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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篇小说:《一路花香》(2)

 新用户910774DV 2021-07-07

         2

    事实上也是这样,我来后不几天便知道,这两个女兵看不上我。
    孙莉说:“一个南方人,却长得北方的相貌,鼻子却又没有北方人的挺拔,一点也不秀气。”
    孙莉是当着我的面说的。我感觉到自己好像受了伤害,想说当兵又不是选美,但刚来,我还不熟悉情况,不敢多说。再说,我想过了,无论她们看没看上我,我不是为了她们而来的,也没有对她们抱有什么想法,由她们说去吧。
    我甚至还想,总有一天,要叫她们重新认识我。
    孙莉却一直想挑我的不是。有一天她又说:“李左右,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我说:“班长,我想听真话。”
    当吴班长不在的时候,我一直称她为班长,她挺高兴。不过她还是毫不留情地说:“你看你,穿着肥大的军裤走来时,站远些看,简直像个小皮球。”
     我还以为她要表扬我呢,没想又在挖苦我。我听了挺恼火的,但不敢应声。我最害怕与女孩子吵架斗嘴了。因为我不会说话嘛。
    其实我心里是这样想的,孙莉长得也并不漂亮嘛。她圆圆的脸,胖嘟嘟的身材,单眼皮,比班长吴虹差多了。要不是她笑起来脸上还有两个小酒窝点缀一下,我想她是要怎么不可爱就怎么不可爱。
    我过去没当兵时,一直觉得女兵们特别漂亮,但是来到部队后,我发现漂亮的女兵并不是太多。
    为了以后和她们相处好,我决定不得罪她们。
    于是,我尽量想装作老实,装作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
    每次,当我的目光从班长吴虹或副班长刘莉脸上略过的时候,我告诉自己目光在那几个地方停留的地方绝对不能超过五秒。所以,即使我一直在用心看她们时,她们并不知道。
    孙莉的话多,说完后希望我表态,我一表态她又认为我是牛头不对马嘴,我便宁可选择沉默。
    每当这时候,孙莉便要叹息着说:“人家都说南方人机灵,我们卫生队,来了个马大哈呀。”
    我装作没听见似的。不搭腔,她往往觉得更没有意思,于是忙自己的工作去了。
    吴虹说:“她这个人,是刀子嘴,你让着她些,男子汉嘛,大肚量。”
    我看了看班长,觉得她与孙莉相比,挺顺眼的。但我的目光只能停在她的鼻子至嘴角,其它的地方,我是不敢看的,看了让人紧张。我没有想到当兵之后,我会有如此强的性别意识。

    初来时,我什么都不懂,每天等着班长吴虹给我派任务。但她给我的任务是:跟着我就行了。
    于是,我每天跟在她屁股后,在卫生队里晃来晃去,吴队长看了说:“哟,这个人,倒像你弟弟。”
    吴虹笑了。她的笑总是一带而过,看不出实质的内容,不晓得她在想些什么。不过,队长这样一说,我便觉得她看我的目光有些温柔,心中不禁暗喜。
    孙莉看出了我离班长较近,便问我:“李左右,你为啥老躲着我呀?”
    我说:“我躲着你了吗?”
    她说:“就是。”
    我说:“那麻烦你对班长说一声,让我跟着你吧。”
    我一边说一边用手去擦眼睛,显出非常窝囊的样子。她看了说:“得,拜托你别跟着我了,你看你的衣服,才来几天就脏兮兮的。”
    我说:“就一套衣服嘛,洗了没得换的。”
    她说:“别找理由好不好?你要是想穿我的,拿去好了。”
    我说:“你是女的,我怎么能穿你的衣服?”
    她可能发现自己说错了话,哼了一声说:“拜托……快干你的活去吧。”
    我飞快地逃走了。
    到卫生队来还不到一月,我便感觉到了她对我不太友好。我的老乡老宋说:“别戒,每个女兵走到哪里,都希望男兵们看她,目光越多,她们越高兴,但她们脸上故意装出冷若冰霜的样子。”
    一个月中,老宋跑过来找了我四次。第一次来时,我对班长吴虹说:“这是我的老乡老宋,给团长当公务员。”
    老宋的腰挺了挺。
    我以为这样说,她们会对老宋另眼相看,让我这个老乡也沾沾光。
    孙莉说:“唉哟,团长的公务员,看上去还像个干部嘛。”
    老宋开头没明白孙莉在讽刺他。他装作谦虚的样子说:“哪里,哪里,多多关照。”
    孙莉吐着口香糖斜视着他。
    老宋又说:“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说。”
    这是老宋在电话中常对每个老乡说的口头禅,让每个老乡都挺感动。没想孙莉毫不客气地说:“啊,还用不着,什么时候我提干时你给团长吹吹风,投我一票就行了。”
    说完她一扭屁股走人。
    这话明显的在讽刺老宋嘛。老宋还显得挺得意。
    班长吴虹在老宋走后也对我说:“部队要搞五湖四海,别搞狭隘的老乡关系。”
    我想,老宋要来我也没办法呀。
    老宋后来也看出了她们对他并不欢迎,但他对我说:“李左右,女兵嘛,我了解,向来喜欢装出清高得不得了的样子。她也不看看她长的什么样!”
    话虽这样说,老宋还是多次找借口跑到卫生队来看我。其实我知道,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并不是想来看我的。在同年兵中,我太普通太普通了,放在哪里我都像戈壁滩上的一块小石头,怎么看怎么不起眼。老宋这样自负的人,怎么会看得上我呢?
    他来时,往往人站在我的房子里,却把过道的门开着。听到有脚步声,就要把脑袋转过去看。但班长与孙莉都装作没看见似的,不理他。
    老宋每次把目光从女兵的脸上收回来,便叹息着拍拍我的肩说:“你真是上辈子做了好事修来的吧……”
我嘿嘿地笑。
    老宋便迈着八字步,带着遗憾慢吞吞地走了。
    我站在那儿想,也不知道当初那个黑脸的参谋从哪个地方看到了我的老实,可能是看到我长着一张北方人的脸吧。
    后来我才知道,卫生队前任班长,服役时曾偷偷地与一个女兵谈恋爱,让团里知道了。团里没有声张,但迅速安排他们复了员。
    卫生队刘队长总结说:“卫生队这个地方,没有女的不行,女的多了也不行;没有男的不行,男的多了也不行。”
    男女在一起,总会有些故事,这是人所共知的事实。为了从主观和客观条件上消灭这些“故事”,团里觉得卫生队是个需要“重点防卫”的地方,所以选人时,很是用了点功夫。卫生队刘队长说了,来卫生队的男兵要具备这样几个条件:一是年龄要小,二是长相不要太帅,三是人要老实,四是要从农村来的兵。
    黑脸参谋暗中综合考察了整个新兵连,才挑中了我。
    当然,这些都是我后来从孙莉的嘴里才知道的。

