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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礼》|(六)地官司徒:穿行在辽阔的原野上,寻找天地的中心

 金色年华554 2021-07-15

来时三十六,回时七十二。

特使队伍在离开诸侯营地时变得更加浩浩荡荡了。这是当然的,虽然少了送货的那几辆大车,但还得加上入城的诸侯,以及诸侯带来的贡赋。

不象来的时候那么匆忙,在回城的路上,我们才有心打开车帘,观赏四周的风景。

车队所在的大道明显是人工修筑的,因为它的旁边是一条几乎同样宽敞的河流,水陆相伴,一并笔直地消失在远方。在道路的两边是间杂着些许森林的辽阔的田野。远看还是灰蒙蒙一片,近处才能发现草茎枝头上的点点新绿。田野之间,也是一条水渠伴着一条道路。有宽有窄。宽者如我们脚下这条,可供三车通行。窄的,也可以让匹马只牛过去。这些沟渠道路就如同一张密密的大网一般,交织铺遍了整块大地。

《周礼》|(六)地官司徒:穿行在辽阔的原野上,寻找天地的中心

“这就是有名的井田。”我向大家介绍:“周代的土地是国有制,所有的土地都是经过周政府整理,测量的,当时的规矩是,

每一户人家的标准人口数量为七人,那就可以得到一百亩的上等田。这被叫做'一井’,

八户人家加起来加上中间的一份公田,就是一个九宫格。彼此的田地之间被叫做'遂’的水渠和小径隔开,加上遂和径的面积整整有一里见方的田地,又叫“十夫田”。

然后九块'十夫田’组成'百夫田’,这时这个新分隔就是大一倍的沟和畛(zhen)。

'百夫田’组成新的井字,也就是'千夫田’,分隔就成了更大一倍的洫和涂。

'千夫田’组成'万夫田’,分隔更大一倍就是浍和道。

'万夫田’之间的分隔就是川和路了,

这就是周代的高速交通网,比秦始皇有名的'驰道’都要早六百多年。可惜这样的景象在后来的'废井田,开阡陌’运动中不复存在,不管是遂还是川,都被未经深思和规划的私人开垦行为所破坏,表面上是增加了可耕地数量,实质却是急功近利的农业区划倒退行为。”

大家都默默的听着,忽然有人说:“看吧,那边有人在耕地。”

果然,田里正有人在劳作,做的正是耒(LEI)耕,耒也就是一根尖头的长木棍,在头上再绑上一截短横梁,人们踩着横梁把木棍的深深插入地,再用力把泥土翻起。这是比较原始的耕作技术。就在一旁,另一些人在用耜(si)劳作,这是原始的锄头,只不过这时还没有铁,常用的扁头是用牛的肩胛骨或者坚硬的石块制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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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坐在车上看他们劳作,这对他们来说只是很平常的工作。游客中却有人大惊小怪起来:“天哪,你们看,他们身上没有锁链呢!不是说周代的奴隶都是戴着手铐脚镣,在监工的皮鞭下劳动的吗?”

“那是某些人基于宣传自己的主张发明的,”我头也不回的说:“你说的那种奴隶的确存在,但主要是在西方。在中国却少有发现。事实上,虽然商代的玉雕中出现过戴着手铐的人像,但不能够做为奴隶社会曾经在中国存在的依据,因为这可能只是神像。只是这些差别都被有意地忽略掉了,反之将一些不成证据的证据大加宣传。”

“那么这些人是什么身份呢?农民吗?不是说战国才是中国封建社会的开始吗?”

“这些人也不是农民,他们叫'野人’,当然不是神农架那种。虽然课本上说中国封建社会起始于战国,但是事实上,中国与西方封建社会最近似的时期其实是在西周时代和春秋前期。周天子把自己的亲族分封天下,这些人就在当地建筑起自己的城池,掌控一方土地,按照理想的设想,当时的一个诸侯国应该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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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西方人想象的中国古代奴隶模样

公爵的领土面积是五百里见方,公爵可以收取上面一半的土地的税收。

侯爵的领土面积是四百里见方,侯爵收取这里三分之一的土地的税收。

伯爵的领土面积是三百里见方,他也可以收取三分之一土地的税收。

子爵的领土面积是二百里见方,可收取四分之一土地的税收。

男爵的领土面积是一百里见方,只能收四分之一土地的税。

剩下的地税都要上交给镐京政府。

封地上的人民就分为两种,一种就是殖民者的亲族,即'姬’姓的'国人’和当地的原住民,其他姓的'野人’。野人不是奴隶,他们有相当的人身自由,政府也把他们组织起来,按家庭情况尽量兼顾公平的原则授予土地。野人的土地分配方式是;

