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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位民间艺人之死(结局)

 新用户910774DV 2021-07-07

最后一位民间艺人之死(结局)

30

五叔剁自己的手在村子里是一条特大新闻,村子里基本上每个人都知道这件事了。六狗子还装模作样地在群众大会上说,五叔做得很对,非常及时,非常正确,应该受到全国人民的赞扬。如果五叔失血过多死了,村党委一班人还可以报请国家承认他是烈士。

六狗子在会上说这些话时,他自己都笑了起来。可下面没有一个人笑。六狗子于是话题一转说,这是我们村子里有些人对政府不满的信号。我们要密切注意,高度提防,有些人对社会主义不满!

下面没有人鼓掌,也没有人喧哗。整个会场静悄悄的,好像没有人一样。六狗子本来还想让一些代表发言,看到这个场面也就草草结束了会议。不过他提醒说,最近,严打开始了,村支部和国家一样,都是严禁赌博现象的。

没有人说话。没有。村子在那一段时间形成了死一般的沉寂。就连到赖四家去看电视的人也少了。人们再次看到五叔从房子中出来的时候,脸色很苍白。过去谁也没有把五叔当个人,可现在,人们似乎怕与五叔的目光相遇,因此低下头不敢抬头看他。我对此感到非常奇怪:过去谁都可以欺侮一下的五叔,现在居然没有人敢抬头正视他了。

有一天,我回家时正好在河边又遇到了他。我说,五叔……他看着我,不说话,我站在那里突然感觉到有些独单,便又喊了他一声。他才对我点了点头,一句话也没有说,然后慢慢地走过去了。夕阳把五叔的影子拖得老长老长,那一刻,我突然觉得五叔这些年来是多么的孤独,他的内心又是多么的样一个孤寂的世界啊!

我感觉到自己的身子在发凉发抖,便感到自己也是孤独的一个了。

回到家里,我把这种感觉对我父亲说了,我父亲摸了摸我的头,叹了气。我弟弟在一旁说,七婶总是一个人在河边哭呢!

我母亲说,是啊,一个女人家,看上去也怪可怜的。

我问,马伢倒底是不是五叔的孩子?五叔为什么一辈子不找个女人?

我父亲厉声说,你们小孩子,不要瞎说大人们的事!

我母亲看着他,最后同样用手拍了拍我的头。那天夜里,我一个坐在房子里看书,听到我母亲在堂屋里对我父亲小声说,马伢是五哥的孩子……

我父亲的声音说,你怎么知道?

我母亲说,这是七婶亲口对我说的……

我父亲低声说,难怪……

31

大学生陈库存回来了。他这次回来又在村子里造成了新的轰动。因为他很快要出国去了。

那时我正考上高中。当我从学校里回来时,我听到人家说大学生陈库存的事,开头还有些不相信。

但陈库存的确是要出国去了。他将到美国去留学。这个消息使全村人都陷入了深深的地震中,好像他们的心一下子失重了。

出国,在过去是多么可怕的事啊!过去在运动中,六狗子书记每次骂的都是美国和苏联,因此村子里的人就知道这两个国家。那一年,村子有个老师因为听到美国的电台,半夜里被民兵抓住,后来以通敌的罪名被活活地斗死了。现在,陈库存居然要到那个国家里去,村子里的人一下子转不过弯来。

六狗子书记说,出国?他娘的,到美国那个人剥削人的国家里去?他娘的,他是不是想复僻呀?

没有人听他的。因为更多的人们想,陈库存出国了,他们会不会沾上一点光?听说外国的月亮也比中国圆的。因此,陈库存家里每天都挤满了人。但是陈库存回来后很少呆在家里。一吃完饭便跑到山顶上,有时一坐一整天。

这孩子在想什么呀?有人问。

他想什么,我们怎么知道?我们知道了不也可以上大学出国了?

陈库存回来自然又去看了五叔。当他看到五叔的那断指的手时,眼泪都掉出来了。他对五叔说,五叔,你怎么这样傻呢?

五叔脸上露出微笑——那是久违的,也是难得的微笑。

陈库存叹息着说,五叔,我并不是瞧不起咱们的国家,我只是想,中国农民的现状是很难改变的,我要出去寻找另外一条道路。

五叔只是笑。陈库存说,农民太落后了,太愚味了!

五叔还只是笑。

他们两人走在村子的田头地里,引来了不知多少人羡慕的目光。陈富贵说,他们两个怎么就谈得来呢?真是怪啊!

我母亲也觉得奇怪。可有天晚上,陈库存到我家里来了,他对我说,听说你回来了,我看看你。

我受宠若惊,连忙说些感谢的话。他说,你是我们村的第二个高中生,我想,你必须努力啊,不然,哪怕你知道的东西再多,但只要你回到了农村,你就回到了他们的中间生活,日子一长,你就会变得和他们一样了。

我说,听说你要出国了?