                                                        3

    卫生队在团部大院边上。这个角落怎么看就显得有些萧条,一大堆渐渐变绿的树,包围了这儿后根本看不出这里还有这样的一个院落。卫生队的后面是一条铺满了石子的土路,每当维吾尔族的人唱着歌从后面经过时,他们的马车便会扬起一路的灰尘。
    这里原来开有一个通向后面的小门,是用来应急的。因为从团部门口出去,还要弯上老远的一段路。但是,由于许多战士知道了这个秘密后,请假没批准时就偷偷地从这里出去。纠察们在挨了参谋长的许多批评后,发现了这个小后门,就到团里告了一状,团里让营房科把后面装上了一扇小铁门,门虽小,却上了一把特别大的锁。从此再也没有人从这里偷溜了。
    这事一问老兵们都知道。新兵们连卫生队在哪里都不知道,更不会知道这里还有一个后门。
     说真的,卫生队平日比较清冷,来人很少。即使来了几个病人,也是一些军官或志愿兵的来队家属。她们很易于满足,能够随军到这里,有个公费医疗,把她们感动得不行。随便开点什么药,她们的脸上便有喜悦。要知道在农村,或者失业太多的城镇,多少人有了病不治啊。
    孙莉叹息着说:“她们太容易满足了。”
    班长说:“她们好不容易摆脱了农村,来到这里,当然能感受到部队大家庭的温暖。”
    两个女兵对那些家属非常客气。这是我没有想到的。因为在我眼里,总是觉得这些女兵们瞧不起人。
    家属们经常到卫生队来,有个小病也不忽视。好像是一下子从外地来,掉进了保险库里,要美美地体味着做人的滋味。当兵的则完全相反,他们来得挺少。这些小伙子们一般身体挺棒,来部队训练一阵后,一个个像牛一样结实,得病的挺少。即使那些真正有病的,也不外乎是个伤风感冒,咳嗽发烧,头痛脑热,不用队长,我们呆了一阵便能应付得了。加之卫生队并没有什么好药,战士们也不喜欢来看病。我亲眼见到那些战友们,几次把医生开的药条撕了说,又是这些狗皮膏药,还不如不要呢。
    我一般不敢接话,他们都是老兵,我不敢批评他们。
    而吴虹与孙莉就不一样了。只要听到老兵这样说,她们就会反驳:什么什么?你是哪个连的?没病跑到卫生队来干啥?我们的药品是正常渠道进来的,你这样说要负责任!好呀,你这样对待我们的工作,那你把名字留下,我与你们连长指导员通过电话,让他们给你开开小会,做做思想工作,看你们还能不能入党,转志愿兵……
    她们一脸的认真,还表现出很生气的样子。她们一说,那些老兵也有些害怕了。一般假装争辩几句,然后说好男不和女斗,头也不回地跑了。个别胆子大的,没话找话,想和她们搭几句,但班长脸一黑:“走不走,再不走我便给军务科打电话叫纠察来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老兵们便会败下阵来,落荒而逃。
    他们一跑,两个女兵便开怀大笑起来。
    孙莉说,李左右,我告诉你吧,在部队,是新兵怕老兵,老兵怕女兵,你就乖乖地接受我们两人的统治吧。
    她好像挺有经验地笑。
    我问:“那女兵怕什么呢?”
    孙莉摸了一下头说:“女兵?女兵……女兵什么都不怕!”
    吴虹说:“你别瞎说。赶快去看看昨天的那个病号吃饭没有。他们连队忙,到现在也没有抽出人来陪床。”
    孙莉极不情愿地去了。
    后来,孙莉告诉我说:“李左右,你知道吗,我并不是不想干活,我就是不习惯听班长的指挥,好像多大个领导似的。”
    我不敢表态,便不吱声。
    孙莉说:“李左右,你这个人还挺滑头的。”
    我只是笑。她有些气恼地扭着屁股噘着嘴,一步一摇地走了。