首先每家人都可以领到一份宅基地,然后上等地颁给一家有七口的人家,数量是一百亩,同时有五十亩的休耕地。

中等地颁给一家六口的人家,数量是一百亩,同时有一百亩的休耕地。

下等地颁给一家五口的人家,数量还是一百亩,同时有二百亩的休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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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休耕地就是因为那时的肥料不足,加上生产方式落后,很多地方的土地当年收获了不能再种,要休耕一段时间才能恢复生产。但这就是当时从事农业劳动的客观条件。”

“那么政府是怎么进行管理的呢?也有后世一样的村社组织吗?”

“当然和后世不一样啊,野人的组织是

五家合为一邻,有一名邻长管理。

五邻合成一里,有一名里宰管理。

四里合成一酂(zan),由一名酂长管理。

五酂合成一鄙,由一名鄙师管理。

五鄙合成一县,由一名县正管理。

五县合成一遂,由一名遂大夫管理。

在镐京附近有六个遂,也就是有六个遂大夫。

在遂大夫之上还有最高长官'遂人’和管理机构'遂师’。”

“怎么全是官啊?没有办事员吗?”

“怎么会没有呢?到处都是啊,从十五到六十五岁的野民的男丁都是可以随时抽调的徒役。当时的老百姓的义务有两种,一就是实物税,也就是地租,另一种就是劳役,每个月他们都要按时去官府报道,完成自己要做的工作。”

“那还是很辛苦的啊。”

“没错,《诗经》中有云;

九月筑场圃,十月纳禾稼。黍稷重穋,禾麻菽麦。嗟我农夫,我稼既同,上入执宫功。昼尔于茅,宵尔索綯。亟其乘屋,其始播百谷,

成天劳作不得休息,这就是他们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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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说着,我们眼前的风景又起了变化。

森林彻底消失了,沟渠变得更多了起来,如果说之前的田地是“井”字形的话,现在出现在我们现在的就是“田”字形。道路更密,更宽广。庄稼也变得比之前要茂密得多,种类也更多样。田地间劳作人的衣服也要比之前的野人亮丽一些,手中的家伙什居然已经是闪亮的金属工具。

“这里好象和之前不一样啊?”有游客问。

“没错,我们已经到达了国人的区域。”我说:“国人,指的是他们是姬姓人的亲眷,但不意味着他们就是剥削阶层,我们都知道,周朝搞的是'世官世禄’的制度。老爸的位子是要给儿子、孙子接着坐下去的。然而在那个不讲计划生育的年代,想生多少就生多少。位子只有一个,儿子、孙子有很多。那怎么办呢?

那就降一级安置。

于是不能继承王位的孩子去当了诸侯。不能继承诸侯之位的孩子去当了大夫,不能继承大夫之位的孩子去当士,等到士也当不了了,这可怜的小孩就成了一个庶人,其实也就是庶民。自谋职业。

国家给你一份田地,你就去工作吧,当然不能象现代一样搞房地产开工厂,农业就成了最好的选择。不过作为有文化有关系的国人来说,他们的工作有国家作为后援。

首先,授的田就要比野人的好些,上等田一百亩甚至不用休耕。

工具也要好很多,先进的青铜农具肯定是国人首先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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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地的组织也比野人更为细致。

首先,基本单位还是'井’。但四井就是一邑,四邑就是一丘,四丘就是一甸,四甸就是一个县,四个县就是一个都城了。

其次,周代已经有了最基本的农业区划,这当然是服务于国人的,整个天下的所有土地被分成十类,即:山、林、川、泽、丘、陵、坟、衍、原、濕(shi)。在这些不同的地形上生活着不同的人们和生物,共分五类:

