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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芳心理小说之:涅槃

 文艺朝歌 2021-07-11

芳芳心理小说之 

涅   槃

作者/芳芳

“杨絮儿飞满天,飞出了个杨飞燕。杨飞燕,杨飞燕,貌美赛貂蝉。男人见了他,化成泥一滩。女人见了她,变成醋一坛!”

朝歌夜市大排档,我和几个同学在撸串儿,一位男同学趁着微醺的酒劲儿,若隐若现的灯光下,向我们卖弄着他新写的打油诗。

诗没有念完,几个有着大大肚子的大老爷们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眯起的眼来透出别样的光,仿佛久久不食荤腥的人隔着玻璃窗遇见了一盘油汪汪的红烧肉,每个人神色上带着意犹未尽、带着意味深长!这念诗的岳同学是我们这里学历最高的,在县文联工作,淡出鸟儿来的日子里写写诗、写写散文,我们这些同学都称为岳才子,哪怕他四十岁仍单着身,日复一日在大家诧异的目光中单着身,每当聚会时,他就不厌其烦向我们炫耀自己是“文艺界的钻石王老五”。

念完后,岳才子吧唧吧唧一下嘴唇,发出一阵心满意足的欣赏与感叹,看他的神情,醉眼朦胧中蒙上一层红晕,几个容貌猥琐的大老爷们儿呵呵坏笑了起来。

“哎,说说,你给杨飞燕咋念滴?什么状态下念给她听得最舒服?”离他最近的眼镜儿捣捣他的胳膊,挤眉弄眼着。

“去去,人家只是卖保险的,公共场合儿别乱说,我们很纯洁。”岳才子尽量面子上显得一本正经。

“纯洁?纯洁!你的意思没人的时候就不用纯洁呗。”王姓同学打趣儿着。

“你猜呢?”岳才子带着笑,带着炫耀。

“哦,哦......明白!”我们一致齐声说道。

哈哈,哈哈,...哈......

就着啤酒,就着渐冷的烤羊肉串儿,就着一盘儿毛豆,就着一盘素拼底儿,就着杨飞燕的故事带来的欢乐,这个酷暑的夜晚显得活色生香起来,显得生动可爱起来......

凌晨一点,凉风吹起,我们结束了地摊儿聚会,我回到家里,我的家其实是岳父家,岳父岳母只有一个女儿,家里共有五间平房,我们一家三口跟爱人住在了娘家的西头儿两间。此时老婆和女儿已经睡着,三岁的女儿喃呢的说着梦话,我把孩子调正,把在床边悬空的一半的老婆用胳膊往里推了推,她嘴里嘟囔一句:“回来了?”就一翻身儿又睡过去了。

六月初的凌晨是很凉爽的,此时我身上一层薄汗已经干透,更凉快起来,但是酒精的作用让人从内往外散出一阵燥热。我把手往老婆身上拂去。

“嗯,瞌睡......”一翻身把夏凉被裹在身下,让我无从下手,我讪讪下了床,用冷水冲了凉,睡在了旁边女儿的小床上。

第二天,因为周六不上班。我踩着不紧不慢的步子往心里咨询室的工作室走去。

她来了,从楼梯口拾阶而上,到工作室房间正中央,不带一点儿声响。站在那里,她安静的如同沬水河里那一株静静盛开的荷花。藕荷色的丝质长裙上开满淡色的牵牛花,头发黑亮且透着光,两条长长的麻花辫儿,耷拉在胸旁,辫子没辫到辫梢,梳到半途的辫子就此散开,辫子上半部分看着规规矩矩,下半部分随意散着,稍微蓬松的头发,清澈的眼神,愈发有一股磁场吸引着人的注意力往她身上看。

“杨飞燕?”我心里的声音呼之欲出,在我们这座小城市,她如同一件移动的标识,本人你不一定认识,但是一提起来杨飞燕的名字都知道。有一个笑话,说有一个半大男孩子,跟老娘吵架闹别扭,扬言找老婆就找个杨飞燕那样儿的,气死自己的老娘。在十年前,当一个女人换男人的频率太高时,那她出名就太容易了,虽然这种出名是臭名昭著的,于是她的所有故事都被贴上“令人不齿”的标签,被大家传诵了一遍又一遍。

今天她是第一次来我的心理咨询室,她到这个陌生的地方压根儿没任何违和感,稳稳的站在那里,只是看着我的眼睛浅浅的笑。本末倒置,那一刻,我觉得心理咨询师是她,而我变成一个因为偷情,被父母抓住的二八少女。灵光乍现的一瞬间我猛然惊醒,赶紧打招呼:“您好,欢迎您的到来!”

