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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渐远去的“六月六”

 石岩里人_牛歌 2021-07-17
  

【牛歌撰写,原发表于网易《牛歌的博客》】

今天是农历六月初六日。 “六月六”, 在记忆里,好像就不是什么重大的节日,二十多年前,我住在农村,就不见有人家当个节日来过。住到城里来这二十余年,这六月六就更是无声无息,与平常日子毫无二致。如今的年轻人几乎就不知道六月六还是个传统节日了。其实“六月六”在我国历史上唐朝时曾称“天赐节”,与唐僧取经故事有关。宋真宗时钦定为“天贶节”,元明清时法定为“洗象日”。此外民间还有“洗晒节”、“晒书节”、“晒经节”、“虫王节”、“禾苗节”、“牛羊节”、“麦王生日节”等等多种的说法,且多与一些传说有联系,这些本文就不多说了。

小时候,我倒是听大人说过,六月六是从前皇上晒龙袍的日子。后来传到民间,是日,如遇晴天,城乡居民也会把衣服、被褥等都拿出来曝晒。由于各家衣物的颜色,花纹多彩不一,故有“六月六,晒红绿”之说。那时,我住在山村里,富裕人家居住条件好,他们的有宽敞的院子,会把皮草、绫罗绸缎之类服饰和床上用品拿出来,在院子里铺开曝晒,这样可免防闲人窥探,可免失窃,大门一关,在自家院子里就十分安全。穷人家也会把旧被褥,破棉袄拿出来晒个透彻。只要没有乞丐进村担心可能“顺手牵羊”,他们当然就不怕衣物丢失,在大门外,用两根节节高往向阳的墙边一靠,担上两、三根竹竿就晒起来了,有的人家还会拿个竹匾架起来晒,而有的人家干脆就把衣物往门外的柴垛上一丢,让太阳晒着。此举在我们当地又谓之“晒伏”或“煞伏”,意思就是在这大伏天,把衣物曝晒一下,不易上霉遭损。由于六月六正值盛夏,其时天气炎热,多雨潮湿,易生霉变,因此这“晒红绿”应该说还是很有科学道理的。如今,几乎见不到六月六这样曝晒衣物的情景了,“六月六晒红绿”的习俗似乎已经渐渐远去了。那是因为现代人观念不同,生活节奏不同了,他们平时就很注意利用日光杀菌消毒,他们也懂得“煞伏”的道理,不过,他们并不非要等六月六的特定日子,城镇居民,多数要上班,要洗洗晒晒,大多是拣个晴朗的星期天,再则,如今防霉的办法有的就是,什么防霉宝、干燥剂、真空包等等都可用起来。

“六月六,晒红绿”,旧时,除了一般曝晒衣被之外,读书人家也会把书本都搬出来铺开曝晒,以防虫蠹。我青少年时期,倒是也有几次在六月六晒过书的。那时我家中的旧书很多,主要是父亲留下的,也有部分是大哥、二哥他们的。特别是父亲的藏书,都是线装古书,那些多卷成套的,父亲都让装订店里特制了硬纸板蓝布面的书套包裹着,其上还有烫金的书名和父亲藏书的字样。这些书,由一只大书箱装着。一九五五年,由于在江西赣州教书的大哥身体不好,需要母亲去帮他照顾家庭,于是母亲卖掉在山村里土改时分得的祠堂老屋,带着失业的三哥,于这年五月去了大哥那里。其时,我将近初师毕业分配工作阶段,未能偕同去江西。家中的那些书籍和其他可用物品,大多运到姐姐家存放。可惜,在文革“破四旧”时期,姐姐担心这些旧书连累她家,恐遭抄家之祸,便把那些古旧书籍连同我读的书籍杂志,一股脑儿,装了一板车,主动送交到“工作组”去了。那些古书啊,后来的命运如何,是遭销毁了,还是被人拿走,据为己有了,我不得而知。要是留到现在,全都当称文物,其价值就难以估量了。此后,我再没有在六月六晒过书籍,我常常为那些古书的失落而遗憾不已。不过,有时我也会自我宽慰:在那场浩劫中,人们的精神损失不提,物质上遭受巨大损失的人家更多的是,我这点损失算个什么呢,而整个国家的损失,又有谁能估量呢?

