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廉州湾的物我两忘之旅

 狐眼碌碌 2021-07-19

上上周的时候,我去了一趟廉州湾。这话听起来有些别扭,因为我原本就生活在廉州湾。我想起很多年前刚到北海时,地角或侨港人也习惯说“出北海耍”。现在很少这样说话了,因为它们与北海已密不可分。估计若干年后复古海上丝路始发港的项目建起来,大家也不再觉得廉州湾是另一个地方了。

我去过不止一趟廉州湾。当记者时有一次和一位同事大清早从外沙附近乘坐一只小艇,横穿簸箕状的廉州湾,到对面的西场海域现场采访清理违法养殖,因为超载,船舷贴着水面,浪一路泼进舱里,大家像被枪指着脑袋的俘虏,战战兢兢,一动也不敢动。我到了对岸听到领导大骂联络记者的人,才感到后怕,要是在那么个晨光熹微的早上变成了廉州湾的传说,死得可真不值。

我们开车到了党江。穿过这个北海当年著名的“稻蛋基地”时,往事历历在目。2003年合浦县如火如荼挖塘养虾时,我曾来采访,在《瞭望》发过一篇“虾粮之争”的报道,编辑部邀请“三农”专家陈锡文作过点评。当年的虾塘还在,但不少貌似已经丢荒了。经过党江大桥时,我看到限制车辆通行的水泥墩还摆在桥头,这座危桥怕是有20年了吧。

我从树丛中看到了靠近出海口的南流江,河面宽阔得让我欢叫起来,当时的样子大概跟一只鸟见到树林差不多。我念中学时学校旁边就有一条不知名的小河,那条河跟南流江比起来,简直像它的孙子一样,但差不多占据我青春少艾的所有“硬盘”。

我一直觉得有一个生活在河流旁边的童年,是一种莫大的幸福。“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河流表明一日三餐有荤有素,意味着生活丰衣足食,它是“鱼米之乡”的代名词。而山河故旧,河流又是乡愁的无底洞,你童年在河里玩水戏耍,摸鱼捉虾,甚至某一次因河水猛涨差一点丢了小命,都会成为没齿难忘的记忆。

我们在木案村的一个码头上船出海,开船的“小黑”说现在出海正合适,再晚退潮就捉不到鱼了。“小黑”是木案村人,他真的晒得很黑,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他一边驾着船,一边开玩笑说自己是非洲人。我没想到他会这样“自黑”,一下子就赢得了我们的好感。

“小黑”开的船其实就是一个木筏,哒哒哒离开岸边的时候,我心里又惊又喜,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回差点丧身大海的情形。四面海水茫茫,水面白光闪烁,海阔天空,心旷神怡,我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只鸟,但不知道方向在哪里。

廉州湾的风景比想象中还要漂亮。南流江两岸的村子房屋错落,掩映在绿树中;到了入海口,一大片红树林只露出树梢,上面缀着斑斑点点的白花,船经过的时候,那些白花飘飞起来,原来是一大群白鹭。有一只小艇泊在靠近红树林的海边,几个戴着竹笠的人正在垂钓,感觉就像在一片旷野地里看到放牛的牧童。

我发现海里的鸟真多。有的成群结队,有的“孑然一身”。我远远地看到一只苍鹭停在螺场的木桩上,距离还有几十米,它惊飞而起,笨重地搧着翅膀,看上去比一只老鹰还要大。后来我们起笼抓鱼的时候,还不时看到有白鹭在附近盘旋。

廉州湾号称是中国最大的车螺养殖场,天气晴朗的时候,你从北海市区北岸远远看过来,能看到密密麻麻的螺棚,像高脚螃蟹一样。我曾经在单位螺场的螺棚呆过一个星期,每天潮起潮落,白天看着天水一色,晚上遥望着城市的灯火,各种人生况味涌上心头,那可真是一个“想入非非”、畅想哲思的好地方。不过现在好像养殖场少了很多,我们从一些“高脚螃蟹”旁边驶过,看到它们显然已经被丢弃。

