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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祖宗做“人”的一撇和一捺 作者：弘虫 天平 读宅埠陈氏宗谱“传赞”，时不时能收获意外的惊喜，除了偶尔发现志书所不载的珍贵史料，还可领略我们祖先的那些嘉言善行。嘉言善行（或作“嘉言懿行”），是一个成语，意思是有教育意义的好言语和好行为。“嘉言”就是好言语，“善行”就是好行为，它们是我们祖先做“人”的一撇和一捺。一个人死后能被立传，能载入宗谱，说明他生前必有丰功伟绩，必有非同寻常的嘉言善行。仕宦显达自不必说，因为他们忠君爱民，是家族的砥柱和荣耀。而平民百姓要做到生有善状、死有余荣，则必定在“忠孝节义”上留下过浓墨重彩的篇章。如今时代进步了，像割股疗亲、坚守贞操、以身相代等古代所推崇的善行已然成了糟粕，早已退出了历史舞台，但在去粗取精、去伪存真后，我们祖宗做“人”的那一撇一捺里，仍不乏可歌可泣、可圈可点的感人故事。我们不数典忘祖，就要从祖宗的平凡里发现伟大，从祖宗的故事里吸取营养。以下几个疑问，至今仍然深深地困扰着我们，但我们的祖宗却在几百年前就给我们提供了标准答案。这个问题相当于现在流行的“母亲与妻子同时落水先救谁”。我们陈氏祖先陈青绶，他的回答是不假思索，他的行动是眼捷腿快。陈青绶是明代人，身份是秀才，精通文艺，娶妻韩氏。碰到世道不太平，一群游兵途经枫桥，专事烧杀淫掠。那天，陈青绶与母亲、妻子一同外出避难，半路上遭到游兵追击阻拦。情势不妙，陈青绶二话不说，背起母亲拔腿就跑。妻子韩氏一时手足无措，突然发现路边有个大茅坑，就扑通一声跳了进去，虽然满身污秽，却躲过了游兵的侮辱。陈青绶“弃妻负母”，是孝子，因为他知道轻重之义。韩氏“殉身巨溷”，是烈妇，因为她保持了贞操。在母亲与妻子同时遇难时，陈青绶夫妇的回答多么干脆漂亮！儿子选择做孝子，妻子选择做烈妇，两难问题迎刃而解。于是，他们的事迹被载入了宗谱。这是个老大难问题，至今答案仍然千奇百怪，譬如碰到了拆迁，父子反目成仇、兄弟法庭相见的事，依然屡见不鲜。看看我们陈氏祖先陈国贤的标准答案。陈国贤，字君佐，清朝乾隆年间人。祖父病重时，召集孙子分家析产。老三陈国贤性格豪迈，为人孝顺，他最先表态：“大哥任劳任怨，一直操持着家务，小弟还在刻苦读书，把好的留给他们吧！”话说出口，二哥的脸色竟起了变化。陈国贤赶紧补上：“二哥，我不在乎多少，也不计较好差，你可以跟我调换。”陈国贤的慷慨，家里家外一个样，他的收入仅仅中等，但他济贫救困的大方，却远远超过了那些富豪大家，凡乡邻向他借钱，他从来不要借条，也不记人家的名字。有人卖童仆给他，他毅然烧毁契约，说：“我不想让子孙因这张纸而留下口实。”陈国贤是福一公后代，福一公的祀田祀产就是由他首倡首捐的。在古代，过继是十分普遍的现象。如何培养非亲生的继子，当时有一个最高标准叫“如同己出”，好比自己亲生一样。骆氏就是这样一个典范。骆氏嫁到陈家，一年后就死了丈夫，没有留下子嗣，而小叔子才七岁。于是，骆氏上有公公要赡养，下有小叔子要抚养。