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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如歌:清水河,在静静流淌(小说)

 西平文学 2021-07-20

        静静的清水河一条巨蟒似地从大黑山腹中钻出来,扭捏着身子向东绕着“疙瘩村”转了半圈,一拐弯向北蜿蜒而去。清水河一年四季不知疲倦地叮咚流淌着,河水异常清澈。河里四季鱼虾不断,红鱼跳舞、鲫鱼嬉戏的身形在岸边清晰可辨。爬上大黑山向东鸟瞰,疙瘩村如躺在大黑山臂弯里的婴儿,小得就像一个不能再小的黑疙瘩!疙瘩村居住着三十多户人家,一百多口人,村东头放个响屁,村西头听得一清二楚。

        夜已经很深,孤寂的下弦月悬挂在高空,稀稀疏疏的星星点亮朦胧的夜。起风了,云朵东突西闯,撞击得弯弯月牙星星儿叮当乱响。风儿也钻进了玉花的窗儿,搅得她心神不宁。她和石宝结婚都两年多了,至今也没生个一男半女,两个人着急,石宝的娘比他们更着急。娘说,宝儿呀,你和玉花可得抓紧,趁着娘身子骨硬朗好给你们带孩子哩!那话里好像他们是两个偷奸耍滑的人似的。婆婆的话也钻进了玉花的耳朵,再做夫妻的功课时玉花就比以前更加地配合和投入。可是,又是几个月过去了,玉花的肚子还象丽日下清水河面,连一点涟漪都没有。婆婆的脸色开始变得难看,给家里的鸡喂食时时常就会指桑骂槐几句。玉花听了心里一阵阵难受,嘴上竟起了一层燎泡:两人的事,咋都怪到俺头上哩?

        去年秋天的一个下午,玉花和婆婆坐在屋檐下做着针线活拉着呱。阳光暖暖地照在婆婆身上,也照在玉花好看的脸上。不知什么时间婆婆穿针引线的手停了下来,目光出神地盯着玉花的腹部。婆婆以一个过来人语气问了玉花的例假和房事情况,待玉花红着脸一一作答,婆婆满脸的茫然和诧异,竟一只手插进了玉花的衣裳里,在她光滑的肚皮上来回摸摸,嘴里喃喃着:“这就怪了,也该撅起来了!”玉花的脸绯红得象一片火烧云,一句“娘”的呼唤,让婆婆立时抽回了手。

        种罢麦,村里的男人就开始三五结群地拎上行李外出打工。石宝也准备和石桂林搭伙去山西煤矿下窑。娘拦住了他:“明儿个和玉花一起进城检查检查再走!”石宝总觉得自己的身子壮得犍牛一样,说啥都不愿去。娘恼了:“跟你死去的爹一样象倔驴,你想让娘死了也抱不上孙子,也合不上眼?”

        石宝离家的前一天晚上,是一个月圆的日子,皎洁的月光如水银般泻遍疙瘩村家家户户的院子。这一夜,石宝和妻子玉花无限缱绻温存,颠鸾倒凤一直持续到下半夜。夜色黏稠如蜜,爱的小夜曲缠绵至黎明。

        一个月后,玉花发现自己向来非常准时的月信没有报到。一种女人的本能告诉她发生了什么,可她没有声张,连自己的婆婆都没有说;又一个月过去了,例假还没有来报到。玉花心里才有了底,她和丈夫三年多的辛勤耕耘,种子终于扎下了根。玉花给石宝打去电话,说自己病了,病得还不轻。玉花真的想男人了!

        石宝和玉花从小青梅竹马,又是同学,两口子结婚后从没分开过。今年是头一次出去打工,一听说玉花病了,石宝就心急如焚地坐上了回家的火车。

        石宝是第二天下午回到家里的。他一脚跨进院子,就愕然了:只见玉花正悠闲地坐在深秋的暖阳下看书呢!石宝就有一股火要发出来:“你不是病了嘛,还有闲心看书,你咋诓人哩?”玉花抬起头,先是莞尔一笑,急忙站起迎了丈夫,在接过他手中行李的时候,一张桃花贴近他脸:“俺可不是病了,这回病得不轻哩!娘盼孙子眼得珠子都盼蓝了,这一回俺是真怀上了!”石宝心里的气一下子没了,抱起玉花进了卧室。他伏在玉花身上,毫无章法地亲了她的头发,亲了她的乳房,亲了她的眉眼,亲了她的鼻子和耳朵,最后竟还亲了她的脚指。玉花双手吊在石宝的脖子上,身体柔软得象抽去了筋骨,象出了水的鱼张着嘴,喘息如游丝:“快、快,俺快要死了!”

        石宝在家一停下就没有再走。他要走,玉花缠着不让他走。他只得天天陪着玉花。自从知道玉花坐了怀,又见儿子儿媳妇好得跟一个人似的,石宝娘心里象灌进了蜂蜜,总是甜丝丝的,笑容就没有离开过那沟壑纵横的脸。

        玉花的身子一日一日隆重起来。她总喜欢用手轻轻柔柔地抚摸自己慢慢腆起的肚子,她总觉得自己是在抚摸一个调皮而可爱孩子红苹果般的脸颊,她在抚摸自己肚子、感受一个新生命蠕动的时候,一双好看的眼里就会散发出雌性的光芒。在妊娠的日子里,玉花从容淡定,生活舒心而充实,她在享受中等待着那个美好日子的到来。

        隆冬时节的一声炸“雷”将疙瘩村人平静的生活崩得支离破碎:石宝和好友石桂林在山西干活的煤矿瓦斯爆炸,转眼间吞噬了五十三条生命。那一天在村口得知噩耗,石宝带着玉花正准备进城做检查。玉花的眼里立时雾濛濛的,一下子就把丈夫搂得紧紧的,生怕谁抢跑似的。石桂林的媳妇疯了。她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她先是甩掉脚上的鞋子,接着开始撕扯自己的衣服,她将自己脱得一丝不挂,在疙瘩村乱跑。寡妇刘二婶拿出家里新买的床单裹在她身上,她只是傻傻地笑。石桂林的娘手握着双拳捶打着自己瘦骨嶙峋的胸哭干了泪:“林呀,我的儿,你咋这么命薄哩!”一夜之间灰白的头发变得雪白,眼睛什么也看不见,身子佝偻成一张弓,羸弱得一风就能刮倒。桂林的媳妇疯了一天,落黑时安静下来。她仰卧在床上,双目空洞地凝视着屋顶,一任扑扑簌簌的泪水无声地泛滥。

        这一夜,清水河结了厚厚一层冰,顿时失去了生命。

        转过年,清水河又恢复了生机,大黑山再次披上了浓妆淡抹的绿,姹紫嫣红的花次第开放,清水河的流淌叮咚脆响。一望无际的麦田成熟了,闪着金光,吐着馨香,一个晨星寂寥的黎明,石宝家的小院里,玉花诞下了一个八斤多的男婴,他“哇哇”的呼喊声在疙瘩村上空萦绕了很久。石宝娘脸上的褶褶皱皱仿佛听到了集结号,恣意绽放,美丽成了九月盛开的菊花。

        该收麦了。这天一大早,石宝对娘和媳妇说,我已联系好了收割机,今天先把桂林家的麦子收了,明天咱家再收。说完,开着家里的四轮车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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