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坐在坡上，看屋顶、树梢在霞光里慢慢地变红，看炊烟缕缕缓缓地弥漫开来，眼前好像出现了母亲被火光映红的脸，早起的鸡飞上了草垛顶拉长了声调：喔——。此时， 心里涌起的是满满的温暖和感动。 时令已是三月，风还有些凉，但风里那缕夹杂着新鲜泥土气息的温暖还是没有逃过敏感的心。我闭上眼睛，细细体味着熟悉的滋味，身体也似慢慢地舒展开来，如一缕清风，在炊烟中飘过。 草软软的，扒开上面的枯叶，惊喜地发现竟有了满地的鹅黄，虽是垂着头，却已是挤挤地喧闹起来了。抚摸着这些初生的生命，满心的爱惜。我挪了挪身子，坐在了旁边的石头上，我不愿让自己在无意中揉碎这些初生的梦想。我想，听到了春天这些幼嫩的生命发出的声音又懂得去在意他，这也是一种平凡的善意吧。 坡下的水边长着几棵柳树，树不大，枝条上已经鼓出了嫩嫩的芽，柔柔的枝条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着，那些跳动着的芽苞似是一串串精美的音符，就那么鲜活地跳来跳去。 又是柳绿时节，心底许许多多久违的记忆也随着柳枝一起摇曳了起来。小时候，柳梢泛绿时，最喜欢的就是爬上柳树折下枝条，拧出柳哨，骑在树枝上起劲地吹，那些夹杂着嫩柳清香的声音便会在一个早晨飞遍街街巷巷。大人们则喜欢用柳条抽打衣服、被褥、门窗，再把柳枝插在门框上，说是这样可以赶走臭虫、晦气，那样，一年里都会清清爽爽的。而小孩子则喜欢用柳枝编成草帽，再拿根柳棍作枪，挺起骄傲的胸膛，一幅雄纠纠的气势。那时节，花还没有开，早发的柳树给人们带来了春天的消息，家家门前都是摇曳着的浅绿的欢笑和幸福。 又记起带孩子春游的情景。一路顺河走来，孩子对着开冰的河水和微风中舞动的嫩柳欢喜不已。听我说起童年的往事，更是羡慕。从小长在喧闹的城市，那些浸染着泥土气息的乡俗早已淡出了人们的生活，孩子的生活里没有了这些。于是，我像少年时一样，折柳作哨，长长吹来，直把孩子的目光吹出了好远好远。孩子试着吹了一遍又一遍，手扶着细长的柳丝，似是限入了深思。我知道，孩子的童年里没有柳哨，而今，他的心走回了童年，而这一路走回却是伴着这初春绿色的哨声的。因于一种机缘，走回到过去，重新填补生活的缺漏，也是一种幸福吧。 坡底下来了一群羊，“咩——”的叫声拉回了我的思绪。羊很多，几只初生的羊羔欢快地跑来跑去，不时地钻进母亲的身下，使劲地吮着奶。看羊的老人六十多岁了，深深的皱纹显露着岁月的痕迹，脸上平静而淡然。他说，羊是自家的，天暖了，赶出来晒晒太阳，吃些新鲜的草，享受一下春天的气息。羊在圈里憋了一个冬天，撒着欢地叫， 刚刚露头的青草成了它们的点心。清亮的鞭声、悠长的呼唤声、羊叫声一时在这空旷的野地里热闹了起来。 还记得少年时那些顽皮的日子。春天里，喜欢牵着老牛来到坡上，任老牛慢慢地啃着青草，自己则专心地捡着各种各样的石头，不时还会在石缝里发现胖嘟嘟的“胖孩草”，拔出来，填进嘴里，那种清甜的滋味是要回味很久的。夕阳西下时，喜欢坐在老牛的背上，数着归巢的鸟儿， 慢悠悠地回村来。此时，村里已经响起了做饭的风箱声。 许多时候，总是在刻意地追求着什么，追求的途中总是少不了失落和烦恼。曾经无数次追寻过春天的声音，但是那声音似是总在和我擦肩而过，而今，坐在这初春的田野里，我懂了，一切美的东西原来都在自己的心里。当我们用一种自然、平静的心去感受时，那些活泼泼的声音原来就在柳梢头、草尖上、炊烟里……这才发现，幸福原来就在自己身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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