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发生在清咸丰年间的邹东白莲教“起义”，以白莲池为核心，其重点在凤凰山平山，北至尼山一带，一度曾席卷邹鲁大地，蔓延至附近多个州县，后于同治二年秋被僧格林沁统帅的清军镇压，最终惨败于凤凰山平山。“起义军”首领宋继鹏、郭凤冈、李八、李九等被杀。当时凤凰山下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掩埋白莲池尸骨记碑》载：“同治二年（1863年）七月二十三日，王师平定白莲池，阵斩教逆及伤亡将士，裹挟被难民人三万有奇……。”看到这里让人觉得似乎教军已被斩草除根。其实，白莲教将士并没被灭绝，他们还有人奇迹般逃出活了下来，他们的子孙和后代至今在邹城大地上繁衍生息，其中就有部分是大律村的刘姓人。 记得小的时候，我跟长辈去山后走亲戚，路过凤凰山和平山之间的山口时，二大爷告诉我们，这就是当年白莲教占山为王的地方。据传占据凤凰山和平山的就是宋继鹏和李八李九，说当时为了招降白莲教，朝廷拉来了粮食，派人劝起义军将士领了粮食回家过日子，国家不再追究，但被教军头领们拒绝，还刀劈了上山谈判的清军将领“白大人”，于是官军进行清剿，双方发生打斗。尽管教军缺乏训练，但是用的长矛等武器都是用很长的杆子做的，与清军搏斗时，教军横排成行像一堵墙一样，同时向清军乱戳乱攮，清军兵刃太短够不着教军，接连几次被打败。于是清军休兵半月，从外地（据传说是从河南）运来了长竹竿做成长兵器，长度一律比教军的长一尺多。这么一来，教军的武器够不着清军，很快被打败，不少人被迫从山上跳崖寻死，先跳的死了，后跳的摔不死被追杀，有些人情急之下则钻到死人堆里装死。大律村刘玉启（刘照烈的爷爷）当时才十二岁，被打扫战场的官军从死人堆里发现，带到邹县城里卖给一个无儿无女的老铜匠，五六年后等老铜匠死了发送完，他回到本村，已出嫁的姐姐听说弟弟死里逃生又回来了，于是找到他，姐弟俩痛哭一场，帮着认回了自家的土地，空闲时他做些铜匠活，凑凑合合生活下来。现在，他的后代已繁衍近百人。同治二年（1863年）平定白莲教时，刘玉启12岁，到上世纪30年前，70多岁，我大伯1912年生，已16、7岁，曾亲自听取刘玉启及长辈传说白莲教情况，上世纪六十年代距平定白莲池仅百年许，相信当时大伯及村民的传说还不致离谱。 后来我很想核实此事，可惜大伯二伯皆已辞世。前些年，我回家偶遇本家一个90多岁的三哥啦家常，与他谈起此事，他说确实有这回事，他也曾听老人啦过此事，还亲眼见过人家有祖传的铜匠铺。2017年我们参与大律村志编修，组织部分村民座谈村情，刘广生等几个高龄老人介绍说，文革前确实见过刘玉启的后人刘昭烈等曾拉着铜匠圆柱形的大长风箱 出售。看来此事并非无中生有，大律村确有白莲教教军的后人。 造成教军失败的一个重要原因是笃信邪术，起义军首领宋继鹏不知从哪里搞来的“天书”，说什么骑着井绳能上天，坐着席子能驾云，念什么咒语就能枪刀不入，酷似天方夜谭。据民间传说，有个道人将包裹寄存在宋继鹏家里后云游四方，其包裹内有几串钱，宋继鹏手头紧时就取一些用，竟不见那几串钱减少，于是就经常去一些用。待老道人三年后回来发现自己的钱少了，宋继鹏让算算具体数目好归还，没想到数目多得连宋继鹏整个家业也抵不上。老道说，“你也别还了，我给你一本天书，你就按书上说的向老百姓传播上天的旨意吧！”