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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丰辛酉,“长毛”占领枫桥

 诸暨弘虫 2021-07-20

咸丰辛酉,代表的是1861年。这是一个热词,民国时期重修的诸暨各氏族宗谱里,这个词必定赫然在目,而它的出现必伴随流离,伴随死亡。为什么?因为咸丰辛酉“长毛”占领了诸暨,是诸暨百姓的死难之年。“长毛”是对太平天国军的蔑称太平军反抗清政府剃发留辫的规定,一律蓄发,故称长毛

咸丰辛酉,成为那一代人挥之不去的记忆譬如在陈遹声笔下,但凡叙述到那段生活经历,必定以“咸丰辛酉”开场。现在,我们通过陈遹声的文字记录,或许还能捡拾当年“长毛”占领枫桥的某些历史碎片

咸丰辛酉(1861),诸暨遭兵燹,合族流离,其幸而不死者十无二三焉。同治壬戌(1862)冬,乱定归里,过宅步,求所寄隐草堂玄冈府君种桃之处,已埋没于荒烟蔓草而不可得。(摘自《陈步云墓志铭》)

这里说的是合族流离,是指枫桥宅步陈氏,说其“幸而不死”的不到十分之二三。什么概念?比原本一个村庄有100个人,经过咸丰辛酉,只剩下二三十个了。另外七八十人到哪里去了?惨遭“长毛”杀戮,或死于包村之战。“长毛”所到之处,烧杀掳掠,无恶不作。宅步陈氏始祖陈寿在寄隐草堂前种桃树的那个地方,是陈氏人文的发祥,这个地方也被糟塌成荒烟蔓草之地。

咸丰辛酉,陈遹声16岁,他亲身经历了苦难。他所说的“不死者十无二三”并夸张。据史料记载,咸丰十一年辛酉九月廿六日(1861年10月29日),太平军从浦江进占诸暨“长毛”所到之处,除了同清军作战外,对百姓进行疯狂屠杀,给经济文化造成空前浩劫。绍兴府八县(会稽、山阴、诸暨、萧山、上虞、余姚、嵊县、新昌)人口由660万减少到260万,人口损失400万,损失比例为60% 。而诸暨人口由90万减少到27万,人口损失63万,损失比例达70%。枫桥所处的地理位置更加特殊,处在赵家与包村之间,赵家是何文庆的家,包村是包立身的家,这两个人的战争,更是给枫桥百姓造成了灭绝性的灾难。

咸丰辛酉九月,贼躏我乡,吾母迎杨孺人同避石峡口。孺人病,徙家泉塘,泉塘,孺人母家也,旋卒。同治壬戌七月,大兄亡。十月十一日,大父卒于会稽杨宅。家迭遭大故,吾母忍哀应变,丧乱中未尝失礼,一切委之于命,貌丰颐如故。十一月,贼平,归,家虏掠无遗资,力摒挡谋得升米尾鱼以进太母,退与家人啖糠粃。(《先妣事略》)

这是陈遹声为母亲写的传记,而咸丰辛酉的苦难是不能不记的。他说,“长毛”九月份就占领了枫桥,他们用暴力欺压百姓,老百姓只要一听见“长毛来了”,就四处逃难。当时,陈遹声的母亲带着陈遹声的外婆,一起逃到了偏僻的石峡口。后来,外婆生病了,只好回到全堂娘家,回到全堂后很快去世。第二年,1862年7月,陈遹声的大哥又意外死亡。10月11日,陈遹声的祖父也死在绍兴。到11月,战争结束,回到枫桥,家里早已被虏掠一空,只好以糠粃度日。

咸丰辛酉,粤寇窜吾乡,先太恭人奉外王母避石峡口,不数日病,先太恭人昼夜侍,衣不解带。病革,乃迁全堂杨氏,外王母家也。越三日,卒。时舅氏被虏,外王母姪杨文渊弃不顾,先太恭人日夜泣,典簪珥,殓如礼。舅氏归,无以自存,就先太恭人觅食。(《外王父楼芝公外王母杨孺人传》)

