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934年的夏天，注定将载入中国古建筑的历史。这一年，梁思成和林徽因接受了美国学者费正清、费慰梅夫妇的邀请，来到山西避暑。 这一趟避暑之行亦成为二人考察山西古建筑的契机。  1934年，梁林一行考察晋汾地区途中，图源：《梁思成林徽因影像与手稿珍集》 “我们曾向邻近诸县作了多次旅行，计停留过八县地方，为太原、文水、汾阳、孝义、介休、零石、霍县、赵城”……“大半竟至徒步，滋味尤为浓厚，餐风宿雨，两周艰苦简陋的生活，与寻常都市生活相交，至少有两世纪的分别。” 但在两人看来，这仍然是一趟丰富的旅程，“所参诣的古构不下三四十处，元明遗物随地遇见”。  1934年，梁林一行在山西考察，图源：《梁思成林徽因影像与手稿珍集》 隔着八十多年的历史幕布，当我们回溯那一趟两人的避暑之旅，得以看见的碎片仍然如繁星一般璀璨。 一日，两人的足迹行至汾阳县小相村灵岩寺。雨后的道路泥泞崎岖，古寺更是满目荒凉，令人倍感惊异的是露天跌坐的三尊铁佛。  汾阳护国灵岩寺，图源：《梁思成林徽因影像与手稿珍集》 梁思成回忆，“东首一尊且低头前伛，现悯侧垂注之情，此时远山晚晴，天空如宇……”，在柔和的氛围中，梁思成用随身携带的徕卡相机抓拍下了林徽因仰头与铁佛对视的动人瞬间。  1934年林徽因考察小相村灵岩寺 这张照片后来成为一张众人皆知的照片。相片记录了一场美丽的邂逅，一个低首垂顾，一个仰首凝望，佛与人之间，似乎灵犀相通。那张照片所给予人的，正是作为中国古建筑保护者的一段美丽邂逅，以及那个年代的风华绝唱与无限沧桑。 当我们将注意力转到梁思成和林徽因选定的避暑访古地理范围上，就会看到更加广阔的历史图景。梁林的晋汾古建筑调查之行，正是在并州道——这条隋唐晋阳南下黄河的主干道上。 01、平遥镇国寺  镇国寺万佛殿转角铺座 万佛殿是我国仅存的几座五代建筑之一，年代之久远仅晚于五台山南禅寺、佛光寺等少数几座古建。 佛殿面阔三间，进深三间，呈方形，单檐歇山顶，体量及造型均类似建于唐朝的南禅寺，并且是同样的斗栱硕大，出檐深远。佛殿七辅作斗拱超过柱高的2/3，颇为罕见。  镇国寺彩塑，图源：中国影像方志 五代十国先后仅五十余年，又是战乱时期，留存至今的文化遗存少之又少。除了仅有的几处五代时期的木构建筑，在镇国寺内还保留有全国仅存的五代时期的寺观彩塑。  万佛殿五代菩萨像，图源：艺旅文化 万佛殿内的彩塑造像，除了主尊为后人大幅度重修外，其余弟子、菩萨、天王等均为承袭了唐风的五代原作。 尽管这些塑像屡经修补，不如初做时生动，但仍然保持盈润的面貌、饱满的肌肤，细薄而绵软的服饰、流畅的衣纹和丰腴的造型轮廓。 02、晋 祠  1934年，梁思成在晋祠圣母殿廊前，图源：《梁思成林徽因影像与手稿珍集》 晋祠是中国现存最早的皇家园林，为晋国宗祠，是宗祠祭祀建筑与自然山水完美结合的典范。 祠内有几十座古建筑，以圣母殿为宋代木结构古建筑的经典。圣母殿面阔七间，进深六间，重檐歇山顶，黄绿色琉璃瓦剪边，殿高19米，庄严古朴，气势宏伟。  晋祠圣母殿解剖图，图源：穿墙透壁 殿前廊柱上有木雕盘龙八条，是仅存的符合《营造法式》里规范的木雕盘龙柱。八条蜿蜒欲动的木龙，豪放健美，怒目利爪，栩栩如生。  晋祠盘龙柱，图源：山西青年报 除去宋代的圣母殿，宋代的鱼沼飞梁与金代的献殿也是晋祠建筑群中不容错过的古建佳作。  晋祠圣母殿造像，图源：南山供秀 “晋祠三绝”之一便是圣母殿中的宋代彩塑。圣母殿是晋祠的主体，供奉的是唐叔虞的母亲，周武王的王后，周成王的母亲邑姜。其殿堂宽大疏朗，殿内保存着四十三尊精美的宋代彩塑造像。 晋祠圣母殿侍女造像，图源：南山供秀 晋祠的宋代彩塑中，首推圣母殿内的宫娥侍女和歌舞伎塑像。真人大小的比例，身姿秀丽，服饰艳雅，衣装得体，造型俊巧、神情逼真，呈现出极为自然的姿势，是极富世间人情意味的彩塑作品。 