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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央文学会|| 苏彤散文《 雨的记忆》

 世界文艺图书馆 2021-07-12



    雨的记忆                                                     
      苏彤
 
傍晚,雨卷起了丝帘,天青色染透天边,一把油纸伞,收起了雨一世的记忆。有一滴雨不安宿命,跳到我额前的发梢上,眨着盈盈的笑眼,摇着铃铛似的嗓音说:“你好啊!”我微笑着凝视她,她欢快,她灵动,她天真,她纯净。晚风吹过,她调皮地荡起了秋千,拨弄起我记忆的思弦,思弦在心面微颤,漾起层层涟漪。
小时候喜欢踩水坑。夏天,大雨后,地上有许多大大小小的积水坑。她们微笑着,召唤着,我卷了裤腿儿,甩了鞋,飞出家门,随意方向,奔去。光脚丫儿踩在积水坑里,“如影随形腿”、“旋风扫叶腿”,很快,水被我搅开了花,夹杂着落叶、枯草,甩出二里地。收了腿,水面渐渐平静下来,脚趾缝有一两个气泡冒出头,并拢脚趾,她吓得缩回去,张开脚趾,她又冒出头,我又并拢,她又缩回去,来来回回,脚趾痒痒的。我快跑起来,若不是把全身的力气跑尽了,是不会止住这痒的。实在跑不动了,就静下来,看。前面雨水里有几只小青蛙,穿着绿绿的衣裳;瞪着大大的眼睛;鼓着白白的肚皮,蹦啊!跳啊!他们“呱呱呱”地歌唱,嘴边吹出两个大泡泡,真可爱!
房屋旁的梧桐树上,一只蝉“吱—吱—吱”的领唱,引来几缕蝉的和声,最后,在响声满耳的大合唱中,蝉声似嘎然而止了。“小彤,捉蝉去。”邻居家的大哥哥挥舞着长竹竿,小布袋儿,站在家门口招呼我。回到家,穿好鞋,喝完母亲端来的白开水,我转身出了家门。
黄昏的树林,叶片上,映着夕阳的雨滴光彩夺目,微风轻簇,闪着星河般灿烂的光辉。雨水沁发的大地散发着青草的芳香,清新、透凉。“哥哥,看,这儿有一只。”我瞪大眼睛,高喊着。手指方向的泥水地上有个小洞,一只刚钻出头的知了猴儿,正摇晃着脑袋,从洞里抽出前臂,扒着洞口,使劲往外蹿。知了猴是蝉的幼虫,傍晚时从地里钻从来,爬到树上,晚上褪去外壳儿,变成蝉。大哥哥迅速躬下身子,捏住它的头,往外一拽,抖落腿上的泥土,丢进我撑着的小布袋儿里。“一只”,他计数着,愉快地扬起了清清亮亮的哨音。树干上爬着一只,大哥哥举起手,抓进小布袋儿。“两只”。随后,我们环了树上下寻找,一棵树、两棵树,就这样寻遍整个树林,到母亲喊我吃晚饭的时候,知了猴已经爬满了小布袋儿。大哥哥快快活活的,我也快快活活的。我把这快活种在心里,盛开了一片欢笑。
秋天,怎么能少得了雨?“一声梧叶一声秋,一点芭蕉一点愁”“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枯荷听雨声”。说到秋雨多是忧伤的,可对我来说却恰恰相反,婚礼之日正逢秋雨,秋雨洗过的天空明朗畅快。如果说秋雨是他下的聘礼,我则以浓墨入画,绘一幅盛夏《夜窗听雨图》作为回赠。
盛夏,大雨、阵雨、雷雨,雨的脾气变得难以捉摸。有时前一秒晴空万里,后一秒就电闪雷鸣;有时西边还是红日高照、云霞如锦,东边却已倾盆瓢泼,汹涌成河。最厌烦深夜造访的雷雨,就像个不速之客,轰隆隆、轰隆隆,在你耳边闹哄,恨不能下一道逐客令,立刻撵走。
这样的天气,家对老公来说就成了虚设,见面都难了。“今晚不回家了,有雷雨,供电公司全体戒备。” 说完,他急匆匆挂断电话。我以急行军的速度裹腹,收拾残余。这时,窗外狂风骤起,振颤的玻璃窗当当作响。我煮好茶水,拿起手机,打开手电筒模式,关熄灯火,而后转向卧室,关窗闭户,再经由客厅徐步到阳台,关了手机。
窗外,一道闪电裂开夜空,见出厚实的云层,云被跟来的响雷炸开了花,滂沱大雨倾盆而下,浇灭了对面楼上的灯火。夜色如墨,携带着不安向我袭来。记得也是这样的一个雷雨之夜,路边,被狂风刮断的电线淹没在雨水里,电倒了路过的一名男子。老公立即启动应急预案,组织人员隔离故障点,将这名男子送往医院并联系他的家人。当他的妻子赶到医院,看到手术台上平躺着的丈夫,微笑着走了过去,理了理他的头发。然后冲到急诊楼外面的雨里,仰天嚎啕,可是又怎么能追得回她的丈夫呢?我想那一刻滔天的雨线就像千万只冷箭,钻透了她每一个毛孔,将她裹去了无边的黑暗。我憎恶这黑暗,可我更相信,阳光能治愈这黑暗。
