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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捷因为词中的“红了樱桃,绿了芭蕉”一句,被人送上雅号“樱桃进士”,他因何效法辛弃疾的“稼轩体”,他听雨的三重境界是对一生的总结

 小话诗词 2022-01-18

蒋捷,字胜欲,号竹山,阳羡(今江苏省宜兴市)人,生活在宋元之际,宋度宗咸淳十年(1274年)中进士。入元后蒋捷一度隐居在太湖之滨的竹山,自号“竹山先生”,著有《竹山词》,今存词94首。蒋捷与同时代的词人周密、王沂孙、张炎并称为“宋末四大家”。

(蒋捷绘像)

说到蒋捷,还不得不提一下他的雅号,蒋捷有一个叫“樱桃进士”的雅号,这是怎么回事呢?原来与他的一首非常有名的词作《一剪梅·舟过吴江》有关,原词如下:

一片春愁待酒浇。江上舟摇,楼上帘招。秋娘渡与泰娘桥,风又飘飘,雨又萧萧。
何日归家洗客袍?银字笙调,心字香烧。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在词末三句中,“流光容易把人抛”写出了蒋捷对时光易逝、年华老去的自身情感体验,“红了樱桃 、绿了芭蕉”是词人将时光变迁用自然界的物候更新表现了出来。看似平常的红樱桃和绿芭蕉色彩对比强烈,在词人笔下极富视觉感染力。

词人将自身的主体情感体验和自然界的物象联系在了一起,因为形象异常鲜明,音韵谐美,成为千古传诵的名句。以至于后来的很多画家在绘画的时候,都喜欢樱桃和芭蕉的画面布局,可以说创作的素材和灵感就是源于蒋捷的这首词。

(陆俨少·《红了樱桃,绿了芭蕉》·国画)

这首词在蒋捷的那个时代就很有名,所以人们给他送上一个雅号“樱桃进士”。蒋捷的这个进士头衔可是真实的,他是宋度宗咸淳十年(1274)甲戌科进士,是南宋最后一次科举考试的进士。可仅仅两年之后,南宋就灭亡了,蒋捷从此没有再踏入仕途。

蒋捷的生平资料有限

关于蒋捷的生平资料保存下来的很少,正史中也没有相关的记载。对于这样一位优秀词人,这与他在词作上取得的成就是极不匹配的。那究竟是什么原因呢?笔者仔细翻阅了《蒋捷词校注》,比对词作内容后发现:原因与蒋捷生活的时代、他的性格以及他的词风有很大的关系

  • 1、蒋捷生活的时代

蒋捷生活在宋元之际,入元后他没有进入仕途,一直以南宋遗民的身份自居。由于生活缺少来源,蒋捷一直流寓在江浙一带,过着清客的生活。

甚至到了要靠给人家抄写书籍来换取生活费用的地步,如他在《贺新郎·兵后寓吴》中,就这样写道:“醉探枵囊毛锥在,问邻翁,要写《牛经》否?翁不应,但摇手。”枵(xīao)囊,指空无一文的衣袋;毛锥,就是毛笔。

这样的记述淋漓尽致地刻画了词人难以为继的生活,他询问老翁是否要抄写一本《牛经》(是一本古代兽医方面的专业书籍),可是老翁也拒绝了他。由此也能看出蒋捷生活的艰辛不易。

进入元代,蒋捷过着漂泊不定的生活。频繁的流离与不稳定的生活,也造成了他生平资料的匮乏,这是其一

(蒋捷《竹山词》书影)

  • 2、蒋捷的性格

蒋捷与周密、张炎、王沂孙并称“宋末四大家”,四人为同一时代的人,都是由宋入元的遗民词人,都有在江浙一带生活过的经历。

但周密、张炎和王沂孙三人彼此之间经常有诗词唱和,他们三人甚至吴文英等人都是当时著名的“西湖吟社”的重要成员,但是在蒋捷的词作中唯独不见与其他人的诗词唱和往来。

宋元之际的吴自牧在《梦粱录》中记载:“文士有'西湖诗社’,此乃行都搢绅之士及四方流寓儒人,寄兴适情赋咏,脍炙人口,流传四方。”

这一点非常重要,要知道在宋末元初之际,文人以诗词唱和和结社填词的风气在当时是非常流行的事情。笔者翻遍词作,没有发现蒋捷与他人的诗词唱和,这也就是说蒋捷与同时代的文人交集很少,亦或他是一个孤傲、不喜交际的人,亦或是一个特立独行的人。所以关于蒋捷的资料记载就相对匮乏了,这是其二

