杯”全国鲁黎诗歌奖三等奖等。

赣江物语(组诗)

我追寻赣江源头的愿望会更加迫切

从老屋村出发,我要去追寻赣江的源头

我不为什么,只为瞬间掠过心中的愿望

像那只若无其事的水鸟,掠过傍晚的赣江

它身负着使命,自己却一无所知

像赣江不知不觉带走了我许多快乐

却回赠我一辈子也捡不尽的鹅卵石

但我喜欢那只用飞翔点燃我忧伤的水鸟

当它的翅膀擦过落日,天空就有万丈霞光

赣江却在平风细浪里,将我遗忘在岸边

静静的浣洗水中的夕阳和岁月的绵长

每天这个时刻,我会停下奔忙的脚步

看着赣江在大地的深处缓缓地流向远方

而我追寻赣江源头的愿望会更加迫切

我与那只水鸟不期而遇的日子会越来越多

像赣江穿越爱恨,流过我的家乡

抬起头的时候,太阳还在我的右前方

像一个橙子,散发出成熟的果香

微风吹动云朵的叶子,吹动我的欲望

我踮起脚跟,才发现自己那么矮

我伸出手臂,才发现我与梦想隔着赣江

这是丁酉年的冬天,江水清瘦

而思念却像洪水一样浑浊、汹涌

此刻,我就是我自己的千里赣江

时间的潮水不停地拍击我生命的河床

每一段堤岸都开始漏洞百出,险象环生

但我已倾尽全力,为这个世界固守信念

我将牺牲自我,使赣江安静地流淌

蓦然回首,我看见自己的影子好长好长

像赣江穿越爱恨,流过我的家乡

但是,老屋村的名字却越来越滚烫

我已经把这条赣江,藏进了眼睛里面

一只水鸟飞过来又飞过去的时间里

它的眺望比岁月还要遥远,还要悠长

一只河蚌含沙孕珠的时间里面

它的潮涨潮落打湿了漫天的霞光

一座古老的村庄突然消失的瞬间

它却将涛声在一堆废墟里面埋葬

只有你从暮色中缓缓走来的时候

我眼睛里的赣江,壮阔而又苍凉

所有的水鸟都开始在天空翔聚

遥远的已不再遥远,悠长的会更加悠长

所有的河蚌都该捧出珍珠,把爱情点亮

但是,老屋村的名字却越来越滚烫

我一眨眼睛,寒冬也被烫伤

你若不在,千里赣江都是空流

时间在江边停顿了很久

流水成了我涛声隐隐的长发

谁能够束起我三千丈的思念

我就日夜围着她千回百转

不想天边,也不再说永远

在最初的温情里喋喋不休

在最后的悲欢里雪一样白头

赣江时而舒缓低沉,时而潮涌两岸

那只水鸟逐波而动,上下翻飞

我依旧像一尊雕塑,不动声色

与日月对饮白与黑

与时间同销万古愁

在很深的执念里,浅浅的浮起

你若不在,千里赣江都是空流

熊国太的诗


     熊国太,60后。江西上饶人。中国作协会员,现任某大学中文系主任。写诗30余年,兼顾散文诗、散文、诗歌评论等文体创作,作品散见于国内外报刊,并入选多种诗歌选本。出版有诗集《踏雪》《持烛者》,主编《江西九人诗选》等。

抓拍闪电的人

抓拍闪电的人,首先要

稳稳地站在黑暗中

然后要再睁大一双黑色的眼睛

抓拍闪电的人,还需要

向光明作投降状

高举的双手需前伸攥紧乌云

抓拍闪电的人,还不能

用手捂住自己的耳朵

在闪电的照耀下必须倾听雷声

抓拍闪电的人,最后有必要

打开自己黑暗的胸腔

让闪电来回照亮那些沟沟壑壑……

断 桥

断桥没断,断的只是西湖的雨丝

和曲苑风荷的枯枝

断桥没断,断的只是浓妆淡抹的云烟

和南屏晚钟的钟声

断桥没断,断的仍是许仙和白娘子的柔肠

和苏小小的动人传说

在一千五百年前的那个传说里

一支清纯的《同心歌》

断送了台阶上的片片残雪

和昔年的平湖秋月。断桥没断

断的是雷峰塔影和灵隐寺的木鱼声声

最后断的是那一根连接你我的数据线

而我在千里之外

只做了一个听风的人

塔 川

再不去塔川,红叶就要凋谢了

再不去塔川,群山就要黯淡了

那飘在天际线上的晚霞

可是你去年的红唇

那吹过粉墙黛瓦的秋风

可是你去年的呢喃

再不去塔川,红叶就要凋谢了

再不去塔川,初雪就要飘下来了

可我总是在漫长的夏天

才能看到你的容颜

可我总是在灼热的黄昏

才能听见你的跫音

小东西

小东西,小东西

一眼望不到边的尘世物语

从植被里长出来

从树梢上采下来

一路蹦蹦跳跳到夕阳面前

到滚烫的岩浆面前

而我只是一粒小石子

一不小心就会沉浸在酒杯中

唱的是高山流水

念的是我佛慈悲

仿佛一切于我如浮云

其实,我心念念苍云秋水

恨一枕寒风到天明

只是错失葵花开

只是不识探梅人

徐勇华的诗


      徐勇华,70后,江西都昌人。作品散见于《诗林》《诗歌月刊》等刊,并入选《95中国诗萃》《当代诗人辞典》等诗歌选本。出版四人合集《烟雨四友》。

庐山行(组诗)