显然纯属捏造杜撰。与陈胜的“大楚兴陈胜王”一样同属借鬼神蛊惑之术。由于笃信邪术，清军攻来时许多人都闭目念咒盘着腿坐以待毙，清军随意砍杀，人头纷纷落地，惨叫声起，有人睁眼一看，恍然大悟，撒腿就跑。许多人没有抵抗，就做了刀下鬼。加之清军将平山凤凰山围困，控制了水源，白莲教将士饥渴难当，体力不支，教乱很快被镇压。 教乱被镇压后，清军在凤凰山后圈里设杀人场专门屠杀数千教军俘虏，有老人感慨：不少孩子系被裹挟入教死得冤枉。清军主将也有同感，决定十五岁以下不再杀，谁知就在清军将领监督统计俘虏年龄时，有个五大三粗的教军头领突然夺过清兵武器朝清军将领砍来，清将眼疾手快勉强躲过，一怒之下把手一挥：“死有余辜的反贼，全都该杀！”于是清兵挥舞兵刃开始屠杀，无论老幼，全成了清军的刀下之鬼。 据凤凰山一带民间传说，道人给宋继鹏“天书”曾警告他安心传道，如有异心必遭恶报。”后来宋继鹏兵败被杀，也许正是报应。 当年对“骑着井绳能上天”等传说我总觉得似是而非，但多年以后我读到蒲松龄（1640—1715）的《聊斋志异-偷桃》，蒲松龄说自己幼年赴郡试曾观此术且有精彩描写：术人持绳“往空中掷去，绳即悬立空际，若有物以挂之。……子乃持索盘旋而上，手移足随，如蛛趁丝，渐入云霄……”蒲松龄“以其术奇，故至今犹记之”，并说“后闻白莲教能为此术，意此其苗裔耶？”蒲松龄所处年代早于邹县白莲教一二百年，可见民间白莲教教徒中很早就有人善演此魔术，并以此蛊惑群众入教，凤凰山一带民间传说或非空穴来风，宋继鹏等人会不会演这个魔术已无从可知，或许仅仅借以蒙人而已。 据史书记载，宋继鹏是邹县凤凰山后田黄社白莲池村（又名白龙池）人，初识文墨，清咸丰年间曾任邹县田黄社正，用咏经书符、为人治病为名，笼络人入伙，实系白莲教变种。先后吸收郭凤岗、李八、李九等入教并成为骨干。以办团练为名购买兵仗火器，建武装，对骨干授以官职，于咸丰十一年二月借捻军入邹之机，宣告起事。接着就包围邹县曲阜两城，捣毁尼山书院、火烧颜母林。 据当地百姓传说，老百姓一旦入教，钱粮一律充公，白莲教在凤凰山西部的平山上设有夜市，俗称“夜猫子集”，用于教内互通有无。有不愿入教者白莲教施以多种手段进行逼迫，庄稼被强行收割，家里粮食抢光，人身遭迫害和限制，大律村刘成好，因不愿入教而被教众扒光衣服抛于雪地活活冻死。泗水县清苗馆镇西黄土村有大律刘姓传说，清咸丰十一年因遭白莲教祸害，辗转逃难迁居此地。据该村刘姓人介绍：“听我三爷爷说，最早一辈是这样迁移过来的，祖先的老家是邹县大律，祖上兄弟3人，会拳脚功夫，家境过的很殷实，当初白莲教想拉他们入伙，他们不同意，起了冲突，白莲教进行报复，全家被灭门，当时老祖还是个几岁的孩子被人救了出来，流落在外，后来想回去，只隐约记得老家附近有个黄土崖村，结果泗水这边也有黄土崖，因此阴差阳错地就来到了这里”。可见多数教众不愿入教，只是身不由己，多系被迫入教，白莲教不得人心。为逃避祸害，附近不少村民远逃外县他乡，百姓称为“跑反”，导致当地各村人口锐减。据说当时黄家林等地团练办的较好，加之地形复杂便于躲避，大律有不少人家逃去暂避。 后来白莲教被僧格林沁所部清军镇压，百姓有不少捐资助剿者，邹东水河村洪山上的魁星阁就有当时村民捐资助剿的碑刻。当时邹县溪湖厂岁贡生，候选训导，举乡饮大宾韩大鹏，善医学，著有《八桂堂诗集》。同治年就倡议出疏，募资于凤凰山建亲王祠，撰文志剿匪功德，并有《吊忠亲王诗》。