山林中生活着体毛茂盛身材方正的人,适合于体毛长的野兽,就象狐狸、貉子、猪貛、貂鼠这类生长,并且可以种植坚硬的柞树,它的汁液可以用来染色。

川泽里生活着皮肤黑而有光泽的人,这里适合鱼类生长,可以种植可食用的水生植物,象莲子、芡实之类。

丘陵上生活着体型圆润而高个的人,这里是鸟儿们的乐园,可以种植有果核的李树和梅树。在先秦,梅子也是很重要的一种食品,它是酸味的来源。

坟衍,必须说明一下,这个“坟”不是坟墓而是指河边原始的堤坝,“衍”指的是低处的平地,也就是冲积平原,适合爬行甲壳类动物生长,有白而瘦的民众居住,豆荚、槐角是最适合这里的作物。

原濕,“原”指的是高原,“濕”是“湿”的古字,也就是沼泽地,这里生活着个子矮却肉多的民众,适合于毛比较浅的,象虎豹之类的动物生长,神兽貔貅也生活在这里,可以种植芦苇这类作物。

国人的工作方向有十二种,之前我们已经在天官冢宰那里介绍了九种,现在还有三种,那就是教育、巫师和公务员。这一切都说明国人的种植选择范围要比野人宽广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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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国人享有各种政治上的福利,每年地方上都要举行燕礼、射礼、饮酒礼等活动。都是国人参加并展示自己的好机会,但野人就参加不了这样的活动,成天都是抓生产促效率,简直就是种田机器。”

正说着,我们就听到了木铃声,原来是一名头戴高冠的国人在边走边摇动,他说:“吾王将用兵于南,各乡集兵于兹。”

在他的身后,几个国人高举大旗,跟在后面。

于是有些农作的国人就放下手中的活计回家去,不多时,就穿上一身绘着精美花纹的皮甲,手持长矛转回来,奔到旗下,跟着一起走。不多时,就聚集成了一群。

“不会吧,转身就参了军?”有人表示惊叹。

“是这样的,”我说:“这位是小司徒,是地官系统的副官。与主管政府的天官系统不同,地官系统就是管人民土地税收的,所谓'司徒’,其实就是'司土’的音转。

小司徒掌握着全国户籍的清理整顿工作,他的任务就是把国人中的军队组织起来,送到战场上去。

国人的组织结构其实和野人是一样的,但管理者的等级截然不同。

五家庶人合在一起,就叫“比”,由一位比长进行管理。

五比合一,就叫做“闾”,由一位闾胥进行管理。

四闾合一,叫做“族”,由一位族师进行管理。

五族合一叫做“党”,由一位党正进行管理。

五党合一叫做州,由一位州长进行管理。

五州合一叫做“乡”,由一位乡大夫进行管理。

在现代“乡”是仅比“村”大一点的行政单位,但在周代,那几乎已经是最高的地方行政级别了,往最小里说也相当于一个区。乡的最高行政机构就叫“乡师”。

王都附近有六个乡,每两个乡由一位“乡老”负责。而这“乡老”正是由朝廷的“三公”兼任,可见位高权重。

管理野人的最高级别遂大夫也不过是一个中大夫,仅仅相当于国人系统这边的一位州长。可见国野差别了。

和野人一样,国人也要交税和服劳役,但首先,他们的服役期限要比野人短,一般从二十岁到六十岁。其次,国人有一项很重要的特权和义务就是当兵,可以说,国野结构的组织形式也是为了战斗而建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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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地方行政前两级结构都是五进一,第三级是四进一呢?因为5*5*4=100啊。每户国人都必须出一人当兵。一乡就有兵员12500,被称作一军,是当时的大部队,六个乡就是六军。共计75000人,这已经是周王室的重力兵力,不过以后世的军队数量看有点少。

那是当然,因为野人不当兵。在西周,当兵是件高贵的事。不是人人都能参加的。

如此兵农合一,首先保证了常备军的数量。其次是管理,一个部队的军士之间彼此不是邻居就是亲朋关系。他们的家人彼此认识,这就确保了思想容易达成一致。他们也不容易成为逃兵和叛徒。

不过一家人就算按最小数目算也有五口,还可能至少有几名适龄男性,他们就成为羡卒,虽然不能当兵,也用来维持地方上的治安,属于警察类的角色。

通过为国家服务,国人可以从一个庶人重新上升到士,再上升到大夫等高位,相比之下,野人就没这样的机会了。”

正在说着,我们看到一名同样头载高冠的国人,正在田野中间的一块平地上做着什么,等到走拢近前,看到他原来是在测量矗立着的一根木杆的高度和影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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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做什么?好奇怪啊!”有人问。

“嘘,小声点,你知道他是谁吗?他是大司徒,是地官体系的负责人,与天官冢宰同等级的高官。”不待我说话,就有人纠正他。

“那他在做什么呢,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吗?”