海会寺

没有一只钵,一双草鞋

一袭青衣,进入海会寺的山门

也没有合什,低首,轻步,持戒

拜访寺里众生

海会寺,结庐人远去

守山人远去,经声隐隐

青墙灰瓦,一半泯,一半灭

与山风圆满,吹透我一念转身

是此,与芭蕉结缘

与百年银杏,与再百年古枫

与始祖初来的青阶结缘

死生契阔,好一个真面目

我来没来,离不离开

佛徒遇与不遇,一把铜锁

锁住五老峰下,红楼外

那一片空,一片满

从秋开始我必须研墨,洗笔

必须用一只瓶子装满阳光

然后等霜降至,北风来

随手一枚枫叶记履痕

我必须朝饮香炉烟,暮汲鄱湖水

大柳体,大隶书,唐小楷

一枚写李白,一枚写江州司马

再一枚写东林慧远祖师

枫红里,我愿意每天醉一场

不悲歌,不击缶,不舞剑

不宽衣,不解带,不琴,不箫

做一个守笺拾笺画笺人

早去的秋孤独,早来的冬仓促

我要在整笺成册的最后一叶

附上“停车坐爱枫林晚”

余下一句交给寒风凛冽

爱走山的人,我对你说

笺之泽色,不仅是大地之火

它还是庐山的另一种云彩

与菊花,共同构成南山的高度

替 死

因为真实,所以惊心动魄

——-题记

两包老鼠药,她一饮而尽

躺下。蒙上被单。口含铜钱

翌日,朝阳依然叫醒她

天啊,我怎么还活着

长条凳上架着的棺材积满尘埃

她爬上去,箩绳绕过梁,套好脖子

跺着棺材说:你咋还不走啊

后来棺材塌了,绳子也断了

几天她哭。求神。拜佛。请筮

再下来用菜刀先割破静脉

又割了脖子。怨阎王没勾她名字

她从医院又回到人间

2017年农历九月刚到的下午

“大姐:我去了老头坟前的水塘里”

“尸如果捞不到,就让我沉在水底吧”

七十岁的老妪发完短信没回来

出殡日,她患脑益血的儿子

仍然在九江某座医院的重症监护室

我相信他肯定能康复出院

老母亲代替他死,他不活也要活

山 行

山风吹来,我亦来

山风吹去我亦去,一涧又一涧

为了山果,我把选择推迟到仲秋

等落叶送走最后一涧水流

向上攀爬,登高是多么奢侈

岚气作霓裳,过云为衫袖

挤眉弄眼勾肩搭背冰肌玉骨的

与某个人的肉身一样美

所以脚步要轻,身子要低

才可连接草木中命运的气息

若是趴下去,点一支烟

定会忘记天空的高贵

行之云居山,我看见莲瓣千万

行之三尖源,我的苍生辽阔

行之案山一路滚滚红尘

这都是我不为人知的热爱

徐贵保的诗


      徐贵保,笔名阿桂。江西南昌新建人。江西作协会员,现任南昌市作协副秘书长、《诗江西》诗刊编辑。诗作散见于《诗刊》《名作欣赏》《长江丛刊》等刊,入选《谷雨诗选·卷三》《2012诗探索年度诗选》《系马桩:2000—2012南昌文学作品选》《江西文学作品双年选(2012-2013年)诗歌卷》等选本。

映山红

春雨过后,红的花,紫的花

朴素地开在,山坡、路边与沟旁

一朵又一朵,张开的芳香

不向天空献媚,不与秋风争宠

小小的火焰,只为照亮

在春天行走的人

它们混杂世间,多像我的亲人

谦恭,温和;卑微的身体

紧贴大地,从容呼吸

四月人间

多好哇,雨水

渐渐丰盈起来

我敢肯定,它们

从遥远的天空

追到人间,就是为了

地下的种子

快乐发芽,健康成长

阳光下,村前的桃树

如同我的欢愉,已结出

小小的果实

暮 色

光,一点点黯淡,一点点隐伏

到了我这里,四遭灰茫茫的一片了

此时的村口,隐约的光,多么显眼

那是田间归来的父亲点燃的烟卷

那是四月的露珠,走在人间的晶莹

当我准备举杯邀月,窗外的

桃花,已悄悄张开

小小的粉唇

谢维境的诗


     谢维境,1960年代出生,江西新建人。江西作协会员。作品散见于《江西日报》《长江日报》等报刊,入选多种选本。现居新建。

在碧莲和枯莲的背后(组诗选二)

鸟 鸣

坐在礼步湖的椅子上抽烟时

我隐约间听见了鸟鸣

起先是一声

两声

三声

接着是四声、五声、六声

似有声声不绝之意

我用目光四下寻找

却不见鸟的踪影

也不知鸟鸣从何而来

似乎是从东边

又似乎是从西边

似乎是从南边

也似乎是从北边……

——就像春天不知从何而来

但一夜之间就绿了:一片叶子

两片叶子

三片叶子

四片、五片、六片乃至

所有全部的叶子

在碧莲和枯莲的背后

站在礼步湖边

用手扶着围栏

眺望湖面

触目是一派萧条景象

昔日满湖碧绿的莲叶

以及美丽的睡莲花

已然不见了踪影

湖面尽是零零落落的

枯败的莲叶

那碧绿的莲叶去了哪里?

我不知道

这眼前枯败的莲叶

就是它们的归缩吗?

我也不知道

但我知道

在枯莲的底部,泥土里

还有娇嫩的根芽

待到春天来时

它们又会长出碧绿的莲叶

开出美丽的睡莲花

然后再到秋天、冬天,它们

又会凋败成枯叶,就像眼前

在碧莲和枯莲的背后

是什么东西

在主宰着这一切?