“你好,我是杨飞燕,林老师你叫我飞燕就行。”她浅浅的笑容,嘴角上扬,两个若隐若现的酒窝化作灌满蜜浆的漩涡,有一种醉人的魔力。

“请,杨女士。”我故意拉开了距离,把她往我的工作室里面让了让。

“林老师,我来啦,你知道为什么吗?我觉得你特别靠谱。”她的语音轻轻的、不腻,吐出来如一丝清风沁入脾胃,让人忍不住沉浸其中。

“那天,淇园路拐角儿的垃圾箱旁边,你帮一个环卫工人捡起来地上的饮料瓶,我正好看见。”她的语调柔和,让人产生一种继续聆听的冲动。

“啊,举手之劳。”我尽快让自己的语调平静起来。

但是她的到来,那么真实的站在我的面前,给我的感觉她就是一个清丽的羞涩的少女,一个轻灵清秀的女孩子,让人不忍直视,不忍亵渎。好吧,我承认,我这个叫林晖的男性心理咨询师也曾经无数次梦见过她。

她站在那里,我赶紧用极其自然的,用平缓的语调继续打着招呼:“你~好!请坐,请问我有什么可以帮助你吗?”

“嗯,你好,林老师,给你添麻烦了。”她点点头,语气沉静,越发衬托着如一个精致瓷美人。

我把她请进了咨询室,她莲步轻移,走到半月形的沙发前,用手掌把身后面的裙子抚平,然后无声的坐了下来。因为天气炎热的原因,她翘起中指,挽了一个兰花状,把额头微微粘上细汗的一缕青丝绕在了耳后。

 “不用开空调了,这温度我觉得还行,开空调对身体不好。”听她这么说,我拿起来遥控器的手,又放了下来。

我坐在了她的对面,顺手拿起一个沙漏,放在二人沙发拐角的茶几上,我知道,我们的咨询开始了。

 “嗯,林老师,其实近两年我断断续续看了很多,关于成长内心世界的书,成长内在的小孩儿的书,不一一列举了,可是越是这样,我越来越察觉出内心那个黑洞,不断在吞噬我。你们心理学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拥抱那个内在的小孩儿,可我怎么也找不到那个婴儿,那片记忆压根儿没有点滴支离碎片,丁点儿没有。”她语气淡淡的,说完眉心一瞬间飞来一条川型纹,片刻转瞬即逝,如蜻蜓点水般的消失了。

心理学就是这样,越学习越能看见察觉自己的问题,那个过程觉得越痛苦。

她可能迫切需要解决自己的困惑,尽快解决自己的问题了,也有可能处在哪个卡点上,尽管她自学了很多心理学书籍,却还是逃脱不了当局者迷的境地,我心里这样想着,冲她点点头,目光中有些许赞许。

“这些年我一直在寻找问题的答案,你们不是说一句话吗?没有爸爸的孩子没有力量,没有妈妈的孩子没有钱,我跟我的父母关系不好,不知道怎么跟自己的父母达到和解,或者去接受他们。是不是轮回?两年前我跟我儿子关系也不好,这两年为了儿子,我才去阅读大量的家庭教育方面的书籍,也有成长内在的书籍,后来我跟我儿子能和谐相处了,但我自己的问题遇见卡点儿了,怎么也冲不过去。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她看着我娓娓道来。