他点点头说,是的。

我说,你为什么要出国呢?美国好吗?

他说,我们中国尽管有博大精深的文化,但是我们必须学习西方的先进技术,学习人家的自由民主、平等博爱的精神。更为重要的是,我们要学习人家的法治,而不是我们的人治。

我问,你到哪儿学什么呀?

他说,我将专攻法律。

我那时还没有见过正儿八经的法律课本,因此对“法律”了解得并不多。

他说,只要有了完整与规范的法律,做到了人人知法,懂法,用法与守法,我们的国家才会永远走上正轨。

他说得很有信心。我父亲与我母亲都在一边听得入迷了。连我弟弟也说,要是美国这么好,我长大了也要去那儿。

我那时尽管上了高中,对这些道理也只是刚刚接触,因此陈库存说的话我有些还是听不懂的,不过我承认,他讲的那些东西对我来说,是非常新鲜的。我被他讲的话深深地吸引住了。

最后,他离开我家时对我说,我们把希望,便寄托在我们村子里读书人的身上了。如果大家都有文化,都有知识,五叔的一生便不会这样惨的。他是一个民间的艺术家,只是民间还是扼杀了他的才华与生命。

他说得有些悲伤。那是我第一次,听到有人把五叔称作为“艺术家”。

因为这话是从一个快出国的大学生口里说出的,因此便带有了权威的意义。我真没想到,我曾梦想见到的艺术家,竟然就在我们身边,而且,我们居然一点也没有重视和在意他过。

我心里有些为五叔不平了。

32

村子里尽管有各种各样的矛盾,可日子毕竟越过越好。人们从物质上都富起来了,但精神上,却一直延续着一些古老的生活方式。还是有些人,天天在赖四家里赌博,还是有些人,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村子里一年四季都热热闹闹的,像河里奔腾的水,永不停息。

由于赌博的人少,赖四的收入减少了,于是他整天坐在那里想计谋。

有一天,我弟弟一进屋便骂开了。我说,你骂什么呀?谁惹你生气啦?

我弟弟说,四叔真不是东西!

我看到我弟弟气乎乎的,便问什么事。

我弟弟说,四叔规定到他家看电视的人,每次必须交纳五分钱!

我吃惊地看着我弟弟。我弟弟吐了口痰说,我巴不得用石块把他家的破电视砸破了。

我说,你可不能胡来。

我父亲说,人心不古啊!他什么都做得出来。

是的,五分钱在富起来的人们那里本来算不了什么,但是这件事一下子惹起村子里的闲话了。他们觉得赖四也太黑心了,所以到他家看电视的人,变得越来越少。而那些电视连续剧,却使村子里的人入了迷,他们不看不行,每次掏钱时,他们都要回来把赖四的祖宗十八代骂上好半天。

于是,有了钱的人们开始商议着自己家里也买电视。他们说干就干,有的是一家买,有的是几家合买。

1987年后,村子里的电视一下子多起来了。人们再不稀罕到赖四家看电视。这时村子里的热点,已由抢着盖房子转向买大件物品,自行车,洗衣机,录音机,电视机,家家像攀比似的,你家买了,我家跟着买。于是,人们手头上存的钱,一下子变成了村子里那些高高树起的天线和家里突出位置上摆着的那些器具。

我家也盖起了高高的房子。我父亲说,早一点占地基,就不用愁孩子们以后娶媳妇时没有房子住了。

我对我父亲说,我是不会在乡下呆一辈子的。

我父亲吃惊地看着我,不说话。最后,他抽起了烟,好半天才说,哪看看你家祖坟上冒不冒青烟吧。

我只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每次我从学校里回来,看到村子里那占了整片整片地的房子,心里在高兴的同时又非常复杂。

到了1990年春天,在村子里,只要五叔与马伢家住着低矮的破旧的老房子。陈八丑由于把房子输了出去,便在村子里有一天没一天地给别人家打长工。特别是给六狗子叔家打工。

我父亲说,这与过去有什么两样呢?过去地主家也有打长工的。

我母亲马上打断他说,他总得找碗饭吃吧?

