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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子D离开人间那年好像刚刚三十岁，而在他离世之前的十多年，在他力比多疯狂分泌、大脑猛烈充血的时候，他绝对想不到自己会进了大狱，而且在三十岁的一个梦里直接去了黄泉，送他上路的却是他的亲生父亲——老D。 疯子D从来没有被医学定义过是精神病，这个称呼都是大家慢慢叫出来的，虽是众口一词未经仪器检验，却也不是没有道理。 早在儿童时代，在孩子们嬉闹中，他就有了疯兆。 那个时候农村少小都玩一种叫＂电报搬家＂的游戏。玩法是在地上用树枝或木棍画一个方框，是为边界，然后通过石头剪刀布筛出一名守卫城界的人。 游戏开始时，由一名投掷力强的人将一块砖头抛得远远地，趁着守界人去取回砖头的时机，一众人作惊雀散，隐藏好自已。守界人取回砖头放在界中，自此他得进攻和防御兼备：倘有人趁其不注意拿到了放在方框里的砖头，守界人就输了；不能将全部参与游戏人众都找出来，也输。 游戏中肢体和言语都会有过火的时候，你掐疼了我，我撞倒了你，都是常事儿。为了诱使隐藏者现身，有时还要使诈，甚至用诸葛骂王朗的下流技巧。 一般的人在游戏时不会真的动气，唠叨几句就算过去了。 “你再这样骂我告诉你妈去！”有人听见疯子D骂的太过了不高兴。 “告诉太上老君！随你便。”疯子D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顽劣样子。 “以后不带他玩……”那个小伙伴也是没办法，嘟囔着。 “信不信我给你开瓢？”疯子D恶狠狠地说，那架势马上要动手了。 在冲突时，疯子D不仅当场要发作，齿甲并用，非伤敌不可，还会在之后的某些次狭路相逢中，温习游戏时结下的仇恨。瘦猴儿的头上经常起个包，大多是疯子D的杰作。瘦猴儿的一个十七八岁的姐姐为此去找疯子D算账，把疯子D的脸挠花了，但是她自己也没有占多少便宜，低她一头的疯子D小推土机一样顶住她的肚子，双手擂击她的肋骨，好几天都直不起腰来。 疯子D这么疯，渐渐地，男孩子不和他玩，女孩子更就不想与他玩了。 先前的日子还好过，可当疯子D有了喉节之后，女孩子避之不及就是严重的事件了。比如迎面走来一个少女，远远地看见疯子D啃着自己的手指走过来，会急急地拐向就近的小路。如果没有路，就随便拐进谁家的院子，引得那家的狗狂叫，引得疯子D怒气冲冲。 这让疯子D更恼火。 疯子D眼界还很高，在审视了胡家屯这一茬女孩子之后，一下子就相中了村子里的公主，她是当时的头儿的妹妹文文。 D的追女孩子的套路也有别于他人，他既不像别人那样帮文文家砌墙修仓，也不给公主头绳、花布。起初常在文文经过的路上遽然出现，从天而降一般，然后问文文是否有人欺负她，他会替她报仇。 疯子D伸开双手拦住文文，把潜在情敌的姓名一一问过一遍，甚至问公主她哥有没有打过她。每次询问时疯子D还会像狗一样把牙显露出来，做出要咬人的样子，他有4颗犬齿，长得比其他的牙长出不少。 “像吃死孩子的狼一样，看着就恶心。”文文和自己的同伴私下说。 “咱这咋出了这么一头毛驴子呢？”同伴也很害怕，前几天疯子D也截住过她，向她打问文文里面穿什么小衣服。 文文虑事周全，不想惹毛疯子D，希望过一阵子这事儿就过去。那阶段她像地下工作者一样出门，走路也无甚规律，可十有九次避不开疯子D，疯子D就像麻雀可以俯看一样追踪文文的影。 “你躲我干啥？” “没有啊！” “你就是躲我了，你打瘦猴儿家出来，咋走这儿来了？。” “真没有，我走神了。” “你躲不开的，我后脑勺都有眼睛。”傻子D很得意，得意地裂开嘴，四颗虎牙上亮晶晶的，像刚吃完一只老鼠，还有点红血丝儿。 实在说也是因为村镇太小，七八条街十余条路，文文还真不好藏身。 传说D那时候身上已经有刀了，但他从未用过，包括他出事儿都是因为麻绳，不是刀。可他手上有刀的消息本身就很令人不安了。那会儿文文当头子的哥哥的位置岌岌可危，好不容易赶上了点，抓住一个机会，准备把对立派彻底打倒，没永远没有反抗能力。可是对立派像没煮透的牛筋，油盐不进，死活不吐口，一张嘴还七说八说，不好惹。战斗属于胶着状态，他已经夸下海口，又无法向上交差，再加上摊上妹妹这事儿，很是苦恼，于是常常拎着酒瓶子去副食品店打了半斤酒，借酒浇愁。 这天，文文的哥哥正在炕上借酒消愁，透过玻璃窗，哥哥看见文文在葡萄架下摘葡萄，他们家有一架很茂盛的紫葡萄。公主哥乍一眼看以为妹