我依然微笑看着她,用心去感受她的能量状态。我知道第一次处在陌生的环境里,即便表现的再随和,也没有人即可觉得自己是安全的。

“林老师,我按时祭祖,去用心链接我的祖先,我也每天念阿弥陀佛,但当我跟所有人的距离是半米时,我才能觉得自己是安全的,一靠近他们我不舒服,也不习惯、很害怕。但是又有一种渴望,每看见一个喜欢的人,就有一种飞蛾扑火的冲动,有一点儿像想被她或者他拥抱,永远的,长长久久的抱着,或者沉溺其中,我是不是很矛盾?也很糟糕?”她带着疑惑看着我。

我随手拿出来一副国际象棋,不经意间拿出来几个子散落在桌子上,分别是王,后,马,车,象,兵各两个。

我问她:“你自己摆摆你跟你的父母和你孩子的关系吧。”

她伸出来手,食葱状指尖,指甲圆润凸起,一个四十岁的女人竟然手面还有小孩子般小旋涡儿,我看着她的手,由衷心里夸道:“真是一双好看的手!”

她一边摆放棋子一边浅笑一边喃喃自语:“孩子的爸爸去世了,很优秀,可惜没有他,否则我们娘儿俩的天也是蓝的。”

一瞬间就摆好了,她用王代表自己,用后代表儿子,用了两个兵,一个代表父亲,一个代表母亲,王和后紧紧挨在一起,两个兵,离他们很远,而两个兵又是间隔好大的距离。

她疑惑的看着我,“林老师,你看,我这样摆合适吗?”

“怎么样都是自己内在的呈现,你不用纠结。”但是我知道,又是一个错位的家庭呈现了。

“杨老师,这是你真实的想法吗?如果你认为自己很安全,我愿意给你更多的帮助。”我接着往下说。

“嗯,我显示的是我养父母的关系,我是81年生的,听老家婶娘说,我亲生父母家里是镇上的干部,为了生一个男孩儿,把我送给现在的杨柳庄,他们两口子不能生,不知道谁的毛病,当时为了抱养我,还给了我亲妈三百块,他们说一年的收成没了。”她的语气尽量平淡,但是我身体已经感觉到一阵寒气,一种说不出来的凉。

我知道,我此时再多的言语都是苍白的,只是不说话,尽量用一个局外人用心去感受她的感受,却又不能替她承受她的承受。

“你感觉自己被抛弃了吗?”我的声音稳重,沉静。

“呵呵,谁让我是女孩儿呢?不要我了他们不是就能生男孩子吗?不是就能传宗接代了吗?”她怂怂肩膀,嘴角上扬,但是我听出来她的声音里充满了苦,我知道又是一个重男轻女时代的牺牲品。

我准备了一大套说辞去劝说她,比如亲生父母那时是最好的选择,比如他们给了你一条命,比如他们已经给了你认为他们最好的……不过,我都没说,或许她的心里可能已经承受了太多不堪之承重。

“想过跟他们和解吗?”我轻声问道。

“和?怎么和?林老师,你教教我,我一出生还给他们换来三百块钱的口粮,在他们心里,我所有的价值就是三百块钱,我们去对一个卖我的人进行感恩?而且仅仅是三百块钱?”她嘴角微微划过一丝冷笑,冷静的出奇。

第一次咨询结束了,全程都是她在说,我在听。我就有一个感觉,我这个心理咨询师存在的所有价值,只不过是她用来剪开那不堪历史过去的一把剪刀,虽然今天她只是用这把剪刀扎了一个洞,有一天这个黑洞会撕裂开变成大大的裂痕,并会透进来大把大把的光。

快到中午十一点,我拖着脚步回到里,看家里没人,就冲了冲澡,身上感觉轻松了一点儿,就开始了站桩。当年我去北京跟着导师学习的时候,碰见一个投缘的师弟,他是学如意拳的传承人,他教给我说,任何的学习不但要道,还要术,我们的成长只是灵魂层面,需要身体与灵魂高度统一,于是我用一顿涮羊肉的代价,就学了一个混沌桩。

“爸爸,我们回来了!”一阵银铃般的童音响起,接着一个小野丫头跑了过来,如猴子般吊在我身上,后面接连进来两个人,前面是妻子,后面是岳母大人,我赶紧卸下孩子,去接老人手里提着的东西。