筱凡的诗


    筱凡,本名周真红,女,1979年9月生,江西广丰人。

身体是一堵长久的门

清亮的雨水从瓦檐落下

迎春花开放

风,响在来来往往的人及远山身上

天空是一扇门

凝望它久了,雨水便返回空中

露出童年的迹象

只有身体,是一堵长久的门

欢愉、想念、温暖、美好

一辈子都用于探望

我们在一起

面前撒满阳光,正月里的街道

我牵着女儿的手

很多人从身边走过

我的身后跟着他老家来的80岁的父亲

很多人从身边走过

我的身后跟着他的兄弟姐妹

很多人从身边走过

我的身后跟着他兄弟姐妹的孩子

很多人从身边走过

我的身后跟着他兄弟姐妹的孙子孙女

我们朝丰溪河中的公园走去

公园中央有一条石雕龙舟,龙舟上

有在奋力向前划行的人们

我们都站了上去,孙女们站在了他们肩上

我们站在一起

阳光打在我们身上,也打在经过的人身上

如果这时,找不到赞美的词

我会像母亲一样自言自语

杨景荣的诗


     杨景荣,1968年5月生,江西临川人。中国作协会员,抚州市作协副主席。入围2011年度华文青年诗人奖,被评为“诗探索·2012中国年度诗人”。 作品散见《诗刊》等,著有诗集《深夜散步》。近年来一直致力于以“唐家庄纪事”为题的乡村诗歌创作。

反 骨

我会说,一根骨头一直在啃那只狗

我会说,女孩,衣服反向穿吧

让纽扣沿脊梁骨扣下来,让人无视你高耸的前胸

我会说,影子,你斑驳什么呢

想隐身要躲到黑暗中来

我会说,黑,从窗口进来吧,这是繁华之夜

我要让灵魂在巨大的黑里喘息到天亮

我会说,亡人,从坟里出来吧,不要贪恋安息和不朽

门前桃花谢了又开,春风有还魂术

我会说,我是有反骨的人

面对不穿裤子的夜晚,我会说把裤子重新穿上吧

藤 执

你一心向上,把命运带到高处

你借一棵枯死的桃树表演任性之韧

你把春天披在这棵枯死的桃树上

你向天空吐出浪漫主义的绿舌头

你穿着碎花裙,扭着水蛇腰

你的梦想粘住了一群空虚之蝶

你迎风招展的样子让我想起了她的临别赠言——

多数人生在地上,而我想生在云端

或者说,多数人死在地上,而我想死在天上

中秋次日凌晨所见

厂区西北角那张破球桌上

十多个空酒瓶望着天空

哦,多么徒然,多么伤感

昨夜。这些地上的酒瓶围成一圈

多么想捉住那轮天上的月亮

远处灯火迷离,秋风索命

喝它个瓶底朝天吧,酒过喉咙就算心过故乡

喝它个人如烂泥,地满霜吧

今夜过了,时间就会从故乡又回到他乡

此刻。厂区西北角那张破球桌上

十多个空酒瓶望着天空——

乱云飞渡,月落了

杨北城的诗


     杨北城,1963年生,祖籍江西南康,出生成长于黑龙江,曾在南康一学校工作,现居北京和南昌两地。中国诗歌学会会员、北京诗社副社长。诗作散见于《诗潮》《海燕》《芳草》《诗选刊》等刊,并入数十种诗歌选本。出版诗集《皈依之路》《纸铐》《秘密的火焰》。主编《21世纪江西诗歌精选》《四号地铁诗歌》。

丁酉年霜降

大地即将收起衰败的万物

这样的气候再给几天

北方凛冽的燃烧就开始了

成垛的麦秸装满马车

零星的荒火照亮天边

收割后的葵花地里,寒鸦还在觅食

警觉的土拨鼠,已备好冬粮

苍穹之养,秋收冬藏

此刻,如果你还在感叹

你就永远不能走进温良的冬日

南方的晚稻早已归仓

一个人间盛大的秋天

转眼成了繁华落尽的旧事

你呼吸着寒气,翻晒过冬的棉衣

霜降以后,返乡的末班车还会更晚

秋天的工作已经结束

秋天的生活却 刚刚开始

银杏的活法,就是熬出一副好药

银杏叶落进傍晚的光焰

它们互相点燃了余晖 秋天,最后一点温暖吐着哈气

雁阵在乌云下一字排开

飞过北方压低的边境

所有的歧路,都指向南 风对银杏做过的事

我还没来得及对你做一遍

追不上的落日

比我的少年跑得更快

那些黄金的飞蛾,秘密的舞蹈

它们在树上还没有爱够

就被一场霜降拆散

有些叶子被车轮碾压

浑身沾满了泥水

但只要有一丝空隙

它们也要点燃自己

“没有过痛苦的生活 你该多么痛苦”

