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念中学的时候，我们安徽的语文课本上有一课叫“葫芦僧乱判葫芦案”，节选的是《红楼梦》里的第四回。（不知道现在语文课本里还有没有这一课） 这一回讲的故事，主要就是有一个叫贾雨村的人，徇私枉法，判了一个争风吃醋引发的案子。通过他来揭示宁国府、荣国府的权势熏天，了解封建社会的黑暗吧。 案子的主人公是薛蟠和一个姓冯的公子。这两个人争的风，吃的醋是一个叫“英莲”的女孩子。 奇怪的是，那一回里贾雨村和那些权势熏天的骚操作，没有吸引我，相反，倒是对里面的小人物“英莲”留心起来了。 我一直想知道她后来的命运如何，曹雪芹会怎样去写她的哭，她的笑，她的生活。 一直拖到今年，我终于读完了120回本的《红楼梦》，才猛然发现，这个叫“甄英莲”的小姑娘，真正是“真应怜”。 2 她可能是《红楼梦》里最苦命的女人了。 从小姐里看，她比林黛玉还惨。林黛玉好歹还享受过十几年的父爱，在大观园里也有贾母照着，贾宝玉爱着。 从丫鬟里看，她比“担了虚名”的贾宝玉的丫鬟晴雯、上吊了的贾母的丫鬟鸳鸯，都要惨。 她的命运到底有多苦？ 从短短十几，最多不过二十来年的人生里，我看了一下，她至少经历了四大苦： 从小被拐，家破人亡。天资聪颖，沦为下人。主母不容，饱受折磨。所托非人，难产而死。 先说“从小被拐，家破人亡”。 “英莲”本来出生于官宦之家，生的粉嫩玉琢一般，父母只有这一个孩子，疼爱无比。 结果不幸在四岁那年元宵，被仆人带出去看灯，被拐子拐走了。 这一对夫妻膝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女儿，现在丢失了，打击有多大，可想而知。 更没想到的是，两个月之后，一把大火，把一个小康之家烧得精光。 父母生计没有着落，自然也没法再找女儿了。于是去投靠老丈人，还被反复奚落羞辱，最后父亲大受打击，出家一走了之了。 一个三口小康之家，自此就算是家破人亡了。 3 再说“天资聪颖，沦为下人”。 香菱被拐走之后，被拐子养大。 养到十二三岁的时候，有了几分姿色。这个拐子骗她说，家里没钱还债要卖她。刚好本地有个姓冯的人家看中了，准备买回去做妾。 偏偏这时候薛蟠又来了，横生一脚。这个有名的呆霸王、纨绔子弟，硬生生打死了冯公子，抢了她。 然后从“英莲”改名“香菱”。 香菱是很聪明的，从她学诗这件事就能看出来。 有一天大观园里的贵族小姐们搞起了诗社。这本是贵族小姐们的情趣，偏偏香菱也想学起来了，晚上看书到半夜。 几经失败之后，也算是写出了 “精华欲掩料应难，影自娟娟魄自寒”“博得嫦娥应借问，缘何不使永团圆”的好句，赢得了小姐们的赞赏。 但是赞赏其实不等于接纳，从学诗之初，就被打趣、讥讽，说她“得陇望蜀”“想汉子”。 她事实上是融入不了小姐们的圈子的，等级、阶层的鸿沟之前，她的命运风叶飘零，不能自主。 在大观园里，说到她，我觉得最扎心的地方是，她是四岁被拐的，那时候记忆也不太深。 如果就此朦朦胧胧的壮大，稀里糊涂的被卖，自己不知道自己是被拐的，那还不算苦了。 毕竟在古代人口买卖很寻常，经常有父母日子过不下去了，把子女卖给大户人家做妾、做丫鬟的事。 真正的苦，是她被拐了，而且知道自己是被拐来的。而且这个“被拐”的伤口还被人反复揭起。 有一天，大观园里的小姐们听说她来了，都去问她可还记得被拐的情形。她也只能附和着说一些“不记得了”的话。 被拐人生之苦，还要被人反复揭，伤口上反复撒盐，那就是苦上加苦了。 4 再次，说“主母不容，饱受折磨”。 薛蟠抢了她，喜欢了没几天，又看她做马棚风一样了。 大家都觉得“那薛大傻子真玷辱了他。” 熬到薛蟠娶了正妻夏金桂，照道理应该要过得好一点了。 结果呢？这个主母夏金桂不是一个善茬。 入门没几天就开始找香菱立威。要她陪睡，又装病说是香菱气的，又自扎纸人，诬陷香菱害她，还愣是给她从“香菱”改成了“秋菱”。 一次冲突里，在主母的诬陷下，薛蟠不知青红皂白，拿着一根大门闩劈头劈面打了她一顿。那种大门闩，不知道有人见过没？ 我们小时农村老屋子里用来闩门的，一般是木头做的，有一米多长，胳膊粗细，打起人来搞不好会要命的。 在薛蟠和主母的淫威折磨下，又受气，又挨打，香菱本来身体就弱，落下了“干血之症”。 这个病我也不太了解，查了一下，就是月经不调，人会渐渐干瘦枯萎，生命力萎靡。 这一段日子，香菱被折磨的很惨。惨到薛宝钗也看不下去了，把她给带走了。 最后，“所托非人，难产而死。” 在第五回里，香菱的判词是“根并荷花一茎香，平生遭际实堪伤。自从两地生孤木，致使香魂返故乡。” 这个判词不难理解，就是一生遭遇让人伤心，直到最后死了，才魂归故里。 至于是怎么死的，从前八十回里看，很可能是被薛蟠虐待致死的。但是可惜的是，曹雪芹只写了前八十回，现在的后四十回是高鹗所续。 就算在这后四十回里，高鹗也还是基本延续了曹雪芹的思路，没有给香菱一个好结局。 书里最后说香菱是“难产而死”。具体情形如何，没有直接描写，只是借由已经大彻大悟的香菱的亲爹一番话里说出来了： “小女英莲幼遭尘劫，老先生初任之时曾经判断。今归薛姓，产难完劫，遗一子于薛家以承宗祧。此时正是尘缘脱尽之时，只好接引接引。” 5 一生二十余年，被拐，被打，被弃，无爱，难产，“甄英莲”啊“真应怜”。 我看完《红楼梦》之后，当然也为林黛玉贾宝玉而伤，但真要说读完这部伟大的著作，最为谁伤？ 还是香菱。 如果没有从小被拐，那她自然会成长为小姐，生活、嫁娶无忧。生于诗书官宦之家，又天资聪颖，自然也会知书达理，光彩夺目。 但是这一切都是如果。 她还不知道，四岁那年元宵，出门看灯之际，命运的河流已经悄无声息地转了一个大弯。一切再也回不去了。 今日互动 你读过《红楼梦》吗？最被哪个人物打动？欢迎留言聊一聊，我将从留言中抽取一位朋友，赠送一本经典好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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