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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纪行之四)与洱海一朵野花的缘分

 狐眼碌碌 2021-07-19

我们叫了一辆的士,让司机带我们绕洱海游。到大理不转一圈洱海,就跟到天津没吃狗不理包子一样。车子早上从古城出来,本应随大流往北走,司机却“倒行逆施”往南,说是逆时针下午回来时车少些,后来发现这真是一个英明的决定。

我们告诉司机,人多的地方不一定去,人少的地方不一定不去,想停就停,没有哪个是必游的景点,他认为什么地方好玩,就带我们去。司机曾师傅“深刻领会并努力贯彻”了这个意图,一路热情地介绍看到的景物,感觉我们有兴趣就停下车,让我们用手机和相机一通狂拍。

旅游其实就是“盲人摸象”,你能记住的不是那头大象,而是象腿、象鼻甚至一根象毛。几年前去西藏,印象最深的是318国道有头来历不明的黑猪,把脑袋钻进公路旁一个水泥筒差点拔不出来;到峨眉山,不记得金顶什么样子,只记得有只猴子对一个红衣女游客耍流氓;在南浔古镇,最难忘的则是半夜醒来,入住的老宅屋檐水滴滴嗒嗒,想起唐代王建的诗:“半夜思家睡里愁,雨声落落屋檐头”。每次旅游,你能记住的都是只鳞片爪的细节。

管窥苍山

洱海形状像耳,宽阔如海。风光真的很漂亮,而且天气出奇地好,前一天还在下雨,今天太阳羞羞搭搭出来。海东沿线的路边和山上,有开发的楼盘,还有各种民居,有的很整齐,有的很凌乱,有的说不上整齐还是凌乱,景由心生,看你的心情。想象住在那些面朝洱海的房子,跟真正的“面朝大海”并没有什么差别。

洱海兜一圈约100公里。我忘记都经过了哪些地方。记得中途上山参现了一个“罗荃塔”,苏东坡说“老僧已死成新塔”,一个叫“罗荃”的法师埋骨于此。金塔东南西北各有他的一尊金身,身体微倾,俯视众生,据说脸上的表情分别为“大慈大悲大喜大舍”四相。我道行浅,“慈悲喜舍”感觉都差不多。

后来进了一个白族的本祖庙,庙里有个院子,院子有个戏台,戏台的对联令人莞尔:

两三步走遍天下

三五人百马雄兵

我想起小时候看彩茶剧,不正是这个样子吗?敲一通锣鼓,台上转一圈,就从京都到了边塞。我的一个同学特别不理解京剧里的旁白,《沙家滨》里阿庆嫂在一边唱“这草包倒是一堵挡风的墙”,胡传魁在另一边居然叉着腰,听而不闻。他说自己要是胡传魁一枪毙了她。 

远眺双廊镇

从庙里出来时,一个女士从大门走进来,忽然间像摔跤一样,咚的跪在门庭的布垫上叩头。我问她是否知道这是谁的庙,她的回答让我哑然:不管谁都可以拜的。现在遇佛烧香、见神磕头的人真不少,也有人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处世态度如何,似乎不影响一个人杰出与否。巴尔扎克的手杖上刻着“我粉碎了每个障碍”,卡夫卡则说“每一个障碍粉碎了我”。

走走停停,我看到公路旁边许多民宿的大门紧闭,挂着“自愿停业”的牌子。暑假本是旅游旺季,居然停业,而且还是“自愿”?元芳说,我看此事必有蹊跷。司机说在做环境整治。我想起多年以前社会力量办学兴起时,不少家长为了孩子入学,也纷纷“自愿”交纳建校费。我不明白,如果是依法整治,何必在乎自愿与不自愿呢。生活的奥秘在于有些词语的解释与词典大相径庭,明白了这一点,你才算成熟。

