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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岳||【散文】传统建筑物什二题

 白水之湄 2021-07-08


瓦,是乡村元素,是村庄的外套,代表着澄朴的乡情。

瓦是周代的产物,它的出现标志着屋面材料开始由“茅茨”进入“瓦屋”,并传承与延续至今。

儿时父亲拓砖捏瓦、辛苦养家,在他有限的知识范围内,大约还不知道《天工开物》里早有过这样的记述:“和泥造瓦,需掘地两尺,从中选择不含沙子的黏土来造。”

他只知道老辈人怎么干,自己便怎么学,且干得有模有样,而和泥踹泥则是我的乐事。

“脚尖踢出烂泥团,妙在陶轮转处看。盖覆虚空无渗漏,从教头上黑漫漫。”宋朝诗人释绍昙一首《瓦》诗则真实再现了这一场景,活生生地衍引出一种恒远的亲切。

于我而言,萦绕耳膜的是渐次远去的歌谣:滴滴答,下雨了,叫爷娘,盖瓦啦,爷是瓦,娘是啥......

纵向排列的青灰色瓦片,一坡坡,一溜溜,让农人的屋顶平滑而连续,从檐下引向屋面、屋顶,直至遥远的天际,给人以广阔深远的想象空间,间或几只白色的信鸽在此低徊盘旋,咕咕鸣叫,映衬出农家小院的恬淡与安详。

“一梦春雨常飘瓦,尽日灵风不满旗。”李商隐这句诗道尽了春雨落瓦时的雅致风情,毕竟春雨贵如油,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啊。

所以才有了古人把春雨和春泥尊为“春膏”的雅称,“檐滴春膏绝,凭栏晚吹生。”便是它绝美独特的韵致了。

檐滴是瓦屋眼眶中晶莹动情的泪珠。

下雨的时候,雨滴滴在瓦片之上,叮叮当当的,悦耳动听,随着雨势骤增,声音就慷慨激越,如万马齐腾。

雨水顺着瓦,顺着槽,顺着沟,像断了线的珠子急促般跌落而下,旋即溅起一个个状如算盘珠子似的水泡,甚是可爱。继而雨水减缓,那沙沙的声音也跟着弱下去,轻柔得沁入心扉,像拂面的杨柳风。

我曾困惑古人吟诗赋曲,为何总爱运用春雨的意象来表达情感。直到自己踏入喧嚣尘世,为生活辗转南北、飘泊天涯,于某一日满身疲惫,回到父亲居住的土墙瓦屋,再次聆听瓦屋落雨,算是有了些许感悟。

听雨,就是与自己的灵魂对话,雨声潺潺,年华淙淙,也真真切切平添出南宋词人蒋捷一样的情愫: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秋风,而年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在城市,青瓦,逐渐演变成一种精神上的念想,那些思念和快乐,再也无法奉还最初的泥土。

如今,楼市成群,钢筋水泥,切断了昔日的屋檐,各种琉璃瓦取代了青瓦,生活在都市里的人,怎知它传承着生活最根本的内涵?

而在乡村、古镇,瓦,依稀还散落着一丝孤寂的温情,回不去的故乡,像丢了根的浮萍,才是我们心底最难舍的痛。

瓦当



1

《辞海》解释:“瓦者,具有圆弧的陶片,用于覆盖屋顶”;“当,底也,瓦覆檐际者,正当众瓦之底,又节比于檐端,瓦瓦相盾,故有当名”。

瓦当是建筑中覆盖檐头筒瓦前端的遮挡构件,俗称“瓦头”。

一般为泥制陶质结构,形状多为半圆或圆形,表面多装饰有花纹或文字,主要有防水、排水的功能。

瓦当有着悠久的文化底蕴,始制于西周中晚期,先制成圆筒形的陶坯,然后剖开坯筒,入窑烧造,四剖或六剖为瓦板,对剖为筒瓦,“瓦解”一词即源于此。

瓦当就是把筒瓦一端做成封闭状态即可,而真正开始有瓦当,大约在春秋晚期,起初纹饰多为兽面纹,后来普遍向卷云纹发展,魏晋之后,玻璃砖瓦的使用使砖瓦艺术由平面向立体、由单色向五彩全方位进步。

它们或圆,或方,安静于青砖白墙之上,感受着明月清风,花开花落;它们或起,或伏,都静默地守住一方,守护主人的平安与冷暖。

瓦当之美在于形,更在于神。正如中国之美在于磅礴之势,更在于不绝之魂。抓一把泥土便可嗅到历史的味道,捡起一片瓦当,便可看到中国人的影子。

它们经历风雨的洗礼,接受时间的淬炼,山脉一样的线条充满了刚劲的情感和神性,流荡着中华民族传统的波痕,在沧桑岁月的磨砺下,拥有了沉甸甸的分量。

2

瓦当之集大成者,非汉莫属;而瓦当之大美者,非文字瓦当莫属。长乐未央、延年益寿、富贵宜昌、永葆子孙,古人美好的期盼凝刻在每一笔每一划,将书法运用到瓦当中,或方峭质朴,或流畅劲秀,或飞动舒卷,柔而不软,纤而不弱,无不流露出流美的线条质感,令人叹为观止。

康有为《广艺舟双楫》有云:“秦汉瓦当,皆廉劲方折,体亦螺扁,学者得其笔意,亦足成家。”后人才有“曾经椽头风和雨,拓来一纸问秦汉”的感叹。

只可惜,昔日长乐未央,迅速湮没于历史长河,再回首,只剩幽径草莘莘。仰首轻望,瓦当那最原始的陶土质感,仿佛在提醒世人,铅华易褪,天真难寻。

唐宋时期,文人士大夫们纷纷将怀古情绪寄托于瓦当,此时,瓦当已从建筑饰品摇身一变,成为文人墨客的案头新宠,尤其以砖瓦制成的砚,用于研磨和鉴赏,成为鼎鼎有名的瓦当砚。

至清代及近代,随着金石学的兴盛,瓦当收藏之风大盛。

经历千余年风雨和泥土的剥蚀,瓦当仍有朴实的大美,众多爱好雅玩的人士,都以收藏瓦当以显博雅。

3

我本一介村夫,闲暇之余也曾吟诗作画、故弄风雅,暗想有朝一日,咱也弄块瓦当砚,把手掌玩,却也一直未能如愿,就这样耿耿于怀、心心念之。

我游历西塘,无意间走进西塘的瓦当博物馆,一件件造型各异、古朴典雅的瓦当吸引了我的目光。

通过文字介绍,得知西塘这瓦当和老家县城汉画像馆里展览的汉画像砖同出一个朝代,只是一个深埋于幽幽汉墓之中,一个静立朴素的白墙之上,山川异域,风月同天。

西塘人通过图案、花纹、形状、材质,在这简简单单的东西身上捣腾出一种恢弘的精神气象来,这是西塘人的本事。

我离开西塘的时候,很想捡拾一块瓦当的碎片收藏,或拿与家乡的汉画像砖仔细比对,或以在日后某个寂廖的夜晚,通过敲打聆听一种悦耳的声音,排解愁闷,最终却是两手空空。

唯有寻本厚厚的汉隶字帖或魏墓志铭,日夜临摹,消磨时光、苦中作乐了。

大约,精美的瓦当,只能悬在西塘的空中或江南的某一檐下,如时光之鳞,在斑驳的光影中,带着显露无遗的鼎盛,无言诉说着时光深处的建筑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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