“哎呀,没事儿的,不沉,不累,你接着忙你的。”岳母看拗不过我,就把离我最近的鸡蛋篮子递给了我。

“唉,老公,你今天有生意吗?真有请我吃饭啊。”老婆说着进门就甩掉平底布鞋,换上了拖鞋。

“看你,恁大的人了,还不如孩子,乱扔鞋子破风水。”岳母她很讲究,一边嘴里笑着埋怨,一边弯腰给自己的幺女摆正鞋子。

“妈,晚上我想去吃大虾好吗?”老婆拐住岳母的胳膊,三十大几的人,撒娇起来让人受不了。

“好好好,中午我烙南瓜丝儿卷饼,再熬上点儿绿豆小米汤,行不?要不晚上吃虾上火。”微胖的岳母拂去脸上的细汗,一边说着一边往厨房走去。

“喔,中午吃姥姥的烙饼咯!晚上吃虾咯!”女儿欢快的雀跃着,一个三岁多的孩子显然已经开始有了吃货的潜质。

六月初的热,跟七月不一样。岳才子说,六月的热情只是刚过门儿的新妇,即使对你再是火辣辣的情感,也是空旷的,留有余地的,会用一阵阵的凉风缓解一下热浪。而七月的热是一个妥妥的熟女,她用她的温暖瞬间把人淹没,任凭你再用力,也走不出她温暖的牢笼,直到你湿滑得像一条泥鳅,软软的充满了无力感;而八月的热属于老女了,再热再浪也是纸做的老虎,看着挺猛没啥后劲儿。显然,岳才子这段时间和杨飞燕相处的日子里,总能编出很多有颜色的段子,引发大家令人意味深长的笑。

这个时节是六月上旬的缘故,当我们一行四人走出家门,一阵阵凉风吹来,那阵清爽得到了认证,跟岳才子讲的一样,傍晚就是这样,清爽的沁人心脾,与人相拥,像一个调皮的新妇,眼神火辣辣却也不主动。

刚到七点半,没到华灯初现,一辆执着的城管执法车沿着夜市街沿途喊着:“把你们的摊位收了......”因为一直被撵的关系,一律店内经营,我们本想吃个地摊儿,却只好选择进了店,捡了一个靠窗户的桌子坐下。我买的美团套餐,服务人员检索一下验证码去下单了。

岳母人讲究,仔细用开水烫着要用的餐具,拿起了挨着她的小女儿的餐具:“来,姥姥给俺家妞妞烫餐具!”孩子任性的要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岳母让孩子拿住勺子,她自己小心翼翼的往上浇去热水。

“妈,你帮她多省事儿,不能这么惯孩子!”爱人埋怨着。

“没事儿,妞妞想自己做,我操操心,紧紧看着,不烫着孩子就行!”岳母聚精会神的看着孩子。

我知道,岳母就是这样无条件的对孩子好,用她的竭尽所能充盈着孩子,虽然有时候是其他人觉得无可理喻。

不一会,一大盆锅底大虾上来了,油汪汪、亮晶晶的特别好看。

“快看,杨飞燕!”爱人小声惊呼。

我没有回头,只是反问:“跟你有关系吗?咱吃咱们的虾吧!”

“不是,她跟着的是你同学岳才子,俩人进了包间了。”爱人加重了口气。

“哎呀,你看,他们都单身,碍着你什事儿?吃你的吧。”

我一边回答,一边用手给孩子准备剥虾。

“唉,你说这个女人那么疯,岳才子不会动真格儿的吧?”爱人呢喃着。

“不许胡说,嘴上积德!”岳母低声呵斥着自己的女儿。

随后爱人不做声了,我们吃完了饭,回去的路上,岳母轻叹一声:“唉,飞燕那孩子也不容易啊!”