银杏的活法,就是熬出一副好药

潭口圩

这是个风气闭塞的小镇

人们过着安适的生活

天气好的时候,孩子们在空地上

玩着跳房子,过家家

下雨了,每家的屋檐都可以避雨

都有几把用旧的竹椅

这时,有空闲的手艺人

会做些小饰物,挂在斑驳的门框上

风一吹,就叮叮当当的响 人们脚上的趿拉板

行走在麻石铺就的路面上 在拐弯抹角的街巷里

踢踢踏踏几百年

小镇的周边,是一块块稻田

还有散落在低洼处的鱼塘

镇上的女子,都会傍晚聚在水塘边

说长道短,手里不停地洗洗涮涮

我曾误了小镇狭窄的时光

如今,只能小声念叨着熟悉的地名

南街上,东门口,桃园里

然后在梦里的老街,来回走着

却没人理会我的造访

杨启友的诗


      杨启友,1971年出生,江西芦溪人。江西作协会员。上世纪90年代初开始创作并发表作品。著有《大地更近》《大美芦溪》等诗文集8部。

一杯水倒了

我瞧着,有点不慌也不忙

一杯水倒了

响声干脆又被闷着,一杯水

倒了,响声是和着杯子一同倒下的

先是杯体,未摆放平稳,在大理石桌面

摇晃两下,失重倾倒下去

水附和着杯子倾倒的方向

或者说角度,体现配合的亲密无间

倒下去的杯在桌面停止了动作

安静了,水却还在如镜的桌面漫散

春节,在书房

这一天,我把自己闭关于书房

想把一年的过往,记录成一首诗

描绘去年新春的温暖,应该是第一行

回味年前腊月腊味的飘香,可以形成结尾

中间部分,写写一年的愉悦或者纠结

以及收藏身体深处的私密

当然,还有那些无法与人说出的勾当

也想让它们在这一天里,出来透透气

然而顾及形象,将那些黑暗删减了再删减

结果一天过去,一行诗,一个字,在纸上都留不下来

窗内一只怀想的猫

知道自己是一只猫

习惯暗于窗内作无穷怀想

有时天空也是暗的

彼端的鼠蹿出把心事活动

知道自己想的是做一只思想的猫

明天尽管也走不出马路的对面

这么多年了,没有说出自己的愿景

一套沙发与一张桌子把陪伴坐成静静怀想

习惯了窗内的暗,习惯了猫样的守候

我将抱养对鼠追逐的一动不动

杨思山的诗


     杨思山,江西上饶人。诗作散见于《江西日报》《北方作家》等报刊。

失眠的爱情

春光明媚,两个相依的影子就是两朵花

开在阳光下,开在山谷里,开在星光中……

大风吹过

汹涌的波涛说来就来

潮水退去,失眠的身体山河破碎

眼睁睁地看着她

一步一步消失在落日下

凝 重

还有什么能白过月光

幽暗的灯光晃动母亲的影子

头顶上的芦花

被风轻轻一吹

身体里的铁

锈迹斑斑

向春天表白

喜欢油菜花开

喜欢彩蝶翻飞

喜欢草原绵延

所呈现的美,像一个姑娘

最先走在三月枝头的

不是桃花,也不是雨露

是一道闪电

把我的心跳提到嗓子眼

归 路

无眠的夜色在月光中沉默不语

一个影子侵染着泪水

把一条小路走成童年

多少背井离乡的行囊

拥堵在花朵的乡愁上

不肯凋落

一阵阵犬声

惊醒故乡

拥抱的幸福,留有余温

雁飞的诗


       雁飞,江西作协会员,中国作家出版集团第二届中国网络诗人高级研修班学员。诗作散见于《诗刊》《星星》《绿风》《敦煌》《诗潮》《诗选刊》《诗歌月刊》《中国诗歌》等刊物,并入选《中国年度优秀诗歌(2013卷)》等多种诗歌选本。出版诗集《以诗的名义》《黑,或者白》《微尘,或杯水》等

多年以后

一切,都已归于沉寂

一切,都已恍若云烟

往事的时空

晦暗如夜

伫立风中

有泪无语

他(她)忘情于他文字的繁星

明明灭灭

他(她)是谁,会是谁

他现在无法知道

将来,更不可能知道

但他坚信

多年以后

当他退出自己的人生

会有那么一个瞬间

他(她)驻足于自己的文字

一双泪眼

映满星辉

时间幻影

远处。动车,来来往往

我疑惑于两列对开的动车

它们一来一往

那昙花一现的

交互的

瞬间

是否,巧合于时间

显现的幻影——

在那到来的

已经到来的

和正在到来的

那过往的

正在过往的

和即将过往的

重影部分

现在

也是一个并不确定的

闪烁其辞

次要的日子

对于湖口

虽然,它并不是焰火本身

却是焰火绽放的那片天空

它的报纸、电视,甚至微信

都是这样一片天空

让人看见

那焰火,绽放的绚烂

尽管,相比2017年12月28日

它,已经是一个次要的日子

但,由于是这样一片天空

却也格外引人注目

2017年12月29日

它的不同之处,还在于

随着它的徐徐展开

湖口,已渐渐归于平静

而且,在动车面前

也不显得像是一位新手

昨天接来的那列动车

已被它熟练的开来来去

叶小青的诗


      叶小青,笔名五里路。江西遂川人。诗作散见于《诗刊》等刊,并入选多种选本。出版诗集《金盆形》。

记事(77)

这是一个月里第三次见面

他一直穿着那件旧旧的风衣

那件风衣是他自己裁剪的

他不太相信别的裁缝师傅

(哪怕是别人眼里最好的。)他喜欢

自己穿上那件风衣酷酷的样子

“是不是很酷啊?”第一次见面时

他好像就是这么问我的,我不置可否

房子很旧,但有一种说不出的亮堂

我们老朋友似的交谈或只有老朋友之间才有的

那种沉默,愉悦

说实在的,一开始我不喜欢他的那种固执

我直接说了出来,但没劝他改变

(其实那也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他只是笑,好像是说:慢慢地你就会懂

每一次见面相谈的内容似乎都是相同

(沉默也还是一样)

但每一次过后又会变得不一样

这只有相互愉悦的老朋友之间才有

多么珍贵

记事(80)

她种下了二盘兰花

去年一盘开花,一盘没开

今年二盘都开花了

其实是种了三盘

一盘种下不久就死了

她们领受了各自的命数

记事(84)

走在一起,她们就像三姐妹

刚从校门出来,一段长长的斜坡

她们欢快地小跳着走,唱着歌

——“……不怕困难,不怕敌人……”

看她们脸上洋溢出来的笑容

困难与敌人都变成美好的事物了

他也有过那样的时光——

那时,姐姐们上不起学,只有他

能去上学(因为他是男孩子),他一个人走着崎岖的

山路,大声背诵着课文

——“……脚穿草鞋,头戴军帽,胳膊上还有臂章……”

声音大到近乎在喊——

以此来驱逐一个人在山路上的恐惧

记事(93)

因为《伊利亚特》里的一句话

——“太多恺撒不是一件好事。”

奥古斯都就把恺撒里翁处死了

这都是顾问们乐意做的事

记事(95)

他那么小,应该是刚从他那白色穹宫里出来

他还没学会怕——从窗外的细叶樟的枝叶王国里

飞入窗内,落在房间里——他以为又到了一个新的王国

他不知道害怕啊,小精灵,真替他担心。我小心捉住

把他放回外面的细叶樟的枝叶里,他没与我告别

但中午时分,他又飞回来了,在房间里碎步

我又一次把他放飞,直到现在

也没有再见过他,真的飞走了还是学会了害怕

记事(99)

“我的诗仿佛是给死者点的蜡烛。”