  • 3、蒋捷的词风

从蒋捷今存的94首词作来看,他的词作题材广泛,词风多变,蒋捷的词作之间没有一脉相承的风格,而是表现出多样化的写作风格

他的词作《少年游》中有“只把平生闲吟闲咏谱作棹歌声”,就能看出蒋捷在隐逸山水、漂泊江湖中体悟到了独有的审美情趣,这也是他的词风中婉约的地方;他的豪放之处又像辛弃疾,如蒋捷在词作《水龙吟》的小序中就直说道:“效稼轩体,招落梅之魂。

蒋捷词有师承各家、杂合各家的特点。尤其是质朴俗语入词的现象也很多,所以他的成就得不到他那个时代人的普遍认可,并认为蒋捷没有自己的词作风格,关注也就相对较少了,所以时人的笔记或者词话中对他的记录就很少,这是其三

(蒋捷《少年游》中的词句)

蒋捷精于词律

古代文学的研究是建立在大量占有古典文献资料的基础上的。要想对蒋捷的生平词作有一个了解,那就要从一些古人的词话或者笔记中寻找蛛丝马迹,蒋捷的生平事迹仅仅在后来的一些词话、笔记中有记录。

明末汲古阁主人、著名藏书家毛晋编篡的《宋六十名家词》中选取了蒋捷的《竹山词》,并对他的生平有记载:“竹山先生出义兴巨族……先生貌不扬,长于乐府。”

正是从这个重要的记载中,得知了蒋捷是义兴人,并且是一个精于词律的词人。义兴、宜兴、阳羡,都是同一个地方在中国不同历史时期的不同叫法,其实就是今天的江苏宜兴。

毛晋之所以将蒋捷的词作选入《宋六十名家词》,也可见蒋捷的词作在宋词中是占有一席之地的。《宋六十名家词》的编者毛晋认为:“竹山词语语纤巧,真世说靡也;字字妍倩,真六朝谕也。

清代胡薇元在岁寒居词话》中评价蒋捷的词:“捷炼字精深,音韵谐畅,为倚声家之矩。”明代文学家杨慎在《词品》中评价蒋捷的词“可为用韵之式,不独绮语之工而已。

清末著名词作家刘熙载在《艺概·卷四·词曲概》中也评价蒋捷的词:“蒋竹山词未及流动自然,然洗练缜密,语多创获。”刘熙载肯定了蒋捷词作的价值。这一点可以与蒋捷词中对音律的灵活运用相佐证。

从历代词话可以看出,蒋捷是一位精于词律的词人,而且能在词作中灵活自如地运用了音律技巧。

从以上可知,蒋捷是一位傲世的知识分子,是一位精通音律的词人。入元后,他没有进入仕途,而是飘零江湖、隐逸山水,他在这种独有的审美情趣中得到了人生的自由。他的生活阅历丰富,对生命的感悟深沉真切,因而他的词作才会有多样化的写作风格,才会出现多种的词风。

(蒋捷《一剪梅·舟过吴江》中的词句)

蒋捷的词风,效法“稼轩体”

辛弃疾的词作在语言技巧方面自成一家,广泛地引用各种典籍和前人诗词中的语汇、成句和历史典故,融汇或镶嵌在自己的词里。

辛弃疾的词作因为博大精深,思想超妙,刚柔兼有,众体皆备而被称为“稼轩体,所以作为后来人的蒋捷在词作上效法“稼轩体”,是一件不难理解的事情。

蒋捷在《水龙吟》的小序中写道:“效稼轩体,招落梅之魂。”这也是蒋捷对这位词坛前辈的崇敬之情。所以在他的词作中就有了豪放磊落,悲慨清峻的风格。如这首词作《尾犯·寒夜》:

夜倚读书床,敲碎唾壶,灯晕明灭。多事西风,把斋铃频掣。人共语、温温竽火。雁孤飞、萧萧桧雪。遍阑干外,万顷鱼天,未了予愁绝。
鸡边长剑舞,念不到、此样豪杰。瘦骨棱棱,但凄其衾铁。是非梦、无痕堪记。似双瞳、缤纷翠缬。浩然心在,我逢著、梅花便说。

词人在寒屋深夜读书,在昏暗的灯光下,守着“竽火”和朋友对谈,谈到心事激动时,也有击节高歌、敲碎唾壶的愤慨。凛冽的风吹响屋角的风铃,一星烛火忽明忽灭。这是室内的情景。

