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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裕元往事》第九章

 叶飞飞yff 2021-07-11

【裕元上江城区】

【9】

培训室里鸦雀无声,我缓缓挪动脚步,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跟了出去。王亚楠走得特别快,我出了门看到她站在厂房外面的空地上,朝我的方向恼火地望着。我低了低头,鼓起勇气朝她走去,外面传来机器轰轰隆隆的声音,特别的刺耳。我的脑子嗡嗡的,甚至远远地看她时,她的样子也变得模糊了。

当我还和她隔着一小段距离时,她已向我开了口:“你说,干嘛写我?无聊--”

她说完,怒了我一眼。我停下脚步,只得陪笑说:“对不起啊,我不是有意的!”

“还说不是有意的,我看你就是故意的!”王亚楠气呼呼地说,“以为自己有点文化是吧,瞎卖弄什么鬼,有病!”

“呵呵--”我歉意地笑着,接着说,“是我错了,向你道歉!”

“不需要!”王亚楠怒视了我一眼,接着说,“你不用培训了,现在就去射出厂上班吧!”

她说完,就准备转身走。

我不禁有几分茫然,于是问:“射出厂在哪儿啊?”

她掉转头,白了我一眼:“你不会自己问呀?”

“呵呵--”我听了有些尴尬,只得笑笑。

王亚楠这时没理我,转身朝培训走去了,我看到她俏丽的身影越来越小。

我转过头,朝四周望了望,厂房庄严地立着,发出轰隆隆的机器声响。我无助地向厂房走去,进了车间,里面整齐有序,工人们都各自忙着各自的活儿。机器一台接一台,一字儿排开,好像每条线、每条通道都一样。我那时心想,也没挂个牌子,这射出厂在哪儿呢?

我漫不经心地走着,有些女工见到我,还不时地朝我望,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通道上,一会儿有人拉过一辆油压车,一会儿有人拉过一辆平板车。我看到有些戴着袖章的人,不时地对操作机台的工人们吆喝着什么。后来,我才体会到了,早期所谓的“裕元骂文化”,还真是一绝,谁骂得声音大,谁骂得凶,这人肯定有当干部的潜质。

我穿过了一两个通道,迷迷糊糊的走着,这时,有戴着袖章的人朝我喊:“喂,你哪个单位的?”

我回过头来看着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于是胡乱说道:“我刚进厂,还没分单位呢!”

“刚进厂?”那人上下打量着我,继续大声说,“在这儿瞎转悠什么?一点规矩不懂!”

“我--”我突然脑子一闪动,紧接着问,“我是在找射出厂,人事说我分到那儿了,但我不知道地方,你能不能告诉我一下?”

“射出厂?”那人有些恼火地说,“射出厂在里面,往里走,愣头愣脑的进什么厂?”

“前面走过去么?”我脸有些微微发热,被人数落的滋味真不好受。

“是的!”那人没好气的继续说,“赶紧走,别在这儿碍事!”

“哦--”我尽管心里憋着气,但还是对他说了声,“谢谢啊!”

“妈的,傻呼呼!”那人没看我,转身走开时,低声嘟囔了一句。

我也懒得管他了,直了直身子,手往口袋里一插,接着朝通道里面走了过去。等我走出了通道,再拐了个弯,见到了另外一个车间。车间不大,而且也与先前看到的流水线不同,因为里面的机器非常大,声音也格外的吵。里面大约有六台机器,每台机器前站着一个工人,都是男工。而另一边,则是一条由手工桌拼接而成的流水线,两边坐着的都是女工,大约有十多个人。我注意到,手工桌上堆放的不是鞋子,而是各种各样的鞋底部件。女工们都手持剪刀在认真地修剪着什么。同样地,有一个戴着袖章的人在来来回回巡视车间,嘴里不时地吆喝着,不过没有听见他骂人。

我怀着怯怯的心情走了进去,而后对那个戴着袖章的人说了句:“请问,这儿是射出厂吗?”

那人回头看了我一眼,问道:“是的,你是干什么的?”

“哦--”我清了清嗓子说,“我刚进厂,人事叫我来这儿上班!”

“嗯?”那人看着我说,“新员工?是王亚楠叫你来的吗?”

“是的!”我认真回答完,心里一咯噔,王亚楠?

“你叫龙君?”

“是的!”我回过神,再一次认真答道。

“嗯嗯!”那人朝我挥了挥手,又说,“王亚楠刚才来过电话,说你这人还不错,推荐你做进度员!”

“王亚楠推荐的?”我听了心里陡然惊讶,我忽然对她有了复杂的情感,她刚才对我的态度不是不好么?

“呵呵,去办公室吧,老大还要面试你一下!”

“还要面试?”我忽地又瞪大了眼睛,心里也开始紧张起来,“不是都面试过了吗?”

“呵呵--”那人对我笑了笑说,“我们这儿的进度员,需要有一定的文化底子的,要做统计和进度追踪!”

“这样啊!”我听了不知道是激动还是担忧,并没有什么过多的表情,只感觉进个厂怎么这么麻烦。

“走吧!”那人说,“我带你去!”