    我来了一个多月后,便渐渐地感到卫生队好像没什么意思。一天也听不到训练的声音,一天也见不到队列,几个月摸不到枪,一点兵味也没有。两个女兵穿着军装倒有些兵味,但与她们站在一起,我的心里老是想些别的,还是看不出兵味,心里有些失落。
    不过,让我感到高兴的是这里有充裕的时间,我还可以看书,我以后还准备考军校呢。
    我把这个想法对老宋讲了。老宋以老机关的样子告诉我说:“李左右,你可不能太明显,先得好好表现,太明显了你们班长可能不会高兴。”
    我说:“不会吧,部队不是鼓励大家考军校吗?”
    老宋说:“你看吧,如果你想考军校的念头太明显,她们一定会认为你耽误或影响了正常工作,会对你有看法。”
    我说:“那是那是。”
    老宋说:“凡事要长个心眼,我说你傻,你还不服。”
    我说:“感谢感谢,到底是在首长身边工作,见识不同。”
    老宋说:“要不是老乡,我可不会说这话。”
    老宋便在我的房子里抽烟。一边抽烟一边用眼睛瞅门外,有几次我把门关上了,他又装作没事似的打开。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便不关了。
    老宋吸烟挺厉害,一会儿我的屋子里便烟雾萦绕。
    看到有烟雾从我的门里飘出来,班长吴虹从外路过,敲着我的门说:“李左右,是不是你的被子着火了?”
    我连忙跑出来说:“报告班长,不是。”
    她冷冷地打量了一下老宋,老宋像个弹簧一样从床上弹了起来,伸出了手说:“大班长,你好。”
    吴虹没有握他的手。她冷冷地对老宋说:“请不要在这里抽烟,卫生队里有些易燃物,出了事谁负责?”
    老宋把烟掐了说:“坚决服从班长命令!保证下不为例!”
    这时孙莉也过来了。她说:“没事来这里瞎转啥!”
    老宋挺尴尬。
    两个女兵看了我一眼,说:“李左右,拿上铁锹,和我们一起去给菜园子浇水,今天团里放水来了。”
    我站了起来,看看老宋。老宋说:“去吧,班长的命令要坚决执行!我也走了。”
    我便拿起铁锹,跟着两个女兵出了门。老宋这时却若无其事地唱着歌:“达坂城的姑娘,辫子长啊……”
    吴虹说:“李左右,你的老乡看上去像个老兵似的油滑,你可别跟着他学坏了。”
    我说:“他给团首长当公务员呢,团首长身边的兵来是坏,还能当公务员?”
    孙莉说:“李左右,你的意思是我们没当公务员,就不是好兵了?”
    我连忙申辩说:“不是不是,你当然是好兵,不是好兵还放在治病救人的岗位上?”
    吴虹笑了。还是那种浅浅的。
    孙莉说:“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也说不清我是什么意思,于是扛着锹,跟在她们身后,啥出不说了。一路上,我看到不少路过的兵们,向她们行注目礼。我便又挺起了胸膛。个别大胆的兵,还冲着她们吹起了口哨。
    吴虹冷冷的不说话。
    倒是孙莉,转过头去做鬼脸。等人家笑时,她又怒目圆睁,让兵们的笑容一下子静止在脸上。
    我心中暗暗发笑,很想甩开喉咙,高声地唱一支歌。
    戈壁滩上六月的风,吹得人心里直舒服。高高的胡杨树上,开始渐渐有了绿意,长出了一些调皮的芽子,放眼望去,一排又一排整整齐齐的树,像我们新兵时阅兵似的,站在那里任凭风儿的调戏,一动也不动。这时,团部不知从哪里引来的水,一股脑儿地奔流过来,淹没了那本来有些发白的土地,我仿佛听到了树木在滋滋滋地生长的声音。因此,我跟在两个女兵的屁股后,干起活来特别有劲,也特别卖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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