“妈,我都忘了,你们是一个杨柳村儿出来的,你给我们讲讲她的事儿呗。”爱人缠着岳母说。

其实我心里也想问,可是忍住了,因为岳母此人从来不背后说人的是非,她总是说:“人的嘴是一个人最大的风水,当一个人心存恶意时,吐恶言伤害别人时,最大的报应也在等着你。”

回到家里,爱人继续缠着岳母,岳母被逼无奈,拿了一把豆角一边择,一边开始了那个埋藏了将近二十年的故事。

那时一个大队共含好几个小村,现在统称为自然村,那几个小村也都跟着称为杨柳庄。我是柳姓,飞燕杨姓,两姓历来不和睦,那时候因为穷啊,资源紧缺主要是两家争夺水资源,为了水源的问题,一直斗了好多年,那时俺爹是在村子里当民办教师,他说管他们什么柳姓杨姓,娃娃都是好孩子没区别。

我是沾了你姥爷的光,他有个学生在县服装厂当主任,就让我去服装厂干,飞燕的大多数事儿回村听俺娘说说,八几年吧,村西头儿杨生家抱养了一个女孩儿,据说那女孩子的爹妈还是镇上的干部,不是那时计划生育紧吗?为了躲避计划生育,她父母就把她送杨柳庄了,那孩子心眼儿灵,你姥爷教她,说再长的古诗都能背诵下来,三年级的孩子认识字儿就很多了,学校让背诵朱自清的《背影》节选,这孩子通篇背诵,学习就是好。”

“妈,妈,快播键。”爱人催着。

“乡下的孩子上学晚,初中后就十八成人了,长成一朵儿花儿了,那时,乡下的女孩子一般也是等等,也得二十才能嫁人,可是飞燕这孩子生的好呗,这边刚初中毕业,那边提媒的上门了,九九年的夏天,我带着放暑假的你回娘家,那时飞燕也考上了中专,国家包分配,出来就是干部,正好隔壁村子里当兵的男孩子回家,两家老人就给他们定亲了,那个男孩儿说是比飞燕大两岁,都熟悉,也认识、发小儿。当时那男孩子说是走的空军,飞行员,人们都说飞燕中专一毕业,这边就一工作就完婚。

“哇,飞行员耶!太帅了!那杨飞燕岂不是特别拽!爱人惊呼道。

“要不说这孩子命苦呢?唉,那年暑假出事儿了。”岳母欲言又止,我是不敢问的,虽然我也想知道答案。

“你们也是过来人,没啥不能说的,村里杨柳两家不是一直都不对劲儿吗?唉,飞燕命苦,那时三伏天都热,大家都去打麦场子里睡觉,四面通风,飞燕大姑娘,一人在家里睡,可,有人见柳四叔从她家里出来了,柳四叔也是造孽啊,这事儿随时惊动了公安局都来人了,柳四叔判刑了,罪名是破坏军婚、强奸,唉,从此柳姓人是彻底抬不起头了,可惜了飞燕这孩子……”岳母带着犹犹豫豫说完了。

“妈,柳四叔杂恁不是东西?怎么不枪毙?”

“当时判刑时说是考虑量刑了,人证这一关也有出入,事情一出飞燕就往外面跑了,未婚夫婆家也退婚了,过了几年再回来就带了一个男孩儿,说是在外面生的……”

“那她真的有点儿可怜!”爱人喃喃自语。

“唉,阿弥陀佛,保佑飞燕这孩子后半辈子顺顺当当吧,你说两家的世仇,碍着飞燕啥事儿?。”岳母为人慈悲。

“我给你说恁多的意思,是告诉你谁也不容易,不知他人苦莫劝人行善,你的嘴出去不要乱说,乱给人扣帽子下定义,人家怎么样是人家的事儿,管好自己就行。”岳母总是特别的睿智。