我父亲便不吱声了。

33

又过了一些年,人们更加富裕起来。这时,镇那边开始出现了一些更为新鲜的事物。镇那边开始有了楼房,出现了摩托车与出租车;人们的腰里,开始出现了BB机,出现了手提的电话;出现了过去的窑子,出现了一群又一群生意人和嫖客。派出所开始不像往日那样抓这些“大”问题了,他们有时还和那些拉客的女人联合起来搞生产经营,罚的款项使他们在镇上第一家盖起了漂亮的办公楼。再过一段时间,又出现了当铺和首饰铺,出现了洗头房和桑那浴,出现了一些莫明其妙的年轻或年老的传教士,反正五花八门,要什么有什么。我们镇上的年轻人,开始一群又一群的在晚饭后,往镇那边跑去了。他们开始穿上了奇装异服,把头发染成各种样子出去打工。小孩子们不读书便在镇上当钟点工,或是帮大人们看店,人们在口头上每天谈论的便是如何赚取更多的钱财。

那时我已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考上了大学,到很远的一个城市里上学去了。我原想像陈库存那样也学习法律,而我母亲要我学习政治,她认为把政治学好了便可以当官——因为无论是镇上还是村子里,当官的那些人都发了洋财,包括六狗子叔,已在镇上盖了两幢楼房了,还私人卖了一辆红色的桑塔娜,每天早上开到村子里来转一圈,算是上班,原后到镇上去守他的铺子——他开了一个大大的批发部,还兼营着一家出租公司,以及一个小旅馆——因为从东北那里来了许多高大而又胆大的小姐,他的生意一天天地红火起来了。而他的弟弟赖四,则在镇上开了一家洗足楼与一家澡堂,因为有小姐为客人搓背,所以生意也一直很好。

只有我父亲,他还是承包着村子里的责任田,每天与我母亲日出而耕,日落而息。我弟弟说,他们每天回到家里,总是要感叹世风日下。因为他们好像一下子接受不了这突如其来的一切,因此显得相当的痛苦。不过我母亲对我说,当我父亲听到我考上了大学时,他高兴得喝了一宿酒,最后还吐了血。

我考上大学时留洋的大学生陈库存还没有回来。否则我们可以把村子里的问题好好地探讨一下,我后来一直把他当作自己一个知心的朋友,可是他一去便没有消息。他家里也很少收到他的来信。我很有些惦念他,和他家里一样。因此,在上学时我一直考虑到报什么学校好,我父亲说,报军校吧,到军校里你便不会变了,那里有组织有纪律。

我父亲一辈子都一直相信组织,因此他坚持着让我报了军校。我妈妈对此很高兴,因为她听人说军校毕业了便是一个军官。

反正是一个官呗。我母亲对人说。

村子里的许多人对此不屑一顾,因为他们觉得军官的薪金太低,还不如村子里没有上过高中的小丫片子们,她们在镇上的企业里一个月要拿好几个数。但我家里一直想我做一个公家人,于是我便做公家人了。我母亲说,谁知道以后的社会会怎样呢?做一个公家人,最稳当,不会犯错误。于是,我便上军校了。

为此事,我曾私下里征求过五叔的意见。五叔第一次很温和地对我说,孩子呀,你爱上什么样的学校便上什么样的学校,只是要好好地做一个人便行了,做人才是最重要的。做官是一时的事,做人却是一辈子的事。

那时五叔已经瘦得像一块直立着的骨头了。他还是爱在村中走来走去,但从来不到镇上去,看到我们村的年轻人每天晚上往镇上跑,他总会骂一句“娼妈养的”,因此村子里的年轻人对他恨得牙痒痒的,希望他能早点完蛋。

五叔并不在意这些,他只是穿着他的黑色长衫,在靠近山那边进行无休无止的孤独的散步。

34

    我上大学后,很爱向家里问一些家乡的消息。没有什么比家乡的消息更能引起我的关注了。其中问得最多的,便是五叔。因为我在大学里,才越来越觉得陈库存说的那句话是真的,越来越觉得五叔是一个民间的艺术家。

终于有一天,在上高中的我弟弟写信告诉我,五叔死了。

我奇怪于我对五叔的死没有一点惊讶,好像五叔活着时就已经死了似的。可让我感慨的是五叔临死前的一切。

我弟弟说,五叔好像知道他会死的似的,那天夜里村子里非常平静,看不出与往常有什么两样。五叔死得悄无声息,没有一点动静,因此忙碌的人们甚至还根本没有想到过他死还是没死,人们在忙于赚钱,根本没有谁在意五叔是否在村子里存在过。

五叔是在人死了三天后发现的。马伢的母亲在走亲戚两天后回来,对我母亲说,怎么不见五哥出来了呢?

我母亲这才恍然一悟,是呀,怎么不见老五出来了呢?好几天也没有见他出过门或散过步呢。

两个女人开始有些不祥之感。我母亲说,我前天碰见他时,还听到他咳得很厉害。我问他,他说没什么,老毛病。

于是她们央求我父亲去敲五叔的们,我父亲从那次五叔说书失火后,一直没有登过五叔家的们,因此他开头还心怀忐忑,但拗不过两个女人的劝,便硬着头皮去了。五叔还是住在那间破房子里面,我父亲敲了半天,也没有反映。于是他回来对七婶说,他会不会出门了?