等小叔子结婚生子，她遵从公公遗嘱，将小叔子之子过继为子。为了给死去的丈夫续香火，骆氏教育继子“严而有慈”。“慈”的画面可以想象，但“严”到什么程度却超出了我们的想象。“有不顺意，虽当成人，往往曳杖挞之”，坚信棍棒底下出孝子，一旦继子犯错，她就抽出柴棒伺候，哪怕继子后来成大成人了，仍逃不出母亲的柴棒。骆氏一边打，还一边骂：“吾白肉赤心，皆为若也！”（一腔热血都是为了你啊）这句骂词，时常在陈家的上空响起，成为母亲教训儿子的一句“名骂”。骆氏去世数十年后，陈家的老太婆仍念念不忘，时不时模仿她教子的骂词。然而，骆氏却被立传，事迹载在《骆太孺人节孝传》。通常，小时候遇到父母拷打，第一反应是逃跑，其实从孝顺的角度来衡量，逃跑肯定是错误的。来看我们陈氏祖先陈爌的做法。陈爌，字文融，武英殿中书舍人东曦公的孙子，清朝康熙年间人。陈爌很孝顺，且是独子，可是他的父亲脾气十分古执，动不动就要打人。“虽钟爱之，微拂意，即怒詈杖责，兄跪受无怨言，闾里咸称其孝。”陈爌的孝顺就体现在当父亲怒骂拷打他时，他会跪在地上忍受拷打，且心中毫无怨恨，所以村里人都说他是个孝子。后来陈爌做了江西九江府德化县的县尉，他将父母双亲迎养到江西，可是，他仍然逃不出父亲的棍棒。此时，父亲虽然年事已高，但动起武来却登峰造极，他“稍拂意，即坐堂上召隶杖责”，老父亲这次不用自己动手了，他直接坐在德化县的县衙大堂上，号令隶卒打儿子。陈爌如何表现？他“复跽受”，跪下来老老实实接受挨打，继而“各役齐班叩请，或自申至平旦，乃得起视事”，或是衙役一齐叩头帮他在父亲面前请罪，或是陈爌从下午一直跪到天亮，等到父亲的怒气彻底消除了，陈爌才站起来去上班。从此，县尉陈爌的孝名就这样留在了江西九江府德化县。古代父母教育儿子读书叫“督子课读”。陈门姚氏，清朝乾隆年间人，生有六子。姚氏督课极严，每天都要召集儿子训话，鼓舞士气：“若幸衣食无恙，急宜努力，纡青拖紫，此不可倖邀，设学业不成，泰山碑其笑汝矣。”这就是我们祖宗的“嘉言”，她说这段话的意思是，“你们运气好，过日子衣食无忧，所以尤其要刻苦努力。想出人头地，想地位显贵，那可不是靠侥幸就能得到的。假如你们读书没出息，连泰山上的碑石都要笑话你们了。”这句“泰山碑笑汝”，真是精妙绝伦，是姚氏的独创，实际是给儿子立下了高远的目标，岂是如今“读不好书去讨饭”能比拟？除了“言传”，姚氏还“身教”。“每夜分，外塾归机杼，轧轧与咿唔相闻”，晚上，书房内是儿子在苦读，书房外是姚氏在织布，咿唔的读书声，轧轧的织布声，相互交织，成为陈氏“耕读传家”最动听的声音。如此持之以恒，“凡元旦谒庙后，即督令肄业，至除夕无旷课。”后来，儿子陈存燧（字佐佩，号省斋）英年登仕籍，临行前姚氏如此告诫：“无以眷属为官累，惟上勿负君禄，下种阴德及子孙可乎！”什么叫伟大？这就是母亲的伟大。虽然我们陈氏历史上簪缨相继，人才济济，但在“士农工商”四民中，一等的“士”毕竟属于少数，都想靠读书做官终究是不现实的。节妇蒋孺人就是这样一位平凡的母亲。蒋氏嫁到陈门后，生一子才五岁，丈夫就患病去世。从此，她朝夕鞠育遗婴，吞声忍泣，治理家政。跟所有的母亲一样，蒋氏也望子成龙，所以训子“严慈并济”。