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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大人为何吃了老胥吏的“洗脚水”?

 狐眼碌碌 2021-07-19
包拯包大人既清廉又眼利,有个富家子犯了奸情,知道躲不过他的法眼,找到衙门一个差役求助——
 
我这档事跟眼屎一样白,瞒不过去,罚钱还行,要是打屁股可受不了,有什么办法少挨板子,我一定重谢!(“若重罚犹可输纳,唯痛责实是难堪。有何计可以减责,必不惜厚费图之。”)
 
差役说:这个好办。明天打屁股时,你冲到案台前申辩,我故意叱责你,这样你就能少挨一半板子。
 
第二天,包公坐堂审案,怒不可遏地喝令打富家子四十大板。富家子扑上前直喊冤枉,差役在一旁对他大声呵斥。
 
黑面包公脸都气白了,恼恨这家伙越俎代庖,以后借势欺人,岂不坏事!(“大恨此吏揽权起威,恐后日窃势骗人,外必生事”)喝令打他二十大板,富家子则改打二十。
 
包公想的是不让胥吏挟威自重,没想到反被算计,对方收了富家子的贿金,把他蒙在了鼓里。(“欲使威不自胥出,不知正落其谋中也。老胥遂得厚赂,而包公漠不知之。)
 
——明张应俞《江湖杜骗录》
 

点评:《水浒传》里在十字坡开人肉包子店的孙二娘,用蒙汗药麻翻了两位公差,得意地说了一个“金句”:“由你奸似鬼,喝了老娘洗脚水。”
 
贿金落袋的差役,没准心里就是这样想的:任你包大人明察秋毫,铁面无私,也要着我的“道”。
 
古代“官”与“吏”截然不同,当官的前提是参加科举,明朝开国起即不许胥吏参加科考。朝廷设的“吏部”(相当于现在的组织部)名不副实,并不管吏,管的都是“官”,每三年一次参加京师会试上榜的进士才有做官的资格,吏部将其登名造册,由皇帝任命后派任各地。因山遥水远,状态百出,像电影《让子弹飞》里鹅城正牌县长“葛优”被土匪“姜文”掉包的故事屡有发生。
 
清初文人徐芳记述,崇祯年间一伙强盗劫杀了从南京到雷州赴任的金姓太守,一个黠匪冒名顶替上任。他既清廉又能干,把雷州治理得秩序井然,当地人都庆幸摊上了个好官,其下属和中央派出的“纪检组长”(监司使)对他交口称赞。(“甚廉干,有治状,雷人相庆得贤太守,其寮属及监司使咸诵重之”)
 
官员科举出身,大部分都是死读书、读死书,食古不化的文人,八股文写得像过去的一种常用农药(“666”),擅长吟风弄月,但理政大都不行,身为流官,“不服水土”,免不了要找当地人做助手,各种胥吏应运而生。
 
这些胥吏一般都是当地人,熟悉风土人情,知道张家长李家短,了解地方各种关节。上司“千里做官为吃穿”,他们不是官,既没有“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的责任,更谈不上“为官一任,造福一方”的情怀,想的就是多弄点钱,正如古人所“云”过的那样:“士有爵禄,则名重于利益;吏无荣进,则利重于名。”
 
胥吏不是官,但当的是官差,衙门的各种事务都得他们经手,利用“信息不对称”,上下其手搞“机会主义”就成了生存方式,最擅长的就是敲竹杠、揩油水。在他们手里,事可缓可急,甚至可办可不办;罪可大可小,罚可轻或重,像包公衙门里这一位,打四十大板可以减到一半,自己还能从中弄到钱。
 

包公何许人也!他公忠体国,眼里容不得沙子,深明这种制度之弊,明白胥吏就是狐假虎威弄钱,所以对“灯下黑”比大多数官员都要清醒,平时严加管束,民间传说中他的两个著名跟班王朝和马汉,从来没有打着他的旗号做过什么坏事。现在本应“袖手旁观”的差役出声叱喝,立马触动他对手下“越职行事”的警惕:此例不可开,此风不可长。当场给予惩戒,不料因此落入了对方的机关。
 
这一出“假道灭虢”,真应了那句老话:清官难脱猾吏手。让人想起一个笑话:有个家伙在街头跟人赌1000元,让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脱下上衣。他径直走过去跟女士说自己会看相,跟那边那个人打赌你的肩膀上有颗痣,如果输了他愿意给你500元。女士脱下外衣,喜滋滋拿走了500元。
 
这差役对包公的性格揣摸得如此到位,称得上胥吏的“杰出代表”、“老猾吏”一枚。他们在衙门里混久了,侍候过各种脾性和德性的上司,察颜观色、见风使舵、欺上瞒下的本领炉火纯青,表面上是上司使唤他,实际上上司是他手里的玩偶。如宋代福州府那个叫夏铧的书吏所言:这些大大小小的官员,没有不被我们这些胥吏所欺骗的。
 
这夏铧也算是个历史名人。他在北宋福州府当过48年书吏,成为罕有的打破官吏界线被提拔为官的“打杂人员”。他倒也坦诚,声称在接触过的历任大小官员中,只有知府程师孟和司理罗畸没让自己骗过。
 
程师孟在福州为官不到两年,治绩和官德突出,且不说了。罗畸很有意思。他担任的“司理”有点类似现在的检察官,负责审查逮捕、刑罚之类,他既清廉又能干,精明过人,胥吏都不敢搞名堂。但不幸他是个书迷,有个毛病是凡读书就“入戏”,读得不爽就抓耳挠腮,办文办事的这时候要是弄手脚,都会被他看破;相反,要是书读得开心,就会仰天大叫,什么请示都照单恩准。本来是个人怪癖,却成了胥吏们藏奸使诈的漏洞。
 

现在有所谓的“官僚主义”,胥吏之害,可以说是“兵僚主义”。明代思想家黄宗羲专门写文章痛斥“吏胥之害天下,不可枚举”,只要能谋取私利,没有他们不敢做的,弄得国法都变成了胥吏之法(“而当可以为利之处,则亦何所不至?是以天下有吏之法,无朝廷之法。”)明末清初的顾炎武说得更直白:“今百官之权而一切归之吏胥,是所谓百官者虚名,而柄国者吏胥而已!”
 
巍巍大厦倾覆,常常只是因为小小的白蚁,倒也没什么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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