小时候,还听说过“六月六,六只毛狗寻洗浴”或“六月六,小猫小狗洗浴浴”的谚语。是日晴天,山村里有的人家少男少女会把家中养的小猫小狗抱到涧边给它们洗洗身子,男孩子们也像小猫小狗一样,会在这天结伴到山涧的水潭里或田野的池塘里去洗个冷水澡。我这个平时从不洗冷水澡的孩子,这天也会跟着伙伴们一起去玩。山涧里的水潭一般都很浅,如果到田野水塘去,我不会游泳,当然就不敢下深水,只能在池塘边浅水处浯浯,用手或用脚拍打拍打水面,有时伙伴之间也打个“水仗”,相互用手向对方泼水,看谁泼得厉害,嘻嘻哈哈,倒也玩得十分开心。

记得从前还有“六月六,吃焦屑”的习俗,这有个什么来历,或是有个什么讲究,倒没有听到大人们说过,所以我也不敢妄说。所谓“焦屑”,其实就是把小麦或元麦放锅里炒熟至焦黄色,然后到石磨上磨成粉。“屑”者,粉也。焦屑,就是炒熟的麦粉,高淳群众叫做“炒屑”。近日我在网上看到有的地方叫“六月六,吃炒面”或“六月六,吃糕屑”。我们这里不这样说,而叫做“吃焦屑”,因为,我们这里“炒面”是指面条的另一种吃法。“糕屑”是指做糕用的粉屑,高淳群众称之为“糕屑”,我们这里群众称为“糕粉”。六月六时节,新麦早已入仓,农活也不如较前的梅雨时节繁忙了,麦子作为农村的一种主粮,吃法自然也是多样的。所以,吃焦屑,也不是非得六月六,只是六月六那天,似乎总要吃一点的,特别是对孩子们来说。做焦屑,考究的人家,把第一次磨后的粗屑用绷筛筛除掉,吃精细些的;一般人家会把那筛出来的粗屑放到磨上再磨一遍,磨细了与第一次磨的粉和在一起,所以,这焦屑的食用方法,倒比做别的面食简单而又“彻底”,没有一点儿浪费。

由于麦子是预先炒熟的,所以拿到磨上一磨,香味就散发出来了,左邻右舍好几家都会闻到这香味,知道有人家在磨焦屑了,真令人垂涎欲滴。刚磨下的焦屑,干的,拿个碗装上一些,再加一点糖调和一下,就可以吃了,小孩子爱吃,大人们也会忍不住吃上几口。不过,一口可不能吃多哦,吃多了一是会呛人,二是嘴里会干得无法吞下去。山里人家,竹篾片唾手可得,大人们会折一段三四寸长、三四分宽的篾片,削得挺光洁的,让孩子用它一点一点从碗里挑着吃,稍大些的孩子则是自己动手削篾片。当时的孩子们啊,那就是他们美味的消闲食品了!

焦屑,主要还是作为一种方便食品食用的。孩子饿了,挖上几调羹,用开水一调,便可让孩子充饥了。大人从山上或田间回到家,肚子饿了,也便先吃上一碗,要稠要稀,由各人自便,加糖放盐,是甜是咸,任各人喜好,若再加一匙自榨的菜油或是熬熟的猪油,那味道就更好了。那时,不仅农村的人把焦屑当做方便食品,城镇居民也喜欢吃,所以乡下的农民往往会在新麦登场后,特地磨些精细的焦屑,当做礼物送给住在城镇的亲戚。不过,说起来吃焦屑是那么的方便、味美,如今,比它方便而又味美的食品多的就是,有几许人家还肯去淘麦、晒麦、炒麦、磨麦的呢?况且,现时农村连石磨也不容易找到了,我印象里没有见到磨焦屑的事,至少也有二十多年了。这焦屑啊,它也随着社会的发展、人们生活的改善,渐渐离我们远去了。

                           2010.07.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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