现在,我的周围一片漆黑。我盲想着,老公,你在哪里?在做什么?你还好吗?倚着窗子,慢慢地想、耗。雷电渐渐耗尽了,风雨也变得乖巧、温顺了。
学区房是三十多年的老楼,我住顶层,楼顶边沿的雨滴滴嗒嗒落在楼下加了宽的露天阳台上,那里摆放着几盆盛开的茉莉,怒放的香气被雨水打了折扣,稀稀薄薄地润湿着我的鼻孔。恐是闻惯了花香,我的心竟有了丝丝平静。楼间的梧桐树,此时风华正茂,层叠、密集的大叶片遍布枝丫。断了线的珍珠雨在叶片缝隙闪展腾挪,一招“梯云纵”,飘落积水之上。“凌波微步”,如抚素琴,萧韶九成,凤凰来仪。这一曲,恐将“碧海潮生”都比下去了。听到这里,我心满意足、怡然自得起来。好一幅天马行空的《夜窗听雨图》,也难怪画了二十年都不厌烦。
说到听雨,蒋竹山写的《虞美人》是一首堪称前无古人的好词。“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这句确实够结实。只可惜了下片,“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这两句有些泄气。与之对比,辛稼轩《浪淘沙·山寺夜半闻钟》的下片更贴合我现在的处境。“梦入少年丛,歌舞匆匆。老僧夜半误鸣钟。惊起西窗眠不得,卷地西风。”夜半鸣钟,怎么可能是误撞,分明是提醒。因为国家衰败,他虽力主抗金,却被主和派弹劾,退隐,空有一腔爱国热情。精通老庄却做不到无情,心中有事放不下。
打开手机,夜已阑珊。心里想着,老公吃过饭了吗?休息过吗?忽的一闪,对面楼上,灯亮了。不一会儿,手机上闪过一条微信:“故障基本排除。晚安!”“嘘”!我长舒一口气。光明,啊!光明,微小的光粒在心中慢慢升腾,甜蜜而又安宁。
冬天,雨带给了我温暖。
那是一个初冬的清晨,天灰蒙蒙的,飘洒着细雨。吃过早餐,我陪女儿去学国画。下了楼,急匆匆走出小区门口,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坐上车,往窗外看。有个小姑娘,拿了件红衣裳裹头,跳过地面的积水,往前跑,那红像窜动的火焰,暖烘烘的。雨丝缠绵在大叶黄杨青叠罗翠的枝叶中,沙沙低吟。远处偶尔传来几声车鸣。这样的清晨安静又舒适。
画室的门落着锁,我和女儿举了伞,等在那里。北风和着细雨把气温拉低将近十度,早餐的热量已不能满足全身的需求,牙齿冷到发抖,“当当当”地叩打声向我诉求着温暖。“妈妈,下雪了。”女儿收了伞,欢笑着,追逐雪花。我也收了伞,看向天空,层层黄云随风游走,自在飞花,雪如梅。一时间,半空中、树枝上、屋顶上,开遍了白梅花,地面未干的雨水里映着片片梅影。大地的怀抱是那样的暖和,她轻抚,她温和,她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着冰冷的小雪花。温柔的嗓音轻轻地说:“不冷,不冷,你还有我。”融化着,融化着,小雪花露出水润润的脸庞,散发着清透的光亮。
手机响过一条微信,打开查看,是群发:“各位朋友,雨雪天注意保暖!防滑!周末愉快!”顿时,我的心里暖洋洋的。“真过意不去,这个天气让你们在外面等。”我抬起头,不远处的路上,国画老师边跑边说,言语中带着歉意。跑到门前,她拿出钥匙,开了锁。进到画室里间,打开空调、电暖气、饮水机。水开后,她接了两杯,递给我和女儿。我捧了杯,只一小口,嘴里就热腾腾的,牙齿苏醒了。慢慢地,一杯热水在身体里奔流成一片温暖的海洋。话的温度,水的温度就是人与人之间的温度。这样的一句话、一杯水,能温暖整个冬天。
温暖、不安、欢笑、安宁,雨的情愫沉淀进我的记忆,润无声。每个人心里都有一片雨泽,你呢,雨又给你留下了什么记忆?
 
作者简介:我是一名宝妈,喜欢用文字记录生活。只要认真发现,生活处处充满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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