我于是木木地跟在这位干部的身后,向办公室走去。当经过那几台轰隆隆的大机器时,车间里忽然响起了音乐,正是那首陈星的《离家的孩子》,心里陡然升起无限思乡之情和感叹。同时,王亚楠的影子也在我的眼前浮动,特别的美丽。就这样,伴着音乐声,我来到了办公室,见到了人生中的第一位主管。

“主管,您好!”我向坐在办公桌后面的那位主管问了声好。

“嗯?”那位主管从忙碌中抬起头来,望了我一眼,“什么事?”

这时,带我来的干部迅速说明了来意,然后就出去了。瞬间,办公室里只剩下我和主管两个人。

“你坐!”主管说着又指了指椅子,“拉把椅子过来坐!”

“哦,谢谢!”我照做了,与他面对面坐着。

“证件给我看一下!”主管停下了手中的工作。

我恭恭敬敬地递上身份证和学历证以及计算机等级证,然后,就是担忧的等待。

他看了看身份证,又看了看学历证,还将我的计算机等级证书也认真看了。

“你高中毕业?”主管抬头问。

“是的!”我点点头。

“没念大学吗?”

“没读完!”

“为什么?”

我顿了顿,胡乱回道:“这个很多原因,一时不好讲!”

主管继续问:“计算机证书中英文的,不错嘛!会编程吗?”

“会一点,不是很精通!”

“那考考你!”他给我拿过一张纸和圆珠笔,“六台机器六个人,写一个模块程序,要求部件从第一台机器开始流,到最后一台机器出来时,计算通过的部件数量!”

我一听傻了眼,这种类型可从来没编过,之前只是编的一些数字比较大小,奇偶性什么的。我脑子开始发晕,感觉全身的毛孔细胞都张大了。我拿着笔沉思了许久,却没有一点思路,脸上有些发热,额头上也凉凉的冒了汗。

“怎么,不会么?”主管看我焦急的样子,笑着问。

我只得诚实地回答:“这个--不会编!”

他喝了口水,又问:“数学好么?”

我说:“还可以!”

“嗯--”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做个游戏,是这样,我心里想个数,你来猜是什么数,你每猜一次我给一个提示,要求在十次内猜准,怎么样?”

我放下手里的笔,略为沉思了一下说:“行!”

于是,他和我玩了一次猜数游戏。要说我那时的思维能力还是不错的,我开始报数后,从第一次得到他的提示开始,只用了九次就猜中了他心里想的数。他挺赞赏地对我笑了。

“好了!”主管直了直身子,对我说,“你面试通过了,做进度员,工作不轻松,具体事情,我叫陈组长带带你!”

直到这时,我才松了口气,总算通过了。虽然,我并不知道进度员要做什么事,但那时我就肯定了,至少不会是做苦力吧。后来证明,还真不是做苦力活。等到杨斌也来到射出厂后,他做了调漆工,我们俩人常常还可以唠一唠家常,特别的好。不过,这样的好日子也只过了不到一个月,当一个月后,操作机器的工人中有一人离职,一时没人顶替他的岗位,而进度又不容有闪失,只得由我去顶了。那会儿,我才真正体会到了,操作机器做流水线是多么的辛苦,挨干部的骂有多么的难受。

主管起身,带着我去了车间,又叫来了陈组长,吩咐他教我的工作,然后就离开了。陈组长就是先前带我进办公室的那位戴袖章的干部,我感觉他人还挺不错的,至少还可以看见他的微笑。不过,他骂起人来,也特别的刺耳,后来,这些我都领教到了。

我并没有自己的办公桌,甚至连一张凳子也不是固定的,需要时就临时拉个凳子坐,多数都是在女工那边的手工桌旁边。陈组长给了我一个笔记本和一支圆珠笔,又对我说了好一通工作职责,诸如要记录什么,统计什么,去哪些部门追踪东西,产线上的产品检查等等。我那时根本就记不住这么多,他说时我只是木着脑袋点点头。尽管如此,我在裕元集团的第一份工作,也就在这样紧张的状态下开始了。

那天下班后,我坐在东江边,看着河面上庞大的货船顺水而流,吹着凉爽的河风,回顾着自己的工作时,突然想起了王亚楠。我原以为,在培训室里对她的不尊重,会换来什么不好的结果,然而,事情的发展竟然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我得到的工作岗位居然来自于她的推荐。

如果说我先前对裕元存在着特别差的印象,那么因为王亚楠大度而又不显露出痕迹的缘故,我对裕元有了特别大的改观,至少我认为,在裕元还有着很多像王亚楠一样善良而又肯帮助和任用他人的好人。尽管,在裕元后来的工作中,见过太多的尔虞我诈,见过太多的勾心斗角,见过太多的黒暗,也没有因此而掩盖掉曾经留在心底的那一块净土。

当我回顾往事时,我所记得的王亚楠,也只是在入职前和培训室留下的那一小段记忆,但无论怎样,感谢曾经的她,给了我鼓励和机会。时至今日,一切远逝,裕元的影像也已渐行渐远,但所留在心里的那一份难忘的情感,却始终保留,让我在未来的路上心存慰藉,如同黒夜里萧萧的西风,轻轻抚慰着疲惫的心灵。


我笔写我心,喜怒哀乐,人生百味,有你有我!

我是叶半居

惟愿你我在此相识、相知!


简书,微博:叶半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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