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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子起身拉开窗帘，打开窗，光进来了，风也跟了进来，白帘子轻舞。窗外的那块施工地，更加的伤痕累累。那曾是一片野蛮的芦苇地。如今布满了机械类怪物，夜以继日的推平，挖掘，打桩……英子皱了一下眉，转身进了卫生间，洗了把脸，她凑近镜子，细细的看了看镜中越发不堪的中年的脸。 英子看了一会儿那只新来的蜥蜴，又摸了摸猫，睡莲越来越小，快小没了，被螺蛳吃光了。她走进厨房随意弄了点吃，喝了杯奶。喝不尽的奶顺着玻璃杯吃力的淌向杯底。 猛的，英子心动了一下，她定在桌前。此刻他在干什么？她看了看日历，日历上说“忌深挖”，下面跟了句“看见树，看见花，想的却是地下的那具骸骨”。英子若有所思，顺手拿起桌边洁白的纸。 俊介： 见信如面。 只是突然想起了你，又见不着你，心里着急，就写信给你。我还是那个样，总被一些突如其来的想法折磨得失去理智。就像此刻。 其实，什么事也没有。但是纸都铺开了，又拿起了笔，总要写些什么的。你总说我怪，说想你，见面了，又不说话，平淡到一丝波纹也没有。真的不必说什么，见了你就全有了。说一句就失了一句，说了两句就失了两句……不说就守住了全部。 我最近看了一本书——《失梦症》，一个叫野子春的日本人写的。日本这个民族真让人捉摸不透，有时感觉很分裂，有时也觉得太过极致。不过日本人写的东西确实让人着迷。迷在哪有时我也并不清楚。可能就是看不懂吧。我记得你也是喜欢日本作家写的书。对于村上，你总是津津乐道，还对他长期陪跑诺贝文学奖愤愤不平。你一本正经气愤的样子很孩子气，也很珍贵。我总在心里笑你。 书中男主叫龙一，企业高管，有个外人看来幸福的家。他每天上班下班，偶然晚回，一个人找个馆子喝清酒，喝到很晚很晚。日子平淡到平庸。 有一天，他开始睡不着，整晚整晚的睡不着。起初，他并不在意，以为工作压力大了，又人到中年，正常的身体反应。但时间一久，他觉得还是个事。用了各种法子，情况却越来越坏了。到后来他开始害怕天黑。其实他真正怕的倒不是失眠，而是没有觉睡了之后，他做不了梦了。书中有大段大段重复描写他日复一日的生活文字。这种写法一开始吓我一跳，怎么可以这样重复了又重复。看得我心都烦了，气愤了，甚至无力了。后来才觉出作者野子春的用意，这不就是平庸的生活给到我们的感受吗？龙一为了挣脱这份平庸，他就寄希望做一些奇奇怪怪的梦来给生活添点乐趣。他每天一早醒来就匆匆拿起床头柜的笔记本记下那些梦。白天空时细细琢磨玩味这些梦。他还翻阅了大量的弗洛伊德、荣格的书，有时也上网查解梦。 俊介，看到这儿时，我开始同情龙一了。人活着真不容易啊，现实如此生冷强硬，只能借梦给生活添乐趣了。结果最后连这一点点也失去了。 我又想到了你，你也会这样吗？如果生活改变了你，那我将要失去更多的东西了。这样说，对你或许是不公平的，毕竟你不是为我而存在的。但我还是说了，自私点有时没什么不好的。 龙一很努力，努力着每个黑夜来临的时候，能睡着，能做梦。只是越努力越糟糕。他开始一天比一天干瘪，没有梦来喂食他了。他开始恐惧，开始更晚回家，喝更多的酒。 在醒着的夜里，他开始打开他梦的笔记本，看那些曾经被记录下来的梦。 有一次他走到办公大楼，办公大楼突然变成一张血喷大口，一口吞食了他，他不停旋转坠落，他想大声呼喊却怎么也发不出声来。四周全是纸片一样薄的符号人，没有表情，没有声音，匆匆忙忙的忙东忙西。因为这个梦，俊介每次走向办公大楼时总有点点期待这楼真能变成一张大口的妖怪，他就可以拼命的跑，拼命的跑，他甚至都想好了逃跑的最佳路线。 俊介，你觉得龙一的这个梦到底是什么寓意？是龙一被现代的钢筋水泥困住了吗?还是生存压力太大了？我也曾去过日本，日本的的士都是退了休的老人在开，当时挺吃惊的，中国七十多岁的老人都已经享受晚年生活了。而日本的老人还这么努力。听说日本还一直在推迟退休年龄，日本人真的太努力了。我也不知道这种努力是精神的拼博，还是生活上的压力。但日本人对生孩子越来越没有兴趣了。日本政府做了很多的努力，给予了生育、教育上很多的奖励，依然不乐观。中国也开放二胎了，但人口增涨也不乐观。 龙一也梦过自己变成一只兽，一只半人半蛇的兽，在海里；有时梦见自己是一只白色的鸟，只是一直在掉羽毛；有时梦见自己全身赤裸的走在人群中无处躲藏……醒来后，龙一总要去翻看一下《希腊神话》，也看了看弗洛伊德的《梦的解析》，龙一知道人的梦是最接近潜意识的。这些梦都是暗示什么呢？书里没有明确的说，我看了也很糊涂。 书中有很多龙一的梦。俊介，你最近做过梦吗？醒来后就忘了，还是也会龙一一样要研究一下。期待你在回信中分享一下。 我觉得龙一是借着自己的梦来了解自己的。他对自己是疑惑的，对自己的生命也是迷茫的。书中说他有家，说他回家，但书中就没有出现了他老婆孩子的描述。我觉得龙一是借梦来找自己的心灵家园的。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 俊介，你知道吗？龙一后来做了一件挺让人费解的事的。他居然把他做过的所有的梦，进行了分类，串联，画起了像藏宝图一样神秘的画来。 我真想看看龙一的“梦的地图”，一定像生命密码。但书里没有文字描述，更没有画面展示。俊介，我觉得你可以去看看这本书。挺神秘，挺有寓意的。 你可能会问我，龙一后来能不能睡着了，能不能继续做梦了。其实我也不知道，书里都没有具体说。这书可以说特别的糟，也可以说特别的好，因为读者可以试想他需要的所有的答案。 我看完了这本书，想了很长一段时间。《失梦症》这个名字我都觉得充满了寓意，好像现代人已到了无梦可追的悲剧地步。也好像在暗示现代人的睡眠在流失，也在暗示着现代人最后一点点与自己联结的来自潜意识的梦也无法得到了。人只能迷茫一生。全书留下了很多的疑点，都没有给出答案。 英子写到这儿，又重头到尾的看了一遍，把纸揉成一团。趴在一旁的猫醒了，看着她手里纸团，有点兴奋。英子抛出了纸团，猫迅速的跳下桌子，捉住纸团玩了起来，一会儿纸团碎了一地。英子起身拿起扫帚把纸片连同一地的猫毛扫进了垃圾筒。 英子拿起《失梦症》，看了起来。顺手拿起牛奶杯喝水，杯底的牛奶慢慢的淌了起来。英子等不及最后的那点奶了，起身洗了杯子，倒了白水。 系列回顾： 25年 同学姐妹聚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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