这是卡米恩斯卡说的,看到这句话时

我的心里一惊,心惊肉跳

早上,我记下了一句——

文字不要为强者代言。

严平主的诗


     严平主,1966年7月生,江西鄱阳人。诗作散见于《诗刊》《扬子江》《中国诗歌》等刊。

吹 灰

一阵风吹得一堆灰

飞起来

它们

努力的问前飞

拚命的往上飞

没有一粒

甘心落回原处

记号笔

这里是文具

那里是书本

靠墙的一边是零食

各有各的位置

白纸黑字

写得清清楚楚

然而昨天,从放文具的地方

取出一盒口香糖

从食品堆中

找到三只铅笔

这都是四岁的小淑颖

一个下午的功劳

让年过半百的我明白

白纸黑字也不能当回事

许多事情

抓在手心才能算真

秋 风

姐姐手挽大半竹篮的红枣

秋风拉扯着姐姐头顶上的草帽

一路上,姐姐一只手挽紧竹篮

一只手抓住草帽

秋风,别想从姐姐手里

拽走什么

殷红的诗


       殷红,本名肖声福,1964年生人,江西上犹人。江西作协会员。80年代开始文学创作,先后在《诗刊》《星星》《解放军文艺》《诗歌报》《诗林》《绿风》等刊发表大量作品,并入选多种文学选本。1988年获《诗歌报》首届“爱情诗·探索诗”大奖赛爱情诗特等奖,第三届“诗兴开封”诗歌大赛一等奖,并曾先后获两届“江西省谷雨文学奖”等数十个文学奖项。出版诗集《流动的日子》《面南的家》等。

一只羊的信仰(组诗)

一只羊的信仰

青草与枯草

一样可以填饱饥饿的胃囊

一只羊的信仰

是顺从草地的走向

白云和白雪

都一样地白

星星和眼睛

都一样地亮

那根鞭子

是一个家

是夜晚的平安和温暖

牧羊人头顶的月亮

圆缺与刀刃无关

一只羊的信仰

像它每天喝过的溪水

要多清有多清

要多软有多软

河 流

关于一条河流,我们并不知晓它的全部

我们不能抵达它的每一个源头

也无法计算,汇入的水滴

与消失的水滴,哪个更多

在一条河流上,我们看见

一些落花,比落花还轻的生命

看见日出和日落

看见垂钓的人,有的

钓起一座江山,有的

钓起一片枯叶

至于一朵浪花的声音里

究竟是笑声还是哭声

是幸福还是悲痛

我们分辨不清

数千年,一条河流,就这样流着

数千年,河流两岸的人们

就这样活着

威宁草海

草一直低下去,有时候就低到了水里

黑颈鹤在这个季节,也常常低下去

低下去的,还有白云,以及整个天空

风也越来越低,低到不用俯视

就看见了一切隐藏着的事物和声音

包括古老的传说,羽毛和马蹄

我隔着一条河流看你

我隔着一条河流看你

你坐在彼岸,一会看天空,一会看流水

唯独没有看我,你对远方

热烈而又漠然

整整一个下午,我就这样看你

你就这样看着天空和流水

夕阳落下去的时候

你拍拍手,也离去

你收拾好了自己

就像秋风收拾好了世界

夜游珠江

两岸灯火,次第亮起

仿佛天空的星辰

被一一摘下

安在了人间

我抬头遥望

天空深邃,幽暗

神的儿子

都已失散

尹宏灯的诗


     尹宏灯,1981年4月生于江西宜丰。曾漂东莞十余年,现居抚州。诗作散见于《诗刊》《星星》《绿风》《阳光》《诗选刊》《诗江南》《中国诗歌》等百余种刊物,入选多种诗歌选本。著有诗集《奔跑》《而立书》。

中年书(组诗)

面对中年

理发师提醒我时

我摸了摸不再茂盛的头顶

这隐隐的疼,穿过冰冷的河床

还没准备好,就要面对中年

逝去的光阴就是一场雾

雾散了。让人清醒地回到

生活中央

不再与时光较真

要一点点,咽下这尘世的灰暗

不需要再极力表达

沉默有时比呼喊更厚实

一切都沉下来——

脑门舒展,灵光闪现

就让光,从开始荒芜的土壤处

照下来。给自己

在奔波的路上

制造星辰

宗 教

孩子一本正经地问了三个问题

这是一个大的、老的哲学话题

宗教里早就回答了

而我现在就是孩子的宗教

每一句措辞,须慎之又慎

我举重若轻,指了指眼前的书本

只要好好读书,等你再大一些

就会找到你想要的答案

说完这些,我的世界

急剧地,莫名地

沉重起来

刀 锋

锈蚀的刀,划了一下

依然锋利。我用手指

继续探了探

在坚硬的生活里

锋芒无处不在

是躲闪不掉的单一和执著

疼痛让人变得麻木,但依然可以

抚慰和冲抵

这即将来临的衰老

赶走青春时

那剧烈伤感的别离

二 宝

“婴儿的啼哭

让时光变得娇嫩起来”

忽然想到这句

烦躁的心绪很快吹散

我搂着娃,静静地看着窗外

仿佛自己

就站在青春的中心

脚下

仿佛有匹马在飞跑

却不敢

慢下来

袁贤民的诗


        袁贤民,江西于都人。客家民俗学者。诗文作品散见于《诗歌报》《诗潮》《中国诗歌》等刊。著有诗集《小米加步枪》,散文集《飞鸟与花》《赣南笔记》,随笔《小蛮腰》等。

慈云阁

左手敲木鱼

咿呀诵经的老和尚,自北方来

传闻,他越过红尘、时光和似曾相识的人

于某个星夜,抵达这里

一个香客也没有

的时候,他就脱了袈裟

换上居士服,给菩萨上香、叩头

许大誓愿

圆寂前一天,突然

来了个老尼

接过他的衣钵

将他葬于更高的山上

那首未写的诗

天涯尽处依是远方,

来一场雨吧,让迷失的河流重现。

万物稍纵即逝,

惟时光无形,无色,无极限。

等来日,说爱与不爱,

今天先擦肩过去。

等悲白发,再敲你的门扉,

无语相向。彼此都乱了方寸。

那一刻,

飞鸟死于黎明,归于尘土。

疯子正在安睡。哑巴寻找自己的声音。

余生之年,谁人

不为春宵所困,不为宿命所苦?