如果说室内还有一点温暖,那么室外就是一片萧寒了:天明远眺,映入眼底的是孤飞的大雁,桧树上已然挂满霜雪,状如鱼鳞的万顷云天,也消除不了词人心中的抑郁和愁情。景物的描写渲染了自然界的清冷淡远,也为词作定下了悲慨清峻的基调。

回首当年,自己年少气盛、雄心壮志,他也曾像祖逖、刘琨那样闻鸡起舞,练功习剑,也有一腔报国的热血。无奈华发早生,人生如梦,是非功过都已成为过去。

全词以“浩然心在,我逢著、梅花便说”收结,一种豪放悲壮的情感贯穿词尾。词人的志向不能当众倾吐,只能对着梅花去诉说。凌寒而立的梅花不正是词人的写照吗?

(梅花)

蒋捷于南宋度宗咸淳十年( 1274 年) 中进士,由宋入元时,蒋捷三十多岁,正是“而立之年”。他生于“义兴巨族”,少年时期过着优裕的生活,正是在这样的环境下,他掌握了丰富的知识,并考中进士。

正待他一展才学抱负的时候,南宋就灭亡了,他由宋入元,成为了南宋遗民。入元后,蒋捷拒绝了征召,以南宋遗民自居,所以他将自己在宋元易代之际的感情、个人的命运,故国故土难离的情怀融进词作中,这是词人爱国情思和气节的体现。

笔者详细比对蒋捷词的风格,发现他的一些词作明显效法辛弃疾,这是什么原因呢?如果看一下辛弃疾的人生经历,在反观蒋捷的生活时代,就很清楚了,那就是异代相逢成知己的原因。辛弃疾去世四十多年后蒋捷才出生,但是辛弃疾的事迹和人格对后世产生了极大的影响。

辛弃疾是力主收复的,但是他的想法并未得到有效的施行;虽然辛弃疾一生壮志未酬,但是他初衷不改,始终高唱爱国最强音,始终关心家国命运。

反观蒋捷,对故国故土的人文情怀与不同时代的辛弃疾是一样的,辛弃疾的思想对蒋捷产生了强烈的心理共鸣。

(辛弃疾雕塑像)

辛弃疾的词作有很大一部分是表达这种情怀的,不管是词作内容,还是思想表达上,都为时人所重。在辛弃疾生前,就已经有人将辛弃疾的词风称为“稼轩体”了,辛弃疾的学生范开在出版刊行老师的词作《稼轩词甲集》中,就首次提出“稼轩体”的说法,后来南宋词人刘过、戴复古在词作中都效法辛弃疾的词风,并大力推崇。

但蒋捷又不能象辛弃疾那样大声疾呼,直抒胸臆,只能以独特的方式抒发心中的悲愤:要么借咏物写景和描写其他生活场景;要么以比兴手法,偶然吐露一些。他只能把同样的情怀寄托在韶华易逝的空悲叹中,寄托在思归念远、飘零江湖的词作中。

因此,蒋捷的词作里才会有豪放磊落,悲慨清峻,飘逸洒脱的特色。

(陆俨少·《稼轩词对题册》)

蒋捷纤柔婉约的词风

由宋入元,蒋捷拒绝了元朝的征召,寓居于江、浙一带。他的词作中往往表达出对故国故土的缅怀之情。

女冠子·元夕》就是通过今昔元宵节的对比和词人内心感情活动的抒发,来表现他对故国缅怀之情的:

蕙花香也。雪晴池馆如画。春风飞到,宝钗楼上,一片笙箫,琉璃光射。而今灯漫挂。不是暗尘明月,那时元夜。况年来、心懒意怯,羞与蛾儿争耍。
江城人悄初更打。问繁华谁解,再向天公借。剔残红灺。但梦里隐隐,钿车罗帕。吴笺银粉砑。待把旧家风景,写成闲话。笑绿鬟邻女,倚窗犹唱,夕阳而下。

(宋代元宵节场景)

无论是在北宋,还是南宋,在所有的节日中,以元宵节最为热闹,也以元宵节最为时人所重。这在梦元老的著述《东京梦华录》、南宋吴自牧的《梦粱录》,还是周密的《武林旧事》中,都对北宋都城开封和南宋都城杭州元宵节的繁盛有详尽的记述。所以这个节日最能引起词人对往昔繁盛的追忆,最易牵动词人的故国之思。

这首词写得流动自然,词人对往昔元宵节的铺叙不惜笔墨,不惜浓墨重彩,或直接描绘,或间接叙写,或通过梦境加以再现。如“宝钗楼上,一片笙箫,琉璃光射”,就是写元宵夜晚的流离彩灯光耀夺目,周密在《武林旧事》中就记载:“禁中尝令作琉璃灯,其高五丈。

