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01 秦梅打从记事起，就觉得自己有点多余。 家里有好吃的，要先让着哥哥。 和哥哥闹矛盾，爸妈总是不分青红皂白先骂她。 家务都是她一个人做，哥哥只负责玩。 这一切，都是因为父母重男轻女。 久而久之，秦梅习惯了忍让，也默默接受了这种不公平。 她试图用乖巧懂事以及优秀的成绩，讨好爸妈。 她也清楚地知道，只有知识才能改变命运。 然而这一切，还是被无情摧毁了。 02 哥哥秦强，比秦梅大4岁。 因为无心学习，初中没毕业就辍学了。 而农村结婚普遍早。 秦强18岁时，爸爸便为他安排了一门婚事。 婚后才发现嫂子和多个异性保持不正当关系，根本不是过日子的人。 两人天天吵架，闹得鸡犬不宁。 爸爸极爱面子，脾气火爆，觉得有辱门风，逼着哥哥离了婚。 农村没有秘密可言，村里人都知道哥哥这段婚史。 很长一段时间里，没人给他介绍对象。 爸爸很着急，四处托人为哥哥说媒。 后来，终于有姑娘愿意嫁给哥哥。 但条件很苛刻，张口就要十六万彩礼。 那是2010年的偏远农村，这个数字对于他们这种普通的农村家庭来说，有点天方夜谭。 可爸妈竟然同意了。 他们掏空了家里所有的积蓄，还借了很多外债。 然后爸爸对刚上高一的秦梅说，你别上学了，家里供不起了，出去打工吧。 秦梅心里一惊，她一直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秦梅不甘心。她的成绩在班里中等，再努力点，考个普通大学没问题的。 她求助地看着妈妈。 可妈妈叹了口气说，你哥这情况你也知道，总不能让你哥打光棍。女孩子上那么多学也没用，早晚都要嫁人的，我们供你读到高中已经很不错了。 秦梅不同意，爸妈竟然以死相逼。 她含泪离开了学校，跟着父母去了佛山。 03 打工的日子，挺难熬的。 上完白班上夜班，没日没夜地赚钱。 秦梅像一朵花，蔫了。 可她从没见到过自己的工资，每次发下来就被爸爸代领。 爸爸说，女孩子没出嫁前，赚的钱都应该给家里。你哥不容易，咱要多帮帮。 还能怎么帮呢？ 同龄的姑娘都在打扮自己，秦梅却每天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衣衫。 日积月累，她也很压抑。 稍微大些，心里终于生出了叛逆。 秦梅跟着朋友学会了上网，在QQ上认识了在广州工作的魏峰。 是因为年轻没有心机，也是因为心里压抑了太久，需要找个人倾诉，她把家里的事一股脑地说给魏峰听。 魏峰总是耐心地倾听，温柔地安慰。 心里有很多苦的人，一点点甜就填满了。 何况还是极度缺爱的秦梅。 她就这样陷了进去。 认识没多久，魏峰说，我很想你，你来找我吧。在我身边，我也能好好照顾你。 秦梅早就想挣脱父母的管束，有了爱情的召唤更是迫不及待。 她编了谎言，说去广州找同学。说那边工资高，会按期把工资寄回来。 爸妈听说工资高，便让她去了。 可秦梅奔赴的不是光明，而是火坑。 04 去了广州，秦梅才知道，魏峰比自己大了13岁。 她看到其貌不扬的魏峰时，是有点失望的。 可她千里迢迢赶来，除了魏峰也无人可以投靠。 况且比起家人，魏峰对她真的不错。他关心她，对她好，给了她温暖。 秦梅留下来和魏峰一块打工，也和魏峰同居了。 不久，秦梅怀了孕。她长得瘦小，发现时已经五个多月。 她不知所措，而魏峰却凭空消失了。 秦梅四处找魏峰，却被好心的同事告知，魏峰在老家早就结了婚，孩子都七八岁了。 秦梅傻了眼，她从没想到过自己竟然成了第三者。 孩子不能留下，只能去引产。 18岁的她躺在床上，冰冷的器械在她的身体里搅动。 被魏峰欺骗的难过加上身体的疼痛，让她觉得生无可恋。 她不能告诉任何人，包括爸妈。 