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粑粑随笔

 麦浪孤帆 2021-07-19

脚步的远方,是每一寸未曾到达;心灵的远方,则是每一瞬牵引你幻想的渴望;岁月的远方,又是每一个你不在意的瞬间被时间驱赶而往的将来······

本公众号所有图文皆为“麦浪孤帆”原创,未经许可不得私自转用。



节奏快,慢工细活的东西也就少了。偶尔见得,倒成了意外,可以欢喜。
我生活的小城周边那些望不到边的高山中,还留存了些慢悠悠的生活方式。牛脖上挂的铃铛还和几十年前一样,该怎么叮当还怎么叮当着,不慌不忙;寨子的烟囱也还是千百年前的悠然,不紧不慢;腊月里舂碓的声音也还是久远的那般“咚、咚、咚……”,时光流逝一般。

哈尼人崇拜太阳,而视火为太阳的化身。哈尼人好酒、也宝贝酒,所以拿酒敬太阳也敬火塘。每次打开酒盖都要先泼洒一点,敬天、敬地、敬祖先、然后也敬自己。敬着,然后自己就醉了——总醉的莫名其妙。

酒醉了,一切就慢了。小木蹬坨(一截木头)往火塘边一踢,屁股往上面一堆,耷拉着脑袋边烧粑粑边吟唱起关于自己的生活。
歌声里什么都有,关于太阳神、关于火、关于白鹇鸟、关于祖先、关于辣子、关于盐巴、关于紫米、关于茶……

很多人在火塘边一醉就是一辈子、一唱就是一辈子,火塘把腊肉熏黑、顺便也把屋里的一切都熏得黢黑。只有装酒的土陶罐子传了几世依旧锃亮着,火苗在酒坛子上描摹着火塘边发生过的一切、汉子的手又将描摹的一切拭去。

“来来来,先干酒!那些二五跨八呢事情,干醉就一样的不有老。哈哈哈……干酒、干酒嘛!我们要把酒,给它干醉掉。”

腊月里依旧要酒醉,只是醒来的时候一定会记得什么时候该翻出碓窝、该洗净碓杵。爷爷辈年轻时是什么时节翻的、汉子们现在也什么时候翻;爷爷辈年轻时是怎么干的,现在的汉子们依旧要怎么干。

婆娘们在前一夜就淘洗干净、浸泡好的糯米,足够把大木甑子装满;而这甑子要两个酒醒了的汉子才抬得动。

大块的松柴散发着好闻的松香味,往灶里一塞就噼里啪啦的燃烧起来。烟囱开始向全寨子的人讲述,山寨腊月里特有的幸福——用淡淡的蓝色。
然后,又一家、又一家……直到整个寨子都朦胧在不再淡淡的蓝色中。这浓重的幸福祖先看到、就连太阳都触摸得到。

然后,一阵糯米饭的香味腾起、又一阵……整个寨子都被糯米饭的香味浸得透透的。祖先分得一大堆糯糯的香、太阳也捏得一大团黏黏的甜。

婆娘将退出灶火,添进火塘,顺便在火塘上面的铁线上,挂起黑黢黢的茶壶煮上一壶水。
赤膊的汉子们将大甑子抬到碓窝旁,婆娘掀开木甑盖子、狠狠的挖了一瓢糯米饭倒进碓窝里;汉子手握木杵用力的一落、又赶紧一起,婆娘赶紧将糯米翻一面……

许多的起起落落掺着同样多的翻来覆去,颗粒分明的糯米终于化开、又融在一起——颗粒分明的糯米饭,在被捶打一番之后终于彻彻底底团结为一体,成为了粑粑。

粑粑香呀!粑粑糯呀!孩子和老人们笑呀!
笑着把菜籽油或蜂蜡抹在手上,趁沉浸在大团结的喜悦中的粑粑揪下一小块、再一揉成团、抹上菜籽油或者蜂蜡轻轻一按、往芭蕉叶上一摔——粑粑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笑着的人们拆成小块铺满了堂屋、又铺满了院子。

人们都笑,笑糯米粑粑们后知后觉、也笑摆满了堂屋和院子的圆圆满满。

壶里的水顺着壶嘴和盖子奋力奔向自由,可赶出壶嘴就全部跌进了火塘,吓得木炭“呲呲”的叫着、身边的也灰烬四散而逃,也下得自己魂飞魄散,化作雾气藏进了糯香之中。
汉子抹了一把汗,随手抓了一把茶叶丢入壶里,又任水和火们相互继续着愉快的彼此调戏。

老人又唱起歌,和汉子醉酒时的旋律一样。只是更悠扬,只是揉进了糯米粑粑的浓香。

火塘上茶壶躁动不安,“噗噗”的表达着自己的不满。火塘里的炭火却热情的将茶壶包裹着,偶有水滴逃脱跌落才嫌弃的一躲。

老人摆出一摞碗,转身将茶壶拎下,躁动的壶微微一斜就吐出一碗苦茶。这苦茶水离开了火塘就变得温柔,漫漫晃晃的茶香胧在茶碗上——一人一碗,喝了苦汤是很容易收获甜的。

娃娃们举着粑粑爬上土掌房,敬太阳敬祖先,顺便沾一点甜美的阳光。

缺了牙的爷爷笑呵呵的说:这样吃起来会更香。沾了太阳的粑粑,味道肯定更好。

奶奶将一小片粑粑丢进火塘,叨咕着:“火神,先请……”

一块粑粑掉到了地上,赶紧“土地爷爷先请”,再捡起来拍边拍边粑粑落地不沾灰,赶紧塞到嘴里。还是香,还是香。

老人笑、汉子笑、婆娘笑、娃娃们也笑,咧着嘴、牙齿上还挂着怎么嚼也不碎却成了丝缕的糯米粑粑。

我也笑,因为五天一回的集市上还可以触碰到来自久远之处的那种带有烟火气息的味道。

紫米粑粑、糯米粑粑、火草粑粑、高粱粑粑、小红米粑粑、稗子粑粑……它们总是在腊月里,从各个山村汇聚在这个集市上……

如果家里有火塘,就烘上两片粑粑。或者用小太阳烤,一碟辣椒面、蘸水或者蜂蜜、砂糖,再来一壶可以敬一切——顺便可以让自己醉的莫名其妙的酒,一整个冬天就只有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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