(琉璃灯)

再如词人运用“池馆如画”、“钿车罗帕”,“吴笺银粉砑”等精致的词句,对往昔元宵夜的繁花加以渲染。词人着力描绘昔日无限美好的上元节夜晚的景色,毫无堆砌感,反而有自然天成的感觉。

词中由往昔写到眼前,再由眼前景象写到心中感想,有多处的比对和转折,读来却毫无顿挫感,这彰显了词人锤字炼句和音律谐协的功力。如“而今灯漫挂”、再如“待把旧家风景,写成闲”几句中,“而今”、“待把”这些词语的接转,一气呵成,让词意如流水行云一般流畅。

词人通过今昔对比的手法,描绘了往昔元宵节的繁华,词风纤柔婉约。当繁华不在,往昔的盛事一去不复返时,词人只能将故国之思和伤今悼古之情融入词中,全词把对故国的缅怀之思与伤今悼古之之情抒写得淋漓尽致。

(元宵节灯景)

蒋捷词中浓浓的乡愁

伴随着漂泊而生的是无家可归的茫然。由于家是依随在故乡土地上,所以蒋捷的思乡思归之情便自然延伸到对故国的眷恋。

无论走到哪里,故乡所积淀下的深重情感都会把游子和家乡紧密相连。愈是远离便愈想亲近,愈是漂泊便愈渴望回归。比如这首《行香子·舟宿兰湾》:

红了樱桃,绿了芭蕉。送春归、客尚蓬飘。昨宵谷水,今夜兰皋。奈云溶溶,风淡淡,雨潇潇。
银字笙调,心字香烧。料芬、乍整还调。待将春恨,都付春朝。过窈娘堤,秋娘渡,泰娘桥。

这是蒋捷的词作中第二次出现“红了樱桃,绿了芭蕉”,可见词人“樱桃进士”这个雅号真是名不虚传。

上片写春夏交替之际特色鲜明的景物,暗示季节更替与时光流逝。“送春归,客尚蓬飘”两句点明春归而人未归。“昨宵”、“今夜”是时间上的延续,“谷水”、“兰皋”是地点上的变换,时空的挪移正是词人漂泊流离的体现。

“云溶溶、风淡淡、雨潇潇”三组叠字排句的运用,是词人对风雨萧瑟的感叹,这在无形中传达出旅途的艰辛与漂泊流离的困顿。

(蒋捷《行香子·舟宿兰湾》词意图)

下片写天涯漂泊的游子,虽然思念自己的家乡,却不知何处是家,何处是归途,这既是词人对往昔的回忆,也是对未来的想象。像蒋捷这样江湖飘零的人,内心一定对安稳的生活充满了向往之情,对“银字笙调,心字香烧”的恬适家居生活,有着异乎寻常的心理期待。

他知道,这种期待也是家人共有的。“料芳悰,乍整还调”,是词人以客代主,透过一层,想象家人在强烈的期盼中突然见到词人归来的喜出望外。词人这样翻来覆去地想着,心中的离愁别恨越酿越浓,越来越多了。

“待将春恨,都付春朝”,漂泊的词人准备把这满腹的愁烦心绪都付于眼前的一江春水,这是无奈之际触景生情的消解办法。

结尾三句的“堤”、“渡”、“桥”是三个与水相关的地名,形象地展示了词人的不停漂泊和归心似箭。词作就在这样无尽的羁旅之思和浓浓乡愁中曲终阕尽。

这首词展示的正是蒋捷词中纤柔含蓄的一面,在看似平静的境界中透着哀怨与苦楚,像一杯淡淡的清茶却透着浓浓的苦涩,这是蒋捷所特有的婉约词风。

在蒋捷漂泊的一生中,浓浓的思乡情结成了他精神的慰藉与心灵的依托,这是他的生活,也是他的生命方式,漂泊的愁苦,在词作之中化作了一缕沉重而悠远的相思之曲。如《虞美人·梳楼》:

丝丝杨柳丝丝雨。春在溟濛处。楼儿忒小不藏愁。几度和云飞去,觅归舟。
天怜客子乡关远。借与花消遣。海棠红近绿栏杆,才卷珠帘欲又晚风寒。

这首词虽然采用了因景设情的传统抒情艺术手法,但是词人匠心独运,使这首词的景语、情语完美结合,浑然一体。词的起笔两句描摹景物,点染景物,与词人漂泊他乡的愁苦心境交织在一起,给词作一开头就注入了思归的基调。

