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山 丘 “想说却还没说的，还有很多攒着，是因为想写成歌，让人轻轻地唱着，淡淡地记着…”冷雨淅沥的傍晚，李宗盛一首叫做《山丘》的歌，在偌大的办公室里缭绕，浑厚的男低音在吟唱着尝尽人生辛酸的忧伤，又似在讲述一个耐人寻味的故事，融入这阴郁湿寒的暮色，显得格外悲凉。 每个人的生命中，都有一座又一座的山丘，或形于现实，或隐于心中，我们倾尽一生的心血与努力，其实不过是完成攀爬的过程。 小时候，做梦都想走出生养自己的村子，可是，横亘在我面前的，是一座长满枞树被命名为“枞树岭”的山丘，还有一座山丘，名叫贫困。父亲说，走出去吧，你一定可以看到不一样的世界。不知道有多少次，我站在村口，望着那伸向远方的路，无数次想象山丘的那一边，会是什么样的风景。 还记得上初二时的一个假日，跟着胆大的同学登上开往城市的客车，我兴奋得像一匹脱缰的小马。当车子载着我们翻过几座大山，再沿着湘江河岸行驶，浩浩荡荡的江水映入眼帘，像从天外流来，带着一种神秘而古老的气息，让我迷醉。水面上三三两两的船只，像无数个摇曳在江面上的梦，那一刻，我多么渴望其中有一艘，能够载着我，驶向远方。 城市里，高楼遍布林立，在我看来，它们如此接近天空，我幻想着，有一天我登上楼去，一定可以触摸到星星、月亮。大街上眼花缭乱的商品，让我的眼睛看不过来，我多么渴望能够脱下自己一身灰旧的布衣，换上一件新的衣裳。街头上鱼贯而行的红男绿女，个个昂首挺胸，光彩照人，也无情地照出了我的土气与卑微。我和几个同学在大街上游走着，漫无目的，心中无比激动，却又谨慎胆怯。因为，我们都不属于这个城市。 山丘另一边，原来是这样的美。第一次独自远行，让我暗自告诫自己，一定要走出去，去拥抱山丘之外，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世界。 幸运的是，终于有一天，我挣脱了故乡的怀抱，越过山丘，抵达了梦中的风景，那一份快乐与骄傲难以形容。 渐渐地，故乡与我，彼此都越来越陌生。故乡于我，成为一个轻描淡写的名词，而我，成了故乡的一名匆匆过客。 人近中年，才发现，自己用半生努力去热爱的风景，它并不能融进自己的血液与灵魂，内心的深处，总在一些生活的细节上，去呼应渐行渐远的往事。面对满桌佳肴，舌尖上回味的，依然是母亲在柴火灶上煮出来的饭菜，那简单而熟悉的味道，经时光的沉淀，成为不可替代的记忆；在城市的大街上，面对着水泄不通的车流，不禁要去感叹，世上最美的风景，还是那故乡的路；许多真假莫辨的语言、善恶难测的表情，更是让自己疲惫、焦虑，深夜的梦中，依然会遇见儿时熟悉的面孔，他们憨笑着，走过来，摸摸我的头，叫出我很久没有人叫过的小名…… 可是，尽管偶尔回乡的自己，依然在疼爱的目光中狼吞虎咽，但心头却总会涌上些许无言的疼痛，我知道，终究有一天，母亲的双手，会老到再也做不出童年味道的饭菜。回乡的路似乎更近了，可在这一条路上，又怎么可能找回逝去的时光，青春年少的往事，早已消失在岁月的深处。还有，曾经熟悉的面孔，一张张，睡进了泥土，他们将笑容与话语留在我的梦里，梦醒后，所看见的只有无边的孤独与悲凉。 越来越多的往事，在山丘的阻隔下，散去了印记，更多的人在名叫“枞树岭”的山丘沉睡，任凭自己频频回首，他们都不会再回应。 这一生，我们都在不知疲倦地翻越，每一个山丘，而越过山丘，又有几人会为自己而等候，到最后，剩下的，都是时不我予的哀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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