经过著名的双廊镇时,路烂得像水牛打滚的“牛浸窝”。前一天一位前年去过大理的朋友似乎未卜无知,问双廊是否在修路。看来双廊修路的历史已经比较悠久了。

我们没有进镇里,司机小心翼翼地绕过一个个深浅莫测的水坑,把车开到一处高地,停在公路旁,指点着哪里是杨丽萍的月亮宫,哪里是南诏风情岛。远眺之下,双廊像王朔一本书的名字,“看上去很美”,像一块翡翠浸在洱海中间,难怪有那么多的民宿扎堆进驻,不过听说现在基本处于“自愿停业”状态。

司机特别善解人意,在洱海兜圈时专门把车开上一个坡子,让我们参观他所说的真正白族民居。我们果然被那高大堂皇的门楼镇住了,简直就是《阿房宫赋》里“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各抱地势,钩心斗角。盘盘焉,囷囷焉,蜂房水涡”的注脚。屋子的墙壁绘着各种图画,窗子镶着原木窗花。进第一家惊讶得啧啧称赏,转眼间看到第二家更让人膛目结舌,门楼漆着金粉,金壁辉煌,外墙的彩色壁画居然是两幅浮雕,富贵逼人。

拍婚纱照

我发现白族几乎所有的房子,甚至杂物间和猪圈的墙上都绘着花卉或人物图案,还配着成语或古诗。司机说建房是白族人一辈子最大的事,他们把所有的积蓄都花到上面。他的口吻里似乎有一点不以为然,我想到的是,这么讲究“面子”,从某个角度,不正是希望生活得体面和有尊严的表现么?

我们还去了一个湿地。那个湿地真好,长满了眼子菜、苦草、黑藻、芦苇、茭草等等各种植物——我是从指示牌上看到的。我只认得一种:菅,“草菅人命”的菅。小时候割过,所以我对“草菅人命”的意思无师自通。菅的一个用途是包扎中药,念小学时到大队部药铺抓药,那个高而瘦的医生捡好药,就从一捆干菅草中扯出一根,娴熟地十字交叉捆扎起来。

湿地里还有很多鸟,指示牌标着赤嘴潜鸭、赤膀鸭、赤颈鸭、绿翅鸭、斑嘴鸭……这么多鸭,这湿地简直就是一个野鸭场。我看到水面有一只野鸭,大概是受到惊扰,一个猛子扎进水里,我猜八成就是所谓的赤嘴潜鸭了。我等了差不多一年那么久,也没见它重新浮起来。湿地上空悠悠白云,水下白云悠悠,一只载满游客的小船拨开莲叶驶出来,有人大声唱歌。他们简直是全世界最快乐的人。

我一定把经过的地方孰先孰后搞混了。记得曾看到几对新人在洱海一片荷花旁拍婚纱照,一些小孩用网兜捞鱼;看到离岸边不远一个小岛,岛上有一间小庙,估计“东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等大侠一定能飞过去;看到三三两两的女孩在一幢半拉子楼做出各种姿态拍照,司机说她们就是时下流行的“玻璃球网红”;还看到一个农民赶着一头驴子,那头驴像穿着高跟鞋,走路发出刺耳的得得声。

在洱海边看到的彩虹

我印象最深是司机把车停在一处前不着村、后不靠店的公路旁,我们从陡峭的坡子走到水边,坐在一堆不知道属于什么颜色的乱石上,像大卫一样“我思故我在”,其实脑子里空空荡荡,根本不用伸出你的舌头。出来玩就是让人放空的。洱海的水波随风荡漾,远处青山隐隐,两艘游轮拖曳着水花驶过,一时间感觉地老天荒、物我两忘。

后来我从水边爬上来,看到路边几朵牵牛花。牵牛花竟然也这么漂亮,感觉就像邻家的女孩,忽然间出落得婷婷玉立。植物学家说花是植物的生殖器,佛说花是修行,是你的“因”。佛之所以拈花不语,是因为看到人执迷不悟,知道这“花”会结出什么“果”。

我拍了几张照片,纪念我与洱海边这寻常野花的缘分。想起上一次到西藏也曾趴在318国道旁,撅着屁股拍摄黄色的野菊花。我觉得这是纪念花的一种最好方式,即使它明天枯萎了、凋谢了,它也在我这里得到了永生,永远鲜艳娇媚,花样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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