“小黑”像在草原上骑马一样,驾船在海上撒了一阵欢,等待着潮水退到合适的水位,他把船拴在一处螺场的木桩上,卟嗵跳了下去,水没到他的胸口。我用手探了一下,虽然已经是11月了,但水一点也不凉,懊恼没有带泳衣出来。

“小黑”将一条网笼拉出水面,银白的鱼在同时兜起的红树林的叶子里闪闪发亮,大家都欢叫起来。另一个同伴忍不住也跳了下去。他们陆续起了八个网笼,将里头的鱼虾蟹一鼓脑倒到船上,我们手忙脚乱将它们分拣到桶里。我数了一下,捉到的鱼超过10种,包括花鲈、腊鱼、鲚鱼、黄鱼、沙甲、狗尾鱼、金鼓鱼、沙钻、老虎鱼、花蝶、龟鱼……,最大的一条花鲈应该有七八两;蟹有三种,青蟹、狮子蟹、毛蟹,有一只大青蟹差不多有一斤重;而最多的则是活蹦乱跳的金须虾和小白虾。

“小黑”说这些网笼都是前一天晚上才放下去的。没想到才一个晚上就能收获这么多。想起小时候在田里摸鱼,捉到一条小泥鳅就欢喜得连掉下的裤子都不提了。都说大海是一个宝库,果不其然。十多年前我也曾经在涠洲岛围过网,退潮前撑船把网下到海里,等到潮水退去,大家把桌凳支在沙滩上,将网拉起来,欣喜若狂拉上二三十斤各种螃蟹和鱼,一股脑倒进垒在沙滩的三脚灶上的铁锅里,像吃红薯一样,大快朵颐,吃到最后,差不多啃一下就把它丢到了垃圾桶,现在想想真是暴殄天物。

我们大概折腾了两个小时,才把所有笼网的鱼收拾好。回来的路上,发现许多地方的沙洲露了出来,海域变成了一个大沙盘。一群群的鸟在沙洲上觅食,红树林裸露的气根如乱麻纠结,难怪它们的生命力如此顽强。“小黑”驶了一段停下来,跳进只浸到脚踝的水里,双脚在泥沙里拨着,弯腰捡起一样东西丢过来,原来是一只大车螺。

大家纷纷跳下海,学着他的样子,扭着屁股用脚在水里拨弄。难怪人们说“耕海牧渔”,那种情形跟耘田差不多。我惊喜地发现脚下不停地踩到硬梆梆的东西,把一只只车螺捡起来。不到半小时,大家就捡了小半桶大大小小的车螺。我想起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单位养螺的情景。说是养,其实就是圈占一片海域,螺都是野生的,像这样退潮时,在滩涂上一米见方的地方,随便就可以挖到十几二十只,每只都有耳朵那么大。

我们在木案村,找一个农家把“战利品”大啖了一顿。海鲜还没有上桌,我们一个个口水就滴滴答答流下来。不过,对于这样的体验来说,吃已经变得不太重要,更难忘的是收获的过程。我“推己及人”地油然想到,要是这样的体验变成一个休闲旅游项目,应该大有市场。

我们吃过饭匆忙赶到烟楼村去看落日。我们到了央视拍摄的电视剧《沧海丝路》的外景地,爬到当时筑起的阁楼上,廉州湾的潮水已经全部退尽,裸露出水道和一个个沙洲,大海像是裸露肌肤与你坦裎相见,大片碧绿的红树林里白鹭起起落落,夕阳却羞搭搭地不肯露面,只把一片云头映得通红,映照到滩涂上。

我脑子里跳出白居易的两句诗:“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这诗简直就是为它写的。三三两两的小艇拖着白色的水线,沿着航道陆续归来。晚风徐徐,烟霞霭霭。这世界是如此祥和安宁,宛如人间仙境,让人油然生出物我两忘、地老天荒的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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