爸妈知道了肯定会骂她丢脸，她从内心深处没有把那个家当成家。 泪往肚里咽，所有的事情都自己扛。 就在这时，爸爸打来了电话，催她回去。 05 爸爸说嫂子怀孕了，想让她回去帮忙。 秦梅刚做完手术，身体很虚弱，回去怕家里发现，只能骗爸爸说她刚涨了工资没办法走开。 三个月后，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她才辞职回到老家。 可谁也没想到，嫂子生产时出了意外。 医生说婴儿双肺呛水，出生会有很多后遗症。 可他们得知是个男孩时，坚持让留了下来。 这个决定让本不富裕的家陷入了泥潭。 侄子出生后，被确诊为脑瘫，家里人带着他辗转各个医院看病。 效果甚微。两岁还无法站立，三岁还不会走路。 嫂子看救治无望，和村里一个男人在一起了，坚决和哥哥离了婚。 而且，她走的时候还带走了家里仅剩的最后一点钱。 日子更加愁云惨淡。 06 爸爸担心哥哥，又开始四处托人说媒。 可是谈何容易呢？他已经结了两次婚，侄子还是这种情况。 两年后，终于认识一个因为家暴离婚的女人。 但她和哥哥结婚的前提是，从此以后不管侄子，所有花费都和他们无关。 爸爸答应了，承诺以后侄子的事都由他来负责，他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 为了照顾侄子，妈妈早就辞了职，只剩爸爸打工赚钱。 侄子一直在做康复，还要不停看病吃药。钱根本不够花，所以常常问秦梅要钱。 单是给侄子，秦梅也没觉得什么。 可她承担的远不止这些。 07 哥哥结婚，爸妈让她给了一万。 之后，又要买车，开口便是五万。 嫂子嫁过来后又生了个儿子，办满月酒时，爸妈要求她至少要拿两万。 秦梅好像说不出拒绝的话，也知道拒绝也是无意义的。 爸妈和哥哥已经习惯问她要钱。 他们把秦梅的付出当成理所当然，要钱要得理直气壮。 而秦梅，越是不被爱，越是渴望被看见。 她想尽办法赚钱。随着年龄增长，她愈发知道知识的重要。 她通过自学拿了大专和本科学历，考了会计师资格证和税务师资格证。 换了工作，工资也不断上涨。 可爸妈说，她在佛山太远，家里有事不方便照顾，让她辞职回县城找工作。 秦梅不想回来。 妈妈装病，把她骗了回来。 秦梅哭了，想不通为什么自己生在这样的家庭，根本不把她当人。 要命的是，她习惯了妥协，习惯了逆来顺受。 刚回来的时候，秦梅在一家家政公司做会计。 没有住的地方，她租了个阁楼。 工作两个月，老板一直拖欠工资。她没有存款，吃饭的钱都没有。 住的楼下有家餐馆，她下班后就去帮忙端端盘子兼职赚点钱。 而这时，爸爸闹着要买车，问她要钱。她说没发工资一点钱都没有，也劝爸爸再缓缓，家里目前的情况实在有点困难。 爸爸根本不信，大吵一架，说她翅膀硬了就不管爹娘了，早知道小时候就不要她了，养了个白眼狼。 秦梅满腹辛酸和委屈，大哭了一场。 08 后来，她问朋友借了两万块钱给了爸爸。 发工资无望，她只能辞了职又找了其他工作。 新工作是一家大公司，秦梅做财务，工作认真负责，很得领导赏识，工资很快涨到了八九千。 在这座小城，这个数目已经算高薪。 可她还是对自己很节俭，一分钱都不敢乱花，因为家里用钱的地方实在太多了。 侄子要做康复，要上学，要看病吃药。妈妈年纪大了，今天腿疼明天腰疼，隔三差五要住次医院。爸爸还时不时让她贴补哥哥。 然而不管秦梅付出多少，都是没有意义的。 她在这个家依旧没任何地位。 想不起来是哪一年的春节，秦梅上班上到大年二十九才回家。 她提前给家里打电话说让哥哥去镇上接下她，爸爸当时也答应了。 可她下了大巴车，根本没见哥哥的影子。 秦梅给爸爸打电话，他说正和哥哥还有几个亲戚在喝酒，让她自己想办法回来。 天已经黑透了，镇上距离家里还有十几里的路程。 