更高的星辰,令我仰望。

更孤独的狼,踉跄在荒原。

一须臾,一刹那,栀子花谢菊花黄。

无需来生,

刻在胸骨的名字,便将拭去。

走着,走着,

同路的人就散了。

只有风中的蔷薇,无所谓蝴蝶、蜜蜂,

无所谓秦汉、唐宋。

在南方

多少楼台、庵寺、长亭,

在烟雨中化为轻尘。

不堪落寞的英雄,

终将死于自己的刀剑。

为了重生,石雕的朱雀扑向火焰。

纵使,枫桥还在,

商贾、旅人、官宦,皆无心夜泊。

星光熠熠,无处思乡。

打着油纸伞、款款而行的小青,

早忘了峨眉和西湖。

唯有,开满庭院的蔷薇、月季,

还能刺痛她的肌肤。

无所谓离散,请把火车开往春天。

只是时光催我老,天涯尽处,月色撩人。

只是他乡陌路,

梅子正熟,煮酒为谁?

尤佑的诗


       尤佑,本名刘传友,1983年生,江西都昌人。作品散见于《星星》《诗潮》《诗歌月刊》《中国诗歌》等刊,并入选《2016江西诗歌年选》等选本。著有《莫妮卡与兰花》《归于书》《一个人的激辩》,翻译作品《画影图形》。

归 途

沿途烟霞飞渡,我顺着山势而为

回答苏轼:门前流水尚能西

有家,有父母,我的童年仍在

夕阳落入炊烟的怀抱,星空登场

沿途是收割后的稻田,朽烂的禾桩

正是冬天严肃的表白

披着夜色,车灯插入黑暗的心脏

它与故乡洽谈光明

星辉滴露,高阔的天空庇护一切记忆

好在我早已熟悉这阡陌的心思

转转,墙的另一角

那棵杏树终于等来了这归来的异乡人

雪霁,去长庆寺求佛

大雪刚停,我披着蓑衣进山

群峰拦住莽撞的、怯懦的、冷酷的人

我相信苍茫的世事中,另有蹊径

着眼于近石、矮树丛、长庆寺的台阶

雪落别枝惊人,似有白狐去了远云

溪水哗然,毕竟苍山内拥山泉,体温高于世间

妖娆水汽,氤氲升腾

树干了然,天寒无花

顺径而求佛路

万千心绪如绵延峻岭

而大雪只是一位古典挚友

他隐去了山的芜杂,还了人间轮廓

丽人殇

春夏之交,辛夷花开了一丛又一丛

嫔妃相安无事。她们在园中,把自己扮成花朵

凝视一朵花,她脱离枝头

彷如夫君侈于游宴,此刻只有自赏孤芳

尽可能让肤色接近花瓣

短眉遮不住的病蔫斜红低垂

让侍女捕获一只蝴蝶,享受囚禁之乐

轻纱薄羽滞留千年,仍在一场雾霭

白鹤与犬,多么远,又多么近

在沉浮不定的世间,渴望被献媚,又贪图永生

亡国恨,只待后人言说

民间苦,只在墙外说

一些女人渴慕的小幸福,只是眼前的微风

吹过千年。无须责怪这幽静而空旷的庭院

朝颜的诗


        朝颜,本名钟秀华,女,中国作协会员,鲁迅文学院第29届高研班学员。有近百万字作品散见于《诗刊》《散文》《青年文学》《文艺报》等刊,并入选《中国诗歌排行榜》《中国散文诗人》等多种选本。出版散文集《天空下的麦菜岭》。曾获《民族文学》年度散文奖、井冈山文学奖等多种奖项。

用江西的流水泡一壶好茶(组诗)