这是陈遹声为外公外婆写的传,说的仍然离不开咸丰辛酉,文字与母亲的传记相同。陈遹声的外婆从石峡口回到全堂,才过三天就去世了。当时,陈遹声的娘舅被“长毛”抓走了,生死未卜,而堂兄弟杨文渊对于婶婶的去世不管不顾(陈遹声在修改文稿时,特意加上了“杨文渊”这个名字,看得出他对此人不孝的深恶痛疾),陈遹声的母亲只好变卖首饰,筹钱料理丧事。后来陈遹声的娘舅大难不死,但他一个人也无法生活,只好靠自己的阿姐养活。

咸丰辛酉,贼踞吾邑,随父母避石峡口,迁石峡里,又迁单家店,米薪皆兄任之。时贼下枫桥,天明则四出刦掠,兄昼匿夜出,徒行数十里至山阴之东浦,以簪珥易米,归则合家得食,以是劳瘁致疾。同治壬戌七月十一日,予省大父于会稽裘村,留三日,负斗米归,至蒋坞,昏黑不见人,崎岖上岭,窜丛莽行二十里,近单家店,闻野庙中有哭声,谛听如吾母,急趋视,而兄已于是日卒矣,年十有九。哭未已,即爇火行,市松棺于毛家村店,返则天已四更,匆遽厝庙侧,拾地柴覆其上,而贼已至村外矣。急奉父母上山避,日暮,伺贼去,归视,覆柴已焚去一角,而棺无恙,吾母泣,予随之泣。十一月,贼退,归里,迁兄柩埋于郑家之龙舌嘴。(《亡兄圹志铭》)

这是陈遹声给哥哥写的墓铭,说的是哥哥死于咸丰辛酉的情节。陈遹声哥哥哥名舜发,字绍华,比陈遹声大两岁。当时,陈遹声兄弟随父母逃到石峡口,后又逃到石峡里,再逃到单家店。这期间,一家人的吃饭全由老大舜发落实。为了躲开长毛,舜发只好夜间行动,他徒步到绍兴东浦,用首饰换取大米,维持一家的生计,因操劳过度而得病。1862年7月11日,陈遹声去看望在绍兴裘村避难的祖父,在那里住了三天,然后背着一斗米,偷偷走山路赶回来,走到单家店时,一个野庙里传出了哭声,陈遹声细听,竟是自己母亲的哭声,陈遹声急忙跑进去看,发现哥哥舜发刚刚去世,这一年舜发才19岁。于是连夜去毛家村买来一口棺材,在“长毛”占领村庄之前,总算将舜发的尸体入殓,暂且寄放在庙旁。后来“长毛”进村烧掠,差点将棺木都烧毁了。直到11月,“长毛”撤退,舜发的棺木才拉回枫桥。 

(何文庆)

辛酉,粤寇由金华蹂诸暨邑,豪何某谋应贼,府君发其事,豪惧,求解于山阴刑部主事何维俊,后为之请军装,命随总兵文瑞防义乌,豪率党至县城,乘机图变,与瑞兵斗,败归,据村叛。九月,县城陷,许令被戕,乡人以竹舆升至我家,府君厚济许,遣健丁护送至郡,豪益憾府君,迎贼至枫溪,焚我庐,劫资以饷贼。十一月,贼设卡于镇,乡官从贼酋,协受伪职,府君坚却不应,酋怒止府君,穷民德府君者乘间脱械,夜率子弟护府君避嵊县,徙会稽。(《泉岗阡表》)

