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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山阳，卜吉河简直就是一个大众情人，老少皆喜，男女皆宜。 但在人们的记忆中，卜吉河就是菜市场的代名词，买肉买菜，鸡鸭鱼蛋，豆腐豆芽，油条麻花，香裱火纸，锅碗瓢盆，五金麻绳，水果干鲜，乱糟糟，闹腾腾，不乱无以显示物品种类之多，不闹无以显示买者之众。熙熙攘攘，摩肩接踵，你挨着我，我挤着你，官大官小，都要张口吃饭，尊卑贵贱，无非吃喝拉撒。万千风物，一到卜吉河，都到了同一条起跑线上，这也真应了“卜吉河”这三个字，卜者， 预料、估计、猜测、选择也；吉者，善美贤也；河者，生生不息也。一条小小的卜吉河，掌握了数十万民众的入口大事，自然占据了丰阳城的最佳流量风口。 卜吉河这三个字，本来就来源于占卜，山阳县志记载，北宋年间，著名理学家邵雍在禹王宫东边的一条小河旁边县城禹王宫东边一条小河旁搭一座茅庵给人算命，这条河就此命名为卜吉河。但随着岁月流逝，山阳人却偏偏将好端端的“卜吉河”三个字，硬生生念成了“簸箕河”，说什么卜吉河形似一把簸箕。 我实在有些眼拙，无数次爬到苍龙山俯瞰，卜吉河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不像簸箕，反倒像一条游龙，从莲花山蜿蜒而出，直奔十里丰川，可见再怎么悠久的历史文明，一旦进入民间，都会被传得不是少了胳膊腿，就是掐断了主干，反倒是人云亦云，无需追究文化意义的语言碎片更容易流传下来，反倒成为文化留存下来的载体。 在整个丰阳城的历史上， 卜吉河数次成为改革开放及社会转型的真实写照。七八十年代，卜吉河是山阳的淘宝，吃的穿的耍的用的，应有尽有，服装鞋袜，针头线脑儿，只有想不到，没有买不到。大一点的东西在店铺里，小一点的东西摆在地上，挂在墙上，说不尽的物美价廉，道不尽的千奇百怪，那时候的卜吉河，三教九流，兼容并蓄，流淌着民众的汗水，闻得到百姓的呼吸。 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那时候买东西没有定价，往往是卖家凭着一双金睛火眼，只需将买主一瞅，张口就是一个天价，然后老练地等着买主一口一口地还价。比如一件的确良衬衫，张口就是五十八，老实的买主，便会小心翼翼地，说四十卖不卖？不卖！哦，太贵了。此时的卖主就像有经验的渔夫，若是看着买主有些恋恋不舍的样子，便若无其事，等着买家上钩/ 果然买家小声说，那给你加五块，四十五。不卖，我一件衣服大老远进回来，都赚不到五快钱。卖主一边说，一边将衣服从买主手上收过来，非常专业地叠整齐，重新包装好摆放起来，漫不经心第瞟一眼买主，说你再加几块钱，我看你也是实心买。买主也有些踌躇，心里想着不加了不加了，再加就离原价不远了，但又看着买主云淡风轻的样子，心里一虚，说四十八，不卖就算了。口里一边还着价，一边往外走。此时的卖家强压着内心的狂喜，眼看着买主的脚步果真跨出了店门，便轻飘飘来一句：哎，就当给你捎一件，也是看大半天没开张了，赔钱卖给你！ 然后装着赔钱心很疼的样子，将衣服给卖家包好，还顺便给买家找一个又漂亮又揭示的袋子，说这么便宜卖给你还是第一件，回头一定给我介绍客人啊，不然赔死了。 老练的买家要是遇见这件报价五十八的衣服，会狠狠第砍一刀:十八卖不卖，不卖拉到。说着边迈着坚定有力的步伐朝外走去。然后走到第二家，遇见同样报价的同一款衣服，依然猛砍一刀：二十卖不卖？不卖拉倒。如此三五家试探着往上看，一次往上砍一块钱，最终以二十八元买到了这件衣服， 这就是当时流行的三棱子砍价法，即对着原价直接砍到报价的三分之一，然后一块钱一块钱往上磨，最终以半价成交。但一般人都没有这种极度强大的心理素质，故而能成为刀手的买家聊聊无几。如此漫天要价，小心砍价，不仅是买卖双方的价格博弈，更是一种生活的乐趣。 九十年代，市场经济快速崛起，卜吉河弹丸之地早已容不下市场交易，于是各色店铺都从卜吉河小摊子上搬进了明净整洁的专卖店。比如现在的开元商城，永利鞋店等几十年零售老字号，最早都是从卜吉河起家。同一时代在卜吉河摆摊的，也许在地摊时代的生意比现在这些老字号更红火，但永远只有勇敢追随时代的人才能勇立潮头。就比如现在发轫于山阳街头的大型商超、医药连锁、母婴连锁，以及下沉到县城的天猫、京东、苏宁、国美等新零售新势力，若干年后又将成为山阳的新的风景。 两千年以后，卜吉河彻底进化成菜市场，大大小小的干鲜菜店，鲜肉宰杀，冻品活禽，琳琅满目，掌握了全县人吃的生意，整条街道每天被人流拥挤，连自行车都很难挤进去，特别是逢年过节，整个卜吉河密不透风，大雨落下来，地皮上都是干的，雨水全被行人接走了。如果是原本满地的泥泞，只需半个时辰，整条街道就会恢复的又干又爽，一人一脚，多少泥都会被带走。由此，卜吉河在活色生香的同时，也成为脏乱差的代名词。 随着丰阳县东扩西进，人口急剧增多，政府又在四郎庙，板板场新建了两个菜市场，意欲分卜吉河的人流，但无奈市场这个东西，是市民们年久累月用脚验证出来的，哪个地方最方便，人们就选择哪里，哪个地方的菜最全，人们就选择哪里。就比如卜吉河，虽然长短仅千余米，但东西南北来往极为方便，再加上各色店铺齐全，大到过百家宴，小到买一把葱，荤素干鲜，应有尽有，新建的临时菜市场地点偏僻不说，往往是买到这样买不到那样，所以卜吉河脏乱差如初而繁荣依然如初。 新时代的卜吉河终于被掀开了污水沟上的水泥盖子，挖掉了遮盖在卜吉河上空二十多年的大棚，规划新建蓄水人工湖面，彻底改观菜市场原有的脏乱差面貌。但即便如此，街边的小摊贩仍然驱而不走，依然顽强地留守在卜吉河的地面上，摆着各种摊子，依然应有尽有，反倒是在南大街东段新建的漂亮而整洁的新菜市场，倒是了落了个云淡风也清，人少地儿净，看来要形成一个市场光是建一些房子是远远不够的，不考虑人的因素的菜市场最终不会有菜。 卜吉河终究是一块儿风水宝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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