七婶说,不会。前几天我们商量好了,要在一起过日子,我这两天便是到娘家说这事去了。

七婶说完脸开始红了。她低下了头。

我父亲的脸也红了一下。不过他很快恢复了原态。他说,那我再去试试吧。

于是他们三人又来到五叔的房前,我父亲突然觉得在村子里那么多漂亮的房子中间,五叔的房子看上去像一关坟墓。我父亲甚至还为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当他把手拍在那扇漆黑的门上时,一种凉意突然涌上了我父亲的心头。

一下,两下,三下……

没有任何反映,没有。七婶的脸猛地沉了下来,我父亲转身对她说,要不,算了?

七婶说,我这里有他门上的钥匙。

我父亲奇怪七婶怎么会有五叔门上的钥匙,但是他没有问。他只是接过七婶手上的钥匙打开了门,三个人推门进去,屋子里黑洞洞的——的确像一个坟墓。我父亲对七婶说,你闻闻,什么味道?

我母亲吸了吸鼻子说,好像有一股臭味。

七婶突然抽泣起来说,莫不是他……

我母亲严厉地说,你莫瞎说!

我父亲拧亮了打火机,便听到我母亲大叫了一声,然后听到后面有什么重重地摔在地面上,发出咣当的一声响。

天哪,五叔真的死了!他的两个眼睛,深深地陷进了眼眶里,但睁得大大的,在黑暗中透出一种凉意。

我父亲感到自己的身上出了一身冷汗,尽管是九月的天气,他还是感到腰间上凉瘦瘦的。回过头,他看到七婶倒在了地上。

35

五叔在临死时,身边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其中有他常说的《杨家将》、《七打赵家楼》、《说唐传》、《三国演义》、《西游记》、《七侠五义》、《水浒传》等等。他的枕边,还放着他说书时曾用过的木梆子,那面鼓由于让陈八丑当初偷不成便给摔破了,五叔还用油布包了一下,放在哪里有些落寞。

五叔死在自己的床上,由于几天没有人发现,因此老鼠毫不客气地咬去了他的半个耳朵。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好像透着一股怨气和怒气。

在入敛的那天,他的眼睛就这么一直睁着。七婶用手去摸那双眼睛,想要给他闭上,但怎么摸也闭不上。七婶心里便慌了。

七婶说,你走了,便解脱了,难道还要怨我么?

七婶一边说一边又去摸眼睛,五叔还是没有闭上。七婶便想起了什么,她对马伢说,跪下!

马伢看了看七婶,极不情愿地跪下了。七婶说,叫爹!

马伢抬起头来,看了看周围的人。我父亲他们见状便出去了,我母亲的眼泪掉了下来,她说,伢呀伢,你就叫他一声吧,他一生受了那么多罪!

马伢便哭着叫了一声:爹!

七婶哗的一下哭开了。她好像看到五叔脸上有了一丝微笑,便又伸出手去摸五叔的眼睛,但五叔还是没有闭上。

七婶心里便有些慌了,她气恼地说,你生前受罪,死了还有什么心愿没了么?你给马伢盖了房子,不久前他又定下了一门亲事,说上了媳妇,现在他终于叫你爹了,你还不满足么?我的人啊,你在世上活得不如一只鸡啊!

七婶一边哭一边数落,但五叔的眼睛还是没有闭上。我父亲站在那里,突然有些害怕起来。他看了看我母亲,我母亲脸上也是一脸的惊慌。

七婶突然想起了什么,她哭着说,你一生想说书……可说不成书啊……受苦受罪受累……现在还想说书啊!……你莫不是还想敲一回鼓……说上几句啊……要是的,你就闭上眼走吧……莫吓得我们不敢出这个门啊……

七婶哭着便用手拿起梆子猛地敲了一下鼓,只听见“咚”的几声后,转过身来,五叔的眼睛真的闭上了。

一屋子人全都怔在那儿。

36

   他们都问饭后干什么去,这是最没有意思的一个问题了。

   我们总不会去听五叔说书吧……有一个人高声地回答说。接着便有吃吃吃的笑声传出来。一群人一哄而出,向着镇上那个方向去了。   

   镇那边的灯很红,酒很绿……女人…很好看的……

   每次他们在吃完饭后,都这样问,然后又都这样答。

   他们的笑容很灿烂,他们的面孔很新鲜,他们的头发很怪亮。这是我们那个镇上,最新一代的年轻人。按五叔的话说,他们是将要堕落的一代。

   但是五叔再也管不了他们,因为五叔已经死了。他再也不会从那间黑房子里面走出来了。

房子里黑漆漆的,像一座坟墓。偶尔有捉迷藏的小孩们走进去,发现屋子里黑漆漆的,墙壁和家具,一切都黑得放亮。

后来,那间房子在一个风雨飘扬的夜里倒塌了,它渐渐走出了人们的记忆——此后过了好些年,大学生陈库存留在国外没有回来,村子里好久好久,都没有人再提起五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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