又一个周六,她又来了。水红色的长裙,黑色的高跟凉鞋,十个白白脚趾上顶着碧绿色的梅花,愈发衬得白,那种白是一种透着光的白,纯净的白。

来啦?我们第二次见面,已经熟悉的仿佛两个久违好友,于是在我们淡淡的笑容里,每人一杯零星飘着黑色点点的野生枸杞水,我们第二次的咨询开始了。

不过,我依然作为一个旁观者,或者是一个助产士,她的任何问题,交给她自己去处理,而我,只是引导,前提也是她需要我引导。

“你在这里是安全的,发生的什么都将留下。”我开始了开场白。

“我从三年前就是抑郁症了,那时还不知道什么原因,只是觉得哪里都不舒服,觉得自己快死了,闷气,就去做检查,各项检查都做,胃镜,肠镜,胸透,最后说做个全身CT,直到我的身体往机器里放准备做检查时,我拼命喊来医生,医生做出了判断,不是身体的事儿,抑郁症。断断续续吃了一年的药,就停了,开始了断断续续的去外面学习,也解决了一些问题,受益了,比如我的孩子越来越优秀,挺欣慰的。”她对她的近况做出描述,哦,原来是半个同行,只不过她挺低调的。

“那你真的一直在成长,祝贺你!”我衷心的对她祝福。

“可是,我是需要你的帮助。”她目光坚定。

“你需要什么?”

“放下,不再穿越去回看那一个又一个的不堪,还有黑暗。

“你做好准备了吗?你有勇气面对吗?”我的眼神直视着她。

她看着我,看着我,缓缓点点头,然后沉默了起来。

没有大哭,没有故事般的娓娓道来,我看见了我一生最难忘的一张脸,抽搐着、似笑非笑、哭又哭不出来的模样,从喉管里急促的呼吸,手指开始扭曲变形着,我知道,只有大悲大怒的人,才会触动了肝气,肺气,我赶紧把手放到她的后心,两处肩胛骨处,用意念把我的气血调到那里,一股暖气顺着我的指尖输送给她。

冰冷,她的身体冰冷,没有一丝热量,我拿出来一张毯子,紧紧滚珠状包住她,看她的呼吸慢慢平缓下来,低头问她:“好点了吗?”

“冷,身上冷,心里冷”她哆嗦着又把毯子裹了裹自己。

“我叫他爸,他是我爸,叫了他十九年的爸啊,你说他怎么下去手?他是人?是畜牲?几乎是撕裂着喉咙在喊,声音却小的好像从嗓子飘出来似的。

我魔怔了,因为可能伤害下面,还有另外一种伤害。

“无数个夏天,偷窥我洗澡的是他,无数个夜里明明想把我压在身下的是他,柳四叔不是东西,是畜牲,他连个畜牲都不如,一大家子的大畜牲,小畜生,公畜牲,母畜生。”她冷笑着,如同魔怔了。

我只是,看着她,无动于衷。

“你知道他怎么给我说吗?他说养我恁大不容易,养大了给谁都是给,给他不亏,我不说谁也不知道,可是我知道啊,天知道啊?”说完,一阵呕吐,吐出了黄色的胆汁儿……

“柳四那王八蛋是为了占我便宜,来爬我床,他压根儿没沾便宜,是老王八蛋做的孽,活该是两家斗,斗死他们,都死掉,通通陪葬吧……

我怔住了,不说话,尽量从此能量场出来,我想帮助她,真心想,可是却不能参与到她的故事中,不有守住我的心,用意念传给她能量。

“那年,中专生国家不管学费,老王八蛋说,他供我上学,否则不管我,你知道我听的第一个黄色段子谁讲的?我爸,我叫他爸的人,可惜了,他得癌症死了,你说,是不是报应?这是不是不得好死?这是不是断子绝孙的报应?你说他死了会不会堕落畜牲道?”她披头散发,目光迷离,鼻涕直流,完全没有往日那个自信,优雅的样子。

我努了努嘴,不知道从哪里说起,只是轻手轻脚给她续了续杯子。

她的寒冷,她的无助,她的黑暗,她的龃龉,她的悲惨,她的无望,她的压抑……

我无能为力,只是看着她,然后,裹紧毯子。那时我就有个错觉,我是产房里的一个助产士,而她正在诞下一个怪胎,这个畸形的怪胎已经陪了她二十年,今天需要她自己亲自产出,虽然很痛苦,很难捱,可能精神方面的一次生死碰撞,她找我因为她做好了足够准备,而我只不过是一个见证者,助力者。

