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某天去工地，回来的时候经过一个农贸市场，便停下车子过去买点菜。 买完菜出来，看见对面的沿街民居门口，有个老太太在卖馒头。 馒头筐子放在一个木桌子上，还支了一个纸壳子，上边写着：自蒸老面馒头。 一看到“自蒸的，老面的”，我就会想起我妈蒸的馒头的味道，过去买了俩，一块钱一个。 果真吃出了妈妈馒头的味道。 这天，又专门去那个市场，专门去那个老太太那里买馒头。 门口的筐子和桌子依旧，只是没见人。 我走到门口，一个老头从胡同里过来，我知道是这家老头，上次他就在吆喝老太太给我拿馒头。 我说：大爷，买馒头。 老头答应着说：好好好，可能还没出锅，我问问老太太馒头出锅了没有。 于是，我跟在他身后往里走，听到他吆喝：老太太，馒头行了吗？ 里面传出来老太太的动静：快了快了，等十分钟。 好吧，那我就先去买点海鲜，回来再买馒头。 去水产品区转了转，买了点扇贝，再转了一圈后，又来到馒头店门口。 老头看着我来，说：马上出锅，马上出锅。 接着，他就去热气腾腾的厨房里端蒸笼。 我说：啊呀，老头亲自干活啦？ 老头说：啊，老头干活，别累着老太太。 我啧啧啧了一番。 这时候，屋里老太太的笑声出来了。 我把扇贝放了院子里，往里走了两步。 看见里面似乎有个青年在，没好意思进去。 老太太不知啥时候也坐了客厅里的茶几跟前，似乎在吃饭。 她朝我笑嘻嘻地说：姑娘，来吃个韭菜盒子吧。 接着用筷子夹，我赶紧摆手说：大姨，我刚吃完饭，吃不进去。 老太太就放下那个韭菜盒子，把她盘子里的那半块夹起来开始吃。 在走廊里忙活的老头说：姑娘，馒头凉凉再拿哈。 我嗯嗯嗯地答应。 屋里吃饭的老太太开始跟我拉家常。 问我孩子多大了，家是哪儿的。 我一一回答之后，她指着坐在她对面夹着个韭菜盒子，一直没抬头，低头盯着眼前的茶几看的小青年说：这是我孙子，今年刚小学毕业。 哦，原来还是个孩子，只是个头不低了。 老太太说她俩孙子，是双胞胎，另外一个比这个还高。 我由衷地羡慕她说：大姨，真幸福啊，双胞胎孙子。 老太太也很开心，继续跟我说家常。 说她老家是菏泽那块的，17岁跟老头订婚，18岁结婚，19岁跟着老头去闯东北。 40多岁一家又来了日照，定居下来，今年66岁了。 老太太不住地说，我不住地点头。 孙子始终还是一个姿势，一次也没有抬头看看奶奶或者我，或者说说，或者笑笑。 我以为跟老太太会一直保持这种状态，聊到馒头凉好我拿着走。 可是，老太太起身了。 她往外走，眼神里似乎很多秘密，我也随着她往后退。 她靠近我，压低了嗓门说：姑娘，我儿媳妇刚走了。 我一惊，问：走了？ 老太太眼圈一红，说：刚走了两个月，得病没治好，我不想让孙子知道。 我感觉自己的心情也跟着突然下沉，没想到，竟然是这样子。 接着，老太太跟我说：我包顿水饺，吃顿饱饭，就想起我儿媳妇来。 我听着，眼眶也酸酸的。 老太太继续说：人说眼泪不能当着外人流。这些年为给儿媳妇治病，钱都花光了，就剩下这套房子了。 我们没办法了，开始蒸馒头卖，一天卖百十个。老头七十多了，去年还给人家饭店炒菜，晚上都十一二点才回来。 儿子给人家“支灶”（炒菜），累得要命， 家里的这洗洗刷刷缝缝补补都是我的事。要不是出了这事，我跟老头的日子过得也很清闲。 我，唏嘘不已...... 她接着说：俺那儿媳妇，开始就是嘴里溃疡，去了外地的大医院治，当白血病治了。抽了骨髓，俺那儿媳妇就直接站不起来了...... 大热的天，听得我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老太太有些生气地说：生病千万别去大医院治，弄不好就治死了。 我不知道老太太儿媳妇治病的过程都有什么曲折，但我知道一个普通家庭，若有人得了重病，倾家荡产治病是可能的。 最近火爆的电影《我不是药神》，说的就是慢粒性白血病的事。 老太太可能对花了巨资却没有治好儿媳妇病这事，对医院充满了怨恨。 老太太没有把治病这事继续下去。 最后跟我说：我孙子问我多大了，我跟他说奶奶还有四个指头的数就七十了。孙子说以后好好孝顺我。 我能说什么呢？ 只能安慰老太太：大姨，好好保重身体，以后等着享福。 我走之前，到院子里拿那袋子扇贝，特地往屋里瞅了瞅。 那孩子还是那个姿势坐在那，手里还是半个韭菜盒子，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吃第二个了。 在回家的路上，我一直沉静在老太太那一家的悲凉气氛里。 尤其是那个孩子，默默地坐在那里吃饭的样子，一直在我面前出现。 老太太说不想让孙子知道他妈妈走了。 但是，孩子是真的不知道吗？ 看孩子那沉默寡言的样子，有着与同龄孩子明显不符的忧郁。 失去妈妈宠溺的孩子，不知道心里会有多大的苦痛和无助。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祸福旦夕。 谁也没有前后眼，很多人这一刻还在幸福着，下一刻的痛苦或许就要来临。 我们所能做的是什么呢？ 珍惜当下。 珍惜当下身体健康，有爹有妈有爱人有孩子的日子。 我记得我有个朋友说过：如果你还在为鸡毛蒜皮的小事纠结，生闷气，折磨自己，你去医院里看看就想开了。 不用去医院，身边的很多人，很多事，就足以让我们对比一下自己是不是幸福的了。 写这篇日记的时候，我一度替老太太一家感到压抑。 后来，我想起我告别离开的时候，老太太的笑，让我又有些替他们高兴。 还记起老太太那句话：还得好好过啊，把俩孙子养大成人！ 是啊，生活不易，还要坚持走下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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