这是陈遹声为父亲写的墓志,其中有父亲陈烈新(号蒪斋,嘉兴长兴县训导,镇海县教谕)与“长毛”针锋相对的细节。这里提到的“豪何某”,就是赵家前畈的何文庆,他是莲蓬党的首领;“许令”就是诸暨县令许瑶光。当太平军从金华一路攻打到诸暨时,何文庆其实已在秘密谋划投靠太平军了,陈烈新得知内情,毫不犹豫地揭发了何文庆的阴谋。何文庆十分害怕,后经山阴刑部主事何维俊调解,事情才算了结。陈烈新还帮何文庆这支地方武装收编为正规军,让他跟总兵文瑞一起防守义乌。但是,何文庆的队伍到达县城后,又图谋反叛,与文瑞的部队起了冲突,交战失败后回到赵家,宣告自己投靠太平军。九月,县城被太平军占领,县令许瑶光受伤,乡人把许县令抬到枫桥陈烈新家,陈烈新给予极力照顾,并派人将许县令护送到绍兴。何文庆得知消息后,更加怨恨陈烈新,于是带着太平军直接来到枫溪边,烧毁陈烈新家族的房屋,抢劫老百姓的钱财,作为太平军的军饷。11月,“长毛”在枫桥镇设置关卡,当时的乡官全部听从了“长毛”,且接受了太平军的任职,而陈烈新却坚辞不受,太平军头领一发怒,将陈烈新关押了起来。好在,那些一同被关押的百姓都知道陈烈新的为人,他们趁人不备,设法于夜间帮陈烈新逃脱,并连夜将他送到了嵊县。

同治甲子(1864)包村建忠义祠,公与户部员外郎钱君藻村、工部主事赵君云楣共襄事,不辞劳瘁。(《外舅骆云樵公传》)

“长毛”撤出枫桥后,留下的是包村的五个大坟头,包村之战,死伤十多万无辜百姓。为了纪念包立身的忠义之举,为了纪念十多万的死难同胞,诸暨的有识之士决定在包村建“忠义祠”,这事发生于1864年。当时,具体负责这项工作的有三个人:一个是陈遹声岳父骆云樵(骆家桥人),一个是户部员外郎钱藻村,一个是工部主事赵云楣。忠义祠的建立,让包立身的忠义在民间传唱,而让何文庆无颜见江东父老。何文庆加入太平天国革命军,曾经给诸暨百姓尤其是枫桥百姓造成了空前的灾难,虽然他后来也参加了多次“反清抗洋”斗争,甚至击毙了侵略头目华尔,但他注定不能将功赎罪。好在,何文庆父子三人很快就战死沙场。 

相关链接

莲蓬党

1861年,何文庆率领莲蓬党人加入了太平天国革命军,并成为太平军挺进浙东的先锋。在攻克宁波后,又奉命驻守镇海。在此期间,何文庆与外国侵略者进行了多次针锋相对的斗争。1862年,在外有英法侵略者和国内反动势力的联合进攻,内有叛徒发难的情况下,何文庆只能率部弃城西撤。此后,何文庆带领着莲蓬党人一直转战在慈溪、绍兴一带,与外国侵略者激战70余仗,并击毙了侵略军头目华尔,重创了英法侵略者自夸的“常胜军”。到1863年,何文庆的两个儿子都已在“反清抗洋”的斗争中英勇牺牲,他本人也因年老体衰而病逝于军中。

吃的油,穿的绸,到得包村开去杀头

清咸丰年间,太平军进入浙江,诸暨知县命各地组织团练抵御太平军。枫桥东安乡包村人现阮市镇包村 包立身,世代为农,身高魁伟,据传“口能容拳”。组织地方乡勇,称“东安义军”,自任首领,身着白衣、白帽、白帜,人称“白头军”。太平军攻入诸暨,枫桥附近武装多为依附。分红、蓝、黄、白四营,靠三面环山,一面临湖的有利地形。以竹木、稻桶、立寨筑城,城分内外,分营把守,附近州县及本地乡绅豪富逃入包村避难。事后枫桥才有“吃的油,穿的绸,到得包村开去杀头”的民谚。

包村之战

1861年10月,太平军侵占浙江诸暨后,县城东北包村人包立身拼凑了一支武装“白头军”,屡次反击太平军。太平军多次“围剿"失利,遂先强占外围据点,于1862年7月27日杀害包立身,侵占包村。此役双方战死达14万之多,战后掩其尸骨为五大坟。书中称为“十万人墓”,包村人称“大坟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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