“这是很重要的一项工作,古人叫辨极析中,现代人叫测量地球。那根杆子就叫做'土圭’,是他工作的重要工具。

按照阴阳五行学说,大地是一个整齐的方形,其中心就是地中,这是是天地灵气的汇聚点,是最适合建都的地方。那确定地中的方法是什么呢?那就是立一尺五寸的土圭在地上,等到夏至日那天,如果测量它的影子的高度就是一尺五寸,直指正北,那这里就是天地中心。如果比一尺五寸短,那么位置就偏南凡会很热,如果比一尺五寸长就偏北,就会很冷。如果影子偏西,那就位置偏东,多风。如果影子偏东,那就位置偏西,多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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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理论让我们现代人看起来不可思议,依照常识影子的产生是与光源相关,而地球是围绕太阳旋转,产生的影子应该是以赤道为最短,而向两极走的时候不断被拉长。所以即使大地有个中心,那也会在靠近赤道的附近。可为什么老祖宗们发明了如此奇葩的观测方式,非要认为影子和物体等高的地方就是天地中心?

其实这个就是古今宇宙观的不同。祖先们早就发现这个问题了,所有的日影都固定指向北方,显示出太阳只在大地的南边。但依照中国古代地心学说,太阳并不是宇宙的中心,所以太阳直射的位置也不是天地之中。在上古,中国人心中的南极其实是烈日暴晒,融金化铁的。这是由当时中国人对世界的认识决定的,等到后世魏晋,中国人地理大发现,了解了在印度那些地方出现了'日中无影’的情况,就对原先的认识产生了怀疑。

'影表等长’的地方在北纬35度的位置上,这里就是北极到赤道经线的黄金分割点,而自北亚热带向暖温带过度的纬度带正好也是在这里。因为这里四季分明,但向北走,冬天太冷,向南走,夏天太热。可以说是一块相当宜人的风水宝地,所以这条带就成了名都大邑最理想的建设位置。不但中国,乃至全世界都不约而同地将很多名城建在这里。例如中国的郑州、开封、洛阳、临沂,韩国的釜山、日本的京都、大阪、伊朗的德黑兰、美国的小石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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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地带稍微放宽一点,南北各宽个5度,西安、洛杉矶、巴格达、华盛顿还有其他很多大城市都可以包进来。几乎占到了世界名城的一半。这都充分说明了先民的古老智慧是正确的。”

“那么既然是同一纬度,那就不会出现偏东偏西的问题啊?”

“那其实是因为周人的时区就是跟着镐京走的,所以就成了个问题了。后来确定的陪都洛邑的位置离镐京也不是很远,大概就一个半月的路程,这个是上古在山岭中的行军速度,现代坐火车也要不了半天。”

“可是周朝的都城不是早就确定好了吗?那大司徒岂不是英雄无用武之地了?”

“错,土圭之术的作用不仅是拿来定都,还可以丈量地球。按照当时人的推算,日影长短相差一寸,地理位置就相差一千里(现代人测量认为只有一百三四十里。),影子长度达到测量测前后相差一个时辰,说明地理位置相差六千里。大司徒就依靠这原始的观测数据掌握了全国的地理位置。并且将其作为分封诸侯的依据。”

“原来是这样啊,那么大司徒的地位还真是很重要。”

“是的,除了对土地的管理外。大司徒还必须负责教育。这时的教育内容就是孔子提倡的“六艺”,即“礼(思想政治)、乐(音乐美感)、数(几何算术)、书(中文书法)、射(体育武术)、御(驾驶军训)”。这在当时已经是相当前卫的课程了。从全面发展的角度上来看,当代的教育都未必能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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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大司徒还负担人民的荒年赈济工作、社会福利工作、社会价值观引导工作。的确是很重要的职务。而在后世,地官的职能就被户部所继承,依然延续下来。现在就成了土地资源部,不过早就和教育、征兵脱了勾了。国野之分也早消失了。好吧,现在我去向他打个招呼。”

就在这时,车停了下来,我跳将下来,朝着大司徒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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