03、汾阳太符观 对访古者而言，汾阳最吸引人的不止是杏花村的佳酿，更在于杏花村旁的塑像。从杏花村东望，蓝天之下有一处琉璃屋顶灿灿生光，这便是汾阳头号国保太符观。 汾阳太符观，道教塑像壁画古建艺术之集大成者。这是一组保存非常完好的古建筑群，宋碑、金殿、明塑、清画俱全。 太符观玉皇殿 太符观侍臣塑像 金代的大殿，昊天玉皇上帝之殿，门檐上明代的牌匾高大浑厚，殿内彩塑壁画俱存，中央神台紫薇龛内奉祀昊天玉皇大帝像。围绕神龛的山墙上绘满了壁画朝元图，不过已是清代重绘作品，失去了早期壁画的神韵。 太符观圣母殿塑像 太符观圣母殿壁画 东配殿为后土圣母殿，明代万历年间重修，殿内有保存完好的明代彩塑群。塑像后边的山墙上绘有壁画宴乐图，描绘了圣母宫中的生活场面，饶有情趣，只是画中女子多有斗眼之态，形容状貌较后土圣母庙为逊。 太符观五岳四渎出行悬塑 西配殿为五岳殿，殿内塑五岳四渎神像端坐于神坛，主像背后有精彩的悬塑五岳巡幸和四渎出行图。 太符观五岳四渎出行悬塑 这两组悬塑凌空悬布于山墙之上，通过巧妙的构思和精巧的匠艺塑造出云雾缭绕峰峦绵延，东岳神与河神龙辇出行，青龙布雨、虎豹出没，各路侍者前呼后拥，场景华美。 04、广胜寺 广胜寺始建于东汉建和元年(147年)，当时称阿育王塔院，又名俱卢舍寺。唐代大历四年(769)，汾阳王郭子仪游览于此处，看到这里山清水秀，风景独特，便奏请代宗皇帝李豫敕建重修，代宗准奏并赐额“大历广胜之寺”，意为“广大于天，名胜于世”，遂称“广胜寺”。 广胜寺琉璃塔，图源：山西古建筑网 主要建筑有上寺、下寺、水神庙三部分。除建筑外还保存有壁画、木雕、泥塑等文物。 经修复的《赵城金藏》，图源：文汇报 元代戏剧壁画，图源：寒鲲访古 整个古建筑群落布局严谨，造型别致，以历史悠久、规模宏大名扬天下，更以璀璨夺目的天下第一琉璃塔飞虹宝塔，举世无双的《赵城金藏》和华夏瑰宝元代戏剧壁画等珍贵文化遗产而蜚声中外。 05、汾阳后土圣母庙 如果说太符观的五岳四渎神出行悬塑是山西观音堂、小西天和双林寺以外的最高水准的话，那么位于后土圣母庙内的圣母出行壁画，则是可以列入明代寺观壁画最高水准的少数几处一流作品之一。 圣母庙盛装圣母图 后土圣母庙位于汾阳西郊田村村内，一座青石小院，外观毫不起眼。在之前很长的时间里连国保资格都没有。但是当你走进院子，进入到这间三开间的悬山小殿内，一堂华美到无以复加的明代壁画在幽暗的殿宇内闪耀着叫人晕眩的光芒。 圣母庙乐女图 大殿内的壁画保存得非常完整，色彩鲜艳夺目，画面热烈辉煌；大红大金的华丽色块宛如昨日重现。 06、双林寺 双林寺韦驮像，图源：艺旅文化 双林寺始建于北齐，如今遗存虽为明清建筑，但寺中两千多尊彩绘泥塑，继承了我国唐代以及宋、辽、金、元彩塑的传统，具有高度写实的风格，是我国明代彩塑中的佼佼者。 双林寺天王像，图源：艺旅文化 各殿满布彩塑，大者丈余、小者尺许，共计2052尊，完好者1566尊。品类上包括悬塑与壁塑，手法上有圆雕、深、浅浮雕、主题内容涵盖佛传故事、各类观音像、天王力士、供养人、罗汉等，描绘了形形色色世俗的人物和生活景象， 艺术价值极高。 07、小相村灵岩寺塔 小相村灵岩寺，如今只余明塔尚存，梁先生曾谓之“晋冀两省晚明砖塔的代表”。 1934年的小相村灵岩寺塔与如今的古塔 至于纪略中描写的灵岩寺在山坡上：远在村后，一塔秀挺，楼阁巍然，殿瓦琉璃，辉映在闪烁夕阳中。夕阳落寞，淡影随人转移，处处是诗情画趣——则无论如何都感受不到了。 纪略中提到的大相村崇胜寺，杏花村国宁寺，更是早已踪影全无。 时隔八十余年，我们已无法尽览梁林两位前辈曾在峪道河谷参诣的三四十处古构。但若能沿着梁林两位前辈的脚步，行走并州道，保存至今的早期木构、元明古塔与历代彩塑、壁画依旧会令你流连忘返。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