她瑟瑟发抖,我抱着她,还是冷,那种骨头里渗入的冷,还有那种软,我真切体会到了柔若无骨的软,如一团棉花,又如同一朵云朵。我摒弃我的意念,只是嘴里喃喃自语:“都会过去的,一切都会好的。”我关注于我的呼吸,一气吸入丹田,一气呼出鼻尖。

看着她的呼吸逐步平复,我用掌心拍向她的百会穴,我轻轻拍打数下。慢慢的,她的呼吸逐步平缓起来,用语言引导着她:“有人对你好过吗?”

“有,我妈,她用米糊养大了我,她太懦弱了,可惜她保护不了我!她去年也死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难受!

孩子好吗?”

“好,阳光,叛逆,像他爸爸!”

“孩子爸爸好吗?”我小心翼翼问道。

“好,很好,那年我从老家跑出来,跑去部队找他,我偷偷在那座城市住了三年,他家里不知道,只知道我不想回家,柳四破坏军婚,其他的不想说,怕孩子爸更难受,我在餐馆洗盘子,他一个月出来一回,我们见一次面,后来,他驾驶的飞机出事故了......,后来我才知道有孩子了,我是想死也死不了。

我沉默了,如果说她以前的经历是黑夜,那么孩子的爸爸的接纳便是穿透黎明的极光,虽然短暂,却也照耀了她整个世界,我不说话,静静看着她。

“放不下就留着吧,想着孩子,想着他,对着镜子自观,笑笑,笑不出来,能装就装着笑,不能装就哭。”我这样给她说到。

“跟自己呆一会,与自己的内在链接,三魂七魄归位,让你的心归位。”我给她说道。

“想想孩子的爸爸,他希望你怎么样?”我反问道。

“活着,替他活着,好好活着。”她的语气斩钉截铁。

我知道,她来找我进行的所有咨询,只不过因为她需要我做一个推手,来推动她跟过去做一个了解、一个完结、一个终点,世上的月光宝盒是真实存在的,世人也都有一个自己的月光宝盒,不过人们习惯怀抱着这个宝盒穿越过去回味所经历的痛苦,而却掩盖了曾经的些许美好,还有存在的丝丝甘甜,经历过黑夜的黑暗,已经不愿意醒来面对阳光的温暖!

“好点儿了吗?”我问她,像面对一个重生的人。

“好点儿了,就是还是觉得冷。”她又恢复了恬静,浅笑。

于是把我视若珍宝的如意混沌桩教给了她,并告诉她混沌桩的核心就是:“有形有意都是假,事到无心始见奇。”生活的意义何尝不是如此?再说站桩确实能够快速提升阳气,通畅人体奇经八脉,希望她能够受用。

她走了,她的咨询就跟我做了一个梦似的。

再后来接到超大龄青年岳才子的请柬,他和杨飞燕结婚了,那天我们同学欢欢乐乐欢聚一堂。

岳才子介绍着他的新妇:“这是飞燕,跟你一样,也学心理学,国家三级心理咨询师。”

“你好,杨老师,请多赐教!”我像第一次见她那样打着招呼。

“叫我飞燕就行,不客气!”她依然是柔和的,站在那里静的似一束百合。

后来,他们的儿子上了一所航空院校,小城里的故事还在继续,一切那么波澜不惊、有条不紊、按步就班。

名词解释:

奇经八脉:人体经络走向的一个类别。奇经八脉是督脉、任脉、冲脉、带脉、阳维脉、阴维脉、阴跷脉、阳跷脉的总称。奇经八脉与十二正经不同,既不直属脏腑,又无表里配合关系,“别道奇行”,故称“奇经”。

解释一下关于名字的问题:

林晖:再茂密的丛林,也会光辉灼灼,透过光进来,代表希望、光明。

范了了:谐音烦了了,再也没烦恼。

杨飞燕:根据杨玉环和赵飞燕的名字合成的,也希望她像燕子一样最后一飞冲天。

岳才子:岳谐音越,超越一切,从来不惧世俗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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