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份,楚龙外出面试的时候被电动车给撞翻在地,骑电动车的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当时忙着给客户送餐,不得不将车子开得飞快。倒地之后,楚龙只是觉得右手手腕有点疼,没有当它一回事,他对肇事者说:“你忙去吧!”那女人,慌慌张张一溜烟跑远了。楚龙站起来走路,没几分钟就觉得手腕完全无法动弹,疼得跟有刀子在割似的。他的直觉告诉他:恐怕是出了问题! 他赶紧坐地铁去医院,诊断的结果是:右手桡骨骨折。他不得不立刻办住院,不得不脱下西装,在医院消炎镇痛。他住到一周时做了手术,术后又一周才出院,还得继续回去吃中药,每周定期过去复查。出院之时,医生特地嘱咐:伤筋动骨一百天,人回去了之后,除了应做的康复训练,其它事情都不能做! 这下好,洗衣做饭买菜搞卫生的事都给了小慧。而楚龙呢,连抱一下孩子都没有能力,——要是动着伤口,再被弄去住院,还得花掉多少钱?受伤住院,好在他此前找了家公司挂社保,要不花费得更大。——尽管如此,大几千块还是不见了。出院之后要吃的药,社保是不管的了,要花去多少,他连进行匡算的力气都没有。他本应该买一份一年交几百块的健康险,可是他没来得及安排。纷纷扰扰的事情太多了。 十月份,他的伤好了些,不过还得绑着石膏。他小心翼翼地出去面试,依然没有实际性进展。有一个月薪五六千的岗位,他犹豫了一下没有去,等到再次询问时,这样的岗位已经被人给占去了。 十一月份,他依然没有放弃出去面试,不过还是没有结果。 面试方的问题千奇百怪,没有一个不是在他的伤口上撒盐。 家门口在修地铁,他想着过去当个小工,哪怕一天到手两三百块也是好的,对方见他负过伤,脑袋直摇。 “干工地,最起码得有身体有力气,要想多挣点,得懂点技术。哪怕做最普通的活,也得有点基础才好,要不,培训起来很麻烦……”对方似乎有点同情他的遭遇,但是无能为力。 “你一个大学生,怎么会找不到工作?腰适当弯下去一点嘛。” 楚龙想说,我的腰都已经快弯到地面上去,再往下弯,得断了去。 他想跟人一块送外卖,可是舍不得拿出几千块钱来买电动车;他想去商场做导购,人家嫌弃他“人太老实”;他去面试保安(不提自己是大学生),人家嫌弃他个子太小。他去烧烤店推销过半个月的酒水,绩效比中学毕业的同事还不如,主管将他打发走的时候狠狠给他上了一课:“要什么面子?要面子饿不死你!” 一天凌晨,屋子外边有人在吵架,原来是两个老太太在垃圾堆里争抢一个纸箱子。楚龙心想,我要去过去抢,她们肯定都不是我的对手。 眼看着就要到年底,工作还是没有着落,楚龙不仅花光了积蓄,还找吴同学、谭同学、C及S分别借了好几千块。S是他最后联系的一位,他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才这么做。他的老同事,快四十岁了还单身,他果真回老家与弟弟一块承包学校食堂去了。 “放心,一定可以!”楚龙并无十分底气,可他能不这么说吗?他想着,农历年后,大形势再怎么也会好一些,哪怕再不体面的活,他也要果断而安心地干着…… 也许是因为劳累过度,心思太重,楚龙又一次病倒了,这一次情况更加严重。他发起高烧,但是不敢一着急就去医院,万一被查出是新冠肺炎,是不是先得在脑子里将“遗书”给理一理?他又想,哪怕是新冠,大概率也死不了。若真要死,他有留下几句话的必要吗?他眼前还有这个资格吗? 冬至那天晚上,楚龙做了一场梦,梦到了自己的生父。他是一位瘦弱俊朗的男人,眼眸清澈,神态安宁。他喜爱这样的父亲。 楚龙又梦到了他的祖父,老爷爷一直叫他“成功,成功”。 最后一个出现在梦境里的是张清明,他浓眉紧锁,眼神里满是关切——这种关切,在以往是从来没有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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