第一道茶:落日平台上,春风啜茗时

一个人饮茶,你并不孤单

喜欢品茗的人,都有一颗淡若流水的心

譬如落日的西斜,譬如

一只蜻蜓静静地落在草尖上

此刻,你的目光可以近在杯盏之中

也可以远在平台之外

比如南昌的梅岭,比如景德镇的浮梁

你看见春天的林恩茶,正连缀在大地的衣襟上

你听见翡翠鸟在山林间啾啾鸣唱,仿佛

拥有了新茶一般葱绿的爱情

你知道蚂蚁正在茶园里筑巢,筑它们的一生

看啊,万物都像地老天荒一样地活着

把目光收回,你已带回了满座的高朋

从袖中抽出笔管,取桐叶作诗

你饮下一阵清欢,就将春风含在了口中

再呼出一缕浊气,春天就被你拥在了怀里

第二道茶:寒夜客来茶当酒,竹炉汤沸火初红

想念你的人,会在月色下轻叩你的门扉

夜再凉,走在路上的友情都是热的

风再大,屋子里的炉火都是暖的

那么,就围一盆火,煮一壶茶吧

相知的人,从来不需要以酒拨动情绪

用一双手握住另一双手,从一个词汇启动一场倾心长谈

天地寂静,茶不醉人人自醉

说吧,说出胸中块垒

说经年的荒凉与百结的愁肠

说窗外的梅花,说高山流水,说江湖归不易

说出泪,也说出笑

将半世的光阴,说得和壶中的茶一样浓酽

一样苦中有甘

最后,你们都沉默下来

安静地谛听水在壶里沸腾的声音

像两颗心的跳动与靠近,想到山河不足重

你又轻啜了一口杯中香茗

这时月影西移,天空泛出了一小块鱼肚白

第三道茶:何时归上滕王阁,自看风炉自煮尝

思乡的时候,就取出随身携带的江西好茶

以欧阳修的诗句为引,用六一泉水作汤

你看见每一片叶子的舒展,都翻腾着江西的山水

黄庭坚的江南云腴里,就填满了碧绿的乡愁

你行过万里的路,阅过东西南北的春光与市声

尝遇多少名盏、清流、佳茗,以及

可以围炉对话的人

然长夜寂冷,风声里总缠绕着嘈嘈切切的乡音

常在他乡做梦,梦里有黄桥镇的炊烟

采茶的江西女子,歌声踏破了梦境

江山日远,一个才子的忧心过于沉重

问世间众生,何人能共与领略茶道之高境

秋水漫长,有青茶葱郁的地方便有思念疯长

纵有妙玉的雪水甘美,又怎敌湴塘村的一支小溪

若得他日重登滕王阁,你煮下的茶里

便有了道不尽的命运

品不够的苍凉

左拾遗的诗


        左拾遗,本名董书明,江西九江人,中国诗歌学会会员、江西作协会员。诗作散见于《诗刊》《星星》《绿风》《诗潮》《诗选刊》《诗歌月刊》《山花》等刊,并入选《2016年·中国网络诗歌精选》《中国网络诗歌前沿佳作评赏》《中国网络诗歌年鉴》(2014卷、2015卷)《2016年中国散文诗精选》等选本。

子期远

怀抱瓦罐收集足够饮用一周的新雪。从东山上回来

人间,有喜鹊的叫声

白桦林的残枝,支撑古典的黄昏

北纬37度的雪花,像风吹落在大地上的宣纸

专供拓印稀世的碑文

来客的足迹

林中的木屋。水罐,吊在炭火上

煮雪,等一袋烟的功夫

再,细细地分茶

茶具一律是明清的,钧窑的

时光,耐着小性子。素手

操琴:有知音来是高山流水;无友人来也是高山流水

在乌江

不带这么玩的。附近,连个人毛

都没有

流水,活在夹缝里

一脸的委屈

看懂没有?悬崖比悬念

更刺激

坐在乱石上

等一个人。时间,长得像乌江

雪在落

爱情或许真的来过。美好的事物

大多命犯桃花

或者,它们易于

触犯天条

像聊斋里,坐在树上的婴宁

喜欢,手撕折扇

朝。书生笑

那么小小的妖精。也

被,打回了原形

像一场雪花。携带

那么多洒下

的传单。反复地劝降,一个人的祖国

张萌的诗


     张萌,笔名湮雨朦朦。女。江西作协会员。诗歌散见于《诗刊》《星星》《绿风》《芒种》《知音》《岁月》《鸭绿江》《延河》等刊,并入选多种诗歌选本。获奖若干。

雨水中的碎片

雨水开始朦胧,它从

隐秘的地方溢出,起初就像我的生活

一小点,一小点

沾上你的衣服,这活生生的

小饰物,它爱着我

它不见我的表白,愈来愈大

想用它的大嗓门提醒我

宝贝,我听见了

你的下降速度砸出了春天的血,砸在

衣架上漾开了玉兰,砸在树枝上

一朵桃花,砸在青苗上一行

油菜花,砸在我的心上

一首破碎的诗歌,砸

砸出一支枯萎的玫瑰,砸出我十指间

中年的老茧,砸烂

砸烂这雪白的伪装者

砸开不肯离去的残风

砸碎藏匿起来

的碎片

砗磲之恋

轻轻地,一束月光

轻过我的衣裳;蚕丝是彩虹

拱形的皎洁,我们完成一个词语的交接

一个来自海底,一个泛舟湖上

砗磲诞生了,我手捧旷世的凄凉

你站在桀骜不驯的发丝旁,

风中,我握一把暖,

你的蓝色

你的迷茫

你的呼唤

穿透四月,穿透我的湖水

这是巨大的绿,巨大的回响

一阵野草的芬芳,

一阵柚子花的颤动,

一阵我们手心里的轻狂

子衿的诗


     子衿,本名江榕。1988年出生,江西南昌人。江西作协会员。诗作散见于《中国诗歌》《芒种》《诗潮》《创作评谭》《星火》《中国艺术报》等刊,并入选多种选本。出版诗集《南》《归去来》。曾获首届“诗探索·中国新诗发现奖”入围奖等。

十八岁书

今天,最后一名90后

正式成年,这代表一代人

集体跃过时间的门槛

这一夜,朋友圈里刷起了十八岁的照片

秒针滴答扫过的每一圈

都在刮疼一些不愿

老去之人的精神。十余年前

我十八岁,面相甚老,如今甚嫩

体内那棵寂静的松树尚未破土

还有一些曾经健在的人

他们随我们起跳,你能看见那些

群鸟般跃起的影子,却不能听见

他们落地时的声音

喝咖啡,读楚辞

一枝梅花,一只

素灰色的梅瓶。这就是我

书桌上的摆设。

除此之外,还有

一套楚辞。它们摆在一起

就是林薄参差的气息

当然还有咖啡。黄金曼特宁

又称:“苏门答腊虎”

它有安静的醇度和

杉木般寂静的回甘。

梅花下,喝咖啡,读楚辞

把人间关在门外

那感觉就像在镜中

为一头安静的苏门答腊虎投食

它轻提爪子,收敛踩碎

落叶的声音

偶尔也在纸页间

留下金色的毛发

花房六号

要取暖的时候,就去花房六号

咖啡,酒精,还有姑娘的红唇

开阖时飞起的幻影

在体内点起一盆火

旋即熄灭,在花房六号

你要小心,咖啡可以醉人

当它从瓷杯中倒进皮囊

有时会把你烫得吱吱叫,让你变成

还俗的诗僧

蓝毛衣的姑娘举起铝瓶,动作就像

举着一支火把,后来她说话

舌头打架,老练,克谨守礼,没什么

车轱辘话,她把四匹马拴在桩上

这让我几次忘了

在茶卡,从一座盐山上拣出几粒

拇指大小,沁着土色的盐块

无法濯洗,在大太阳下,闪耀着白光

周玲的诗


      周玲,女。江西都昌人。江西作协会员,中国检察官文联文学协会理事。诗歌散见《诗江西》《创作评谭》《诗选刊》《星星》《芒种》等刊,并入选多种选本。出版八人合集《朗诵爱情》。