秦梅等了半天，才等到一辆三轮摩托。 妈妈打来电话，问她，你怎么还没回来，你还吃饭不吃了，不吃就不给你留了。 秦梅的心里哇凉，眼泪不由自主地落下。 临近年关，村里各家各户都贴了春联，家门前还挂了红灯笼，处处都是喜庆。 有孩童在外面放烟火，噼噼啪啪的鞭炮还有闪闪亮亮的烟火，村庄处处都是欢声笑语。 秦梅却只觉得悲凉。 她手里提着一大堆东西，给爸妈买的衣服鞋子，给侄子买的玩具，给哥哥买的烟，给嫂子买的化妆品。 她自己在商城看中的那件大衣，摸了又摸，还是放了回去。 她很想用这些讨好，在这个冰冷的家里看到一点温情。 可这个家，好像从来都不曾属于过她。 她得到的爱寥寥无几。 09 到了家，爸爸还在和亲戚喝酒，妈妈高兴地去试衣服了。 没人问秦梅吃没吃饭，也没人关心她累不累。 秦梅自己去厨房热了点吃的，吃着吃着眼泪就掉到了碗里。 晚上睡觉铺床时，秦梅发现自己柜子里的被子没了。那床被子是奶奶怕看不到她出嫁，提前给她准备的。 秦梅跑去问妈妈。 妈妈不以为然地说，上次带你侄子去做康复时拿着用了。出门在外不好意思拿旧的，就把那床新的用了。 秦梅气坏了，她大声质问妈妈，为什么拿我的东西不经过我的同意？ 妈妈见她生气，也大声说，不就一床被子吗，又不值几个钱。你连对象都没有，结婚还早着呢。 秦梅哭着说，是啊只不过是床被子，奶奶都知道给我留点什么，你们呢，给过我什么？ 妈妈听了这些话，愣了下，恼羞成怒地走了。 秦梅躺在床上，泪水浸湿了枕头，回忆如潮水般袭来。 10 和魏峰的那段难堪经历，秦梅从不曾对任何人提及。 连家人都一无所知。 可这并不代表它没有发生过。她总是自卑，觉得自己没有资格拥有正常人的幸福。 有时候她会想，如果自己生活在一个正常的家庭就好了。 她也被爸妈宠爱，内心不那么匮乏贫瘠，或许就不会轻易受骗，走了那么坎坷幽暗的弯路。 她想有个爱她的父母，可以把心里的委屈一一倾诉。 可是没有如果。 她依然像个蜗牛一样背着整个家，背着她的秘密缓慢爬行。 说来也奇怪，秦梅今年已经28岁，可父母对她的婚事从不着急。 他们不催促也不询问，更不托人帮忙介绍相亲对象。 她以为爸妈是目睹了哥哥两次失败的婚姻，对她的婚事比较慎重。 被人问起来的时候，她总是笑着说，爸妈很开明，尊重她个人的意愿。 可有一次，她听姑妈说，姑妈给她介绍了个对象，爸爸却回绝了。 爸爸说，秦梅年纪还小，不着急，再给家里赚些钱。 秦梅彻底心凉。 她苦苦地笑，像她这样的家庭，估计也没人愿意娶她吧。 其实秦梅有一个喜欢的人，但她不敢喜欢，更不敢把家里的事告诉身边的人。 家是一个无底洞，她怎么努力都填不满。她又怎么好意思拉一个无辜的人下水呢？ 前不久，嫂子又怀孕了，检查还是个男孩。 她建议不要了，家里已经两个孩子，再要一个负担更重。 可她刚说一句就被爸爸顶了回去。 爸爸说，这个家还轮不到你做主。 她尴尬地闭上了嘴。 是啊，她是女儿，所以不能做主，只能无条件付出。 这样的日子何时是尽头。 11 从小到大，秦梅就被告知，你是块肉，就应该给哥哥吃。 妈妈还常说，豇豆靠站站，女人靠汉汉。意思就是女人终究要靠男人，所以她只能接受这样的命运。 她知道自己不是个例。这世上有多少樊胜美式父母，就有多少樊胜美。 重男轻女的家庭，女性几乎无可避免地成为祭品。 最深的伤害源于最亲的人。 可能有人会说，她应该反击，她不能这么懦弱。 其实最可怕的是，她们中的大多数已经失去了抵抗的能力。 她们习惯了逆来顺受，习惯了被那个无底洞一样的家，一次又一次的剥削，索取。 没有尽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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