尽管家庭条件不好，当儿子到入学年龄时，蒋氏毫不犹豫，“令从师力学，夙夜规勉”。但儿子到二十岁仍学业未成，于是蒋氏心平气和地告诫儿子：“既不能士，农商两途宜专心服勤奋，毋墮于游民。”既然做不了读书人，还可以做农民或者做商人，但无论选择哪一种职业，都要专心，都要勤奋，万不可游手好闲，堕落成游民。蒋氏的心态摆得很端正，以“专心”和“勤奋”告诫儿子务农或经商，这仍是最好的母教。后来蒋氏连举四孙，孙子们稍有知识，她又开始教育了，教育的内容依然是“无戏嬉”。别小看这三个字，它其实是“业精于勤而荒于嬉”的百姓版语言，我们的许多家教家规，都是这样话糙理不糙的。这是迁居到山阴的陈氏祖宗的故事。他叫陈振阳，字彦翔，后因子贵，诰赠承德郎候选府通判。这个陈振阳身上，有陈氏典型的性格特征，表现为“天性坦率，不修边幅，不立崖岸，和光同尘，忍垢耐耻，不与人较胜负性。”他还有一个特点，喜欢济困救穷。“道遇穷人诉之，虽不识面，即出所有以贷，初不计其后之能偿与不能偿也”，标准的活雷锋，路上碰到有人向他借钱，哪怕是他素不相识的，他二话不说，慷慨解囊，压根不在乎人家事后能不能还钱。在古代，讨债是派仆人上门的，讨不到债就告官追究，但陈振阳从来不这么做。陈振阳借出去了不少钱，也从来没派仆人上门去催讨，他的做法是：“徒步自临其门，见其环堵萧然，尘灶井蛙，不特不取所贷，又贷以所无。”陈振阳上门实地考察，看到欠债户家徒四壁，饥寒交迫，不但不提旧债，反而又借给人家一笔钱，让人家渡过生活的难关。这是真正的帮人帮到底！陈振阳临死前，“悉焚旧券，令负者无他虑”，一把火，将所有的欠条都烧掉了，让欠债的人从此没有后顾之忧。“养不教，父之过。”教育孩子不仅是母亲的事，更是父亲的天职。我们陈氏祖先，做父亲的也各有千秋。那些入仕为官的父亲，他们教育儿子通常是辅导孩子苦读经书；那些身为平民的父亲，他们教育儿子则始终没有离开“忠孝节义”这个主题。宗谱传记中多次出现这样的事例。如陈元昭六世孙陈馨，天资浑厚，至性仁慈，年轻时苦志芸窗，思乐泮水，虽积学惟勤，但命运不济，且值兵燹，故绝了做官的念头。他平时乐善好施，“凡遇贫苦，辄为赈济”，他父亲借出去的钱，换来了一抽屉的借据，陈馨竟“悉为焚毁”。晚年陈馨博览群书，“抄录古今忠孝节义事迹，汇为一帙，督内外长幼”，在他的教育下，家人“无不勤谨和缓，斋肃端庄，而乡闾之薰德饮和者亦且化顽为良，改恶从善”。还有一个陈祖耀，字大章，号钦斋，康熙年间人。他同样是个仗义疏财、乐善好施的人，传记列举了他做过的众多好事。他“治家严肃，课耕问读之外一无干预，故足迹不履公庭。平居喜谈忠孝节义，廉典实，使庸夫孺子知所效法。”这里的“廉典实”，指他平时喜欢收集忠孝节义的典故与事例，然后用这些事例教育身边的凡夫俗子。这是两个身体力行“忠孝节义”、又搜集整理“忠孝节义”故事的代表，他们在陈氏底层的人生教育上功不可没。或许，我们现在身上残留的“忠孝节义”，正是他们的“嘉言善行”口口相传、代代相承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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