老百姓也有顺口溜云：白莲教瞎胡闹，经不住圣军三大炮。 可见宋继鹏的白莲教失败与其祸害百姓不得民心不无关系。清代流传于邹滕费一带的民间的说唱词《“姐妹调”—— 打“白莲教”》亦可佐证。 白莲教被镇压后，凤凰山后至田黄一带几乎成了无人区，成为外地流民移居的乐园，民国二十一年撰《邹县地理志》的县教育官员张丕矩祖上就是那时迁居大峪口村的。宋继鹏对邹县最大的贡献在于，让田黄一带的原住民死绝，把地方让给了没有土地的外地流民，为人家免费提供生存空间。白莲教对文化的摧残也是无法回避的，一开始举事就首先烧了尼山书院。凤凰山一带大王庙、云蒙寺、朝阳寺、开元寺等古代宗教圣地也多在白莲教乱过程中，被视为“异教”拆除构筑防御工事，遭遇了毁灭性的摧残。 那些被宋继鹏蒙骗在“天国”里的教众们，不知不觉于美丽幻想中枉丢了性命。从宋继鹏穿龙袍设白龙池称孤道寡、利用邪术欺骗平民百姓为其当炮灰来看，他的追求目标就是当封建帝王，而并非为民造福，可见宋继鹏是不折不扣的野心家，祸乱社会的大骗子，理应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关于对宋继鹏及其白莲教的评价，民国之前均称其为教匪。但不知为什么，却有一些别有用心的人热衷于利用方志撰写等活动为宋继鹏之流杨帆招魂，对鸡鸣狗盗之徒惺惺相惜，把教乱升格为“起义”，妙手回春地把一个鸡鸣狗盗之徒描绘得正义凛然，呼之欲出，令人深思。 附： “姐妹调”—— 打“白莲教”： 正月里，是新年，王爷领旨去征南，江南湖广没平定，山东又起叫白莲。选上将，差成团，那个山东走一番。百战不怯的陈国瑞，满口应允俺当先。二月里，二月天，王爷打仗掌兵权，副帅选的陈国瑞，副将又是康西南，点红孩儿整三千，急忙赶程奔阳关，一步行程来好快，马过太湖到淮安。三月里，是清明，忽听蓝旗报事凶，毛子困了清江府，里无粮草外无援。王传令，速登城，人欢马叫快如风，黄家营，安上寨，困城长毛影无踪。四月里，天起火，大兵困了毛儿窝，立下长城英名显，四下镇寨一起挪。鬼领路，神泼血，一起领马白莲窝，起这降下天罗网，该死贼儿无处挪。五月里，是端阳，白莲教，把麦抢，城头皇营出了队，好似羊群遇虎狼，只叫匪贼窝里藏，安定这营到那乡，皇营安的冯卯寨，康营又安岩马庄。六月里，天瑞成，雨里虹里去出征，东门活擒刘双印，在内吓死宋继鹏。定巧计，将人蒙，恐被崩了手下的兵，土鬼水鬼咱能借，何况皇营百万兵。七月里，七月七，打开贼营到厂里，李八李九山上跑，宋继鹏架着他的妻，掉了鞋，裹脚飞，湿脚光腚跑得急，蒺藜扎了胸前肉，砂石又硌丫蛋皮，这才知道有天理。八月十五月正圆，大炮轰开猴子山，西北跑了千千万，王爷借旨杀个干，陈大帅把令传，不杀女只杀男，大兵追杀四十里，死尸成山血成泉。九月里，是重阳，山东出了个郭凤冈，眼前东西人跑远，领着儿女返家乡，想当先，咱打粮，把人家追得无处藏，今日大兵破山寨，好像尿幹屎壳郎。十月里，立了冬，陈大帅去歇兵，歇兵不上旁处去，周老爷借道滕县城，摆酒席，来庆功，一县人民贺太平。十一个月，下大雪，王爷歇兵两个月，牵羊抬酒深东户，切草喂马百姓多，个个都念“啊弥陀”。十二个月，一整年，王爷领兵回江南，官员送到十里铺，一县人民焚香烟，“万民衣”，“万民伞”，金色马褂滚龙盘，血染战袍忠良将，令言将名万古传。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