词人写愁,却不明说愁,只用一个“忒”加以强调,愁情烦绪便不言自喻。

“几度和云飞去,觅归舟”两句中,“云”和“舟”成为特写。词人下笔立意,十分巧妙,不说自己思归,只说这无尽的愁绪飞出小楼,去寻觅那“归舟”去了。乡关漫漫,无尽的乡愁只能说给花听,词人在与花的对话中寻找暂时的心灵慰藉。

全词语言清淡新奇,只有“海棠”用颜色鲜艳的红和绿稍加修饰,其余词句都不修饰、不设色,通晓、明了、自然流畅。这种看似平淡的用笔,意蕴深婉,借乐景叙写哀愁,却又为这种归家无望、漂泊流离的乡愁增添了凄凉的色彩。

三重境界,对一生的总结

入元之后,蒋捷拒绝了征召,流寓于江浙一带,过着漂泊的生活,这是词人选择的道路,也是他选择的生活方式。纵观蒋捷一生,他的人生之旅就是他的心路历程。

当词人在暮年之际,听着那滴到天明的雨声,他追忆自己的一生,填成词作《虞美人·听雨》,这是一首唯美的“雨中曲”,也是对自己一生的总结: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蒋捷《虞美人·听雨》·词意图)

这首词所用的词牌《虞美人》,只有56个字。全词没有任何的铺叙,就将词人一生的时间跨度和人生起伏概括了进去,这是本词最大的特色。

词人没有用抽象的叙述来进行概括,而是从自己漫长的一生和曲折的经历中,截取“少年”、“壮年”、“而今”三个人生不同时期的“听雨”画面,以不同时期不同的“听雨”感受展现了词人的历程。三个画面,三种境界随着一帧帧画面的展示,词人的心路历程和情感世界的升华也展现了出来。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这是第一幅歌楼听雨的画面。从红烛映照,罗帐低垂这样一个光与色的组合中去听雨声,这是词人的少年时期。是一幅显示青春与欢乐的画面,也是一个美好而浪漫的听雨画面展示的是少年不知愁滋味的画面。

“壮年听雨客舟中”,这是第二幅客舟中听雨的画面,画面展现的是一幅江雨图。通过前文已经知道,蒋捷的大半生都是在漂泊中度过的。这样的画面就是他真实生活的写照,此时的他已不再是那个“听雨歌楼上”的少年,而是为了生活漂泊四方的游子。

他听到的不光有雨声,还有西风声与雁鸣声,这样的听雨画面已然包含了词人的一腔羁旅之思和愁情烦绪。在词人风华正茂的年纪里,却在“断雁”、“西风”的漂泊中度过,这是一幅孤独悲凉的画面

(蒋捷《虞美人·听雨》词意图)

“而今听雨僧庐下”,这是第三幅僧庐中听雨的画面。词人由对过去的追忆回到现实里,这是词人当前处境的自我画像。画面中没有景物的烘托渲染,只是一个白发老人独自在僧庐下听着雨声。画面是单调的,表现出画中人处境的孤寂和心境的凄凉。

此时的词人已对雨声没有任何的感慨,他已是木然无动于衷了。他漂泊的一生饱尝了各种各样的滋味,体会了各种悲欢离合,所以他任由雨滴滴到天明。这是词人无可奈何的话语,也是他此刻心境的写照。

而今听雨的词人显得迟暮,听雨的心情也显得冷漠。词人漂泊半生之后得到的宁静片刻,是词人心路历程和情感世界的最终升华,这是一幅冷色调的萧瑟画面。

总结

蒋捷出身宜兴,少年时期生活优裕,考中南宋最后一科进士,那时的他有才子的意气,有名士的感慨。

由宋入元,时代和他自身的生活都发生了变化,他以遗民自居,没有再进入仕途,而是选择了他自己的生活方式,他流寓江浙一带,飘零江湖。

蒋捷精通词律,他能灵活自如地运用音律技巧进行创作。他有独有的审美情趣,所以他的词作展现出了多样化的风格,他与辛弃疾“异代相逢成知己”,他崇敬辛弃疾的人格,他在词作上效法“稼轩体”。

在词人寓居的岁月里,对故国故土的思念始终萦绕在他心头,因而他的词作里又表现出独特的风格。他的词作是他心路历程和情感世界的写照,也是他生平的自叙。清代词学家陈廷焯在《白雨斋词话·卷七》中评论蒋捷:“词不必足法,人品却高绝。”这是对蒋捷客观、公允的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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