汝 瓷

润,是含烟翠

雅,是天青色烟雨

水与土的黏合姻缘

来自草木躬身,天地恩泽

而回环相击的玉铃声

是进入一个朝代的密码

在汝州,千年窑火最是璀璨夺目

一万种水墨

写不尽它的风流与前朝

匠师们仍在丹心铸火

一抟土,一生情,一缕魂

把美人印在指腹

许她浴火重生,倾城之美

许她一生芳华,几世初遇

许她茕茕孑立

捧着一颗琉璃心

所有的眼神都在说:轻些,再轻些

素衣下的瓷骨

仿佛一触就痛,一碰就碎

马蹄疾驰,北宋的江山

轻易落进长长短短的纸书里

今生的记忆大概都念在前世

她记得高岭的风

记得巡回山谷的歌

她曾拥有天空与大地

合体的自由,如新鲜潮汐

战雷声中,她怀捧花束只等故人归

交出清冷身世

交出深情款款和命里所有的钙

火中打坐,火中锻造,火中站立

深阁锦锻之上

一抹月白,一抹豆绿,一抹天青

多少相思,白了少年头

邹冬萍的诗


     邹冬萍,女。江西乐平人,江西作协会员,2015年江西省青年作家班改稿会学员。诗文作品散见于《延河》《诗选刊》《星星》等刊,并入选多种选本。

台风来袭

天鸽,帕卡,玛娃

变换着物种、性别来袭

天鸽,来到广州的时候

已经疲软

给大地挠了个痒痒

我在出租屋里,几乎没来得及感受

飘摇,就成了一个零落的梦

留给我一个依稀的吻痕

帕卡,在我理解中是雄性的风

从远方赶来

带来风暴与烈酒。带来一些海洋植物的种子

风信子与自我走失的夜

一场飓风席卷了城市的空

性侵了都市的丛林

我这个来自内陆省份的女子

在偏安于番禺一隅的出租屋里

听风听雨听键盘起落的声音

在二十一寸的屏幕上反反复复

敲打一行字,又删除

风声巨大。我用水煮的文字

来会餐。替代宇宙,替代爱恨,替代风暴

任指尖的白月光

泛滥成风暴中的一艘船

摇曳出百合与幽谷

玛娃。是否有着和我一样柔软的四肢

与同样柔软的情感

是否会和我一样在雨天写诗

在文字里,释放出一只惊慌失措的麋鹿

然后,在风暴停歇下来大口喘气的功夫

隔着一帘的雨幕,静听一首《蓝莲花》

许巍与九月,是否就成为破解时光的密码

给未来写一封纸短情长的书信

典藏一朵花开的静美时光

往 生

小轩窗,一剪梅

春风低语,又绿了一次江南的岸

你说春光已旧,词牌已旧

就连案几上那一炉沉香屑的灰烬

都已陈旧

缘何本该陈旧的思念

留在我记忆的春天,长出了芽孢

八千里路云和月

你从秦淮河的灯影里逸出

将柳岸与二十一根筝弦空弹成

这一个新春里的落寞

我烹茶煮酒

执黑白棋子

将倒春寒捂暖成手心的纹路

你说,桃花谢了春红

荼蘼才会繁盛

你说,清空一座城池

内心才能无所挂碍

我打开箱底尘封许久的书信

才读懂所有的纷扰

早已化作往生的蝴蝶

飞出了旧事的框架

邹红红的诗


     邹红红,女,生于上世纪70年代末,江西九江人。江西作协会员。诗作散见于《海燕》《中国诗人》等刊。

当六月再次来临

仿佛是最幸福的人,你又一次种上兰花

在早晨里起身,浇水,说着早安

在夜里交出月色,唤醒另一个自己

你将一粒石子喂养,更多的时候极尽热爱

偶尔恍惚,在虚妄里相守

离别的时光

当六月再次来临

你写下薄雪草,金盏菊,三色堇

凌乱的字迹

好像是要把什么遗忘

如此夏天

所有的风向都有迹可循

阵痛将在黎明前又一次消失

淹没了的视线,草色已与人一般深浅

夏已至,蝉声还未近

总有些事物与思想的的本质距离

在尘埃里的欲念

一低再低

这是怎样的季节,烈日烧灼肌肤

心酸不比心碎

找一个合适的理由逃离喧闹与人群

哦,你看,一个季节的残缺

也将会成为另一种完美

不 语

时间也有冰凌,希望是被冷落的果子

这里有更重的烟火味

止于眼角的,爱与悲喜

给绿萝浇水,打理吊兰枯掉了的枝叶

就着阳光,开始洗净双手

已经无可原谅事,旧去了的时光

都是深深爱过

钟新强的诗


     钟新强,1972年4月出生于江西武宁。江西作协会员。出版诗集《低处的芦苇》。

红茶花园里的异类

满园的茶花都是红的

唯有一树茶花雪白着

各样的红茶花开得多么团结

唯有白茶花,冰清玉洁地孤单着

不合时宜,孑然一身的白茶花

在这红茶花的海洋里,处境艰难

土地是同一片土地

只是她脚下有石子磕脚

阳光还是一样的阳光

为何她有时感到发冷

幸好,她遇上了一位心胸开阔的园丁

给她充足的肥水,给她格外细心的照顾

给她自由,允许她于遍地的红中保持洁白

满园的红茶花,都在春风里喧闹

发出千篇一律的笑,笑得开心,笑得妩媚

唯有这树清醒的白茶花,格外珍贵

城里的梅花

城里生活,幸福得有点过甜

梅花变得慵懒

冬日不再斗寒绽放

立春过后三天

才露出米粒大的红苞

(江西省作家协会  选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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