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安徽诗歌●青春诗会】八零诗歌五首

【作者简介】八零，本名杨飞，1980年生于安徽省宿州市符离镇。写作诗歌、小说，作品见于各种刊物。出版诗集有《忧伤的南瓜》。2013年获“安徽省首届小说新星奖”“汉江诗歌奖”等奖项。安徽省文学院签约作家。鲁迅文学院36届高研班学员。

耻

昨天我外公死了

四月的一个清晨。

五点钟时女儿们捋他的身体

擦他嘴角的粘液；

我们要求院方提供病历

他的身体僵硬像虾米

脸歪着合不拢嘴；

十二点时，我们拿到病历

但看不懂上面的文字

（比他老年斑更难懂的字）

下午时我们不再那么难受

不再跟院方谈判

黄昏时他还躺在那里

身体随着我的呼吸一起一伏

不再显得僵硬

但起身时，我还是感到了羞耻

他的嘴角上落着一只

又干又瘦的苍蝇

春钓记

今天早晨刚刚到达引河边

我的外公死了。

早晨的河面一片寂静，

我像往常一样慢慢抽出钓竿，

我抽出钓竿的时候

外公死了；

我歪头看了看对岸广阔的麦田

开始测试钓点水深

我测水深的时候，

外公死了

像往常一样，戴上墨镜

打窝，上饵，然后坐正身子

太阳慢慢高了起来

太阳照痒头皮的时候

外公死了；

每做一个动作

喉结浮漂一样颤动一下

每钓上一条鱼我都温柔地跟它们说一句

你好啊，在你咬钩的瞬间

我的外公死了

请回去，回去告诉

你们的妈妈

瞬间

我奶奶临去逝时

嘴巴是张开着的

我大伯临逝时

也是这样；

上周我的外公离开了这个世界

嘴巴大张着，

女儿们相当紧张

轮番上前想帮他合拢上

没能成功；

此时春天正在窗外盛大地铺展开

我坐在医院外面的

一簇花坛边

花朵们努力地张开嘴巴

等着我把耳朵贴过去

我需要更多的春天

外公下葬后的当晚

我回到吵闹的城市

坐在阳台里抽烟

每抽完一根，随手

将烟蒂插进花盆里

我忽然想起从前在乡下

他带我去地里种蒜

将蒜瓣一枚枚

插进泥土里；

现在他又将自己的手指和身体

整头蒜那样插进了泥土

眼下这个春天即将过去

我需要更多的春天

才能一点一点

把他种完……

四月的日记

远离家门走向郊外

混进一支送葬的队伍。

一开始我坠在队列的最后头

看到许多颗扭捏的白脑袋

不多久我感到了无聊

为了让一部分人也看到我的脑袋

我摇身插入队伍中；

不多久我又感到了寂寞

开始跟身旁人拉家常说笑话

一个兄弟看出来我是个善良的人

将孝服孝帽脱给了我。

我开心极啦，于是昂首阔步

冲到队伍的最前头；

现在好啦，眼前骤然开阔起来——

高耸的浮云绿色的麦苗

妩媚的野花以及风骚的蜜蜂蝴蝶们

开始夹道欢呼，歌唱，喊口号；

眼下它们又被抛到了身后

只好心有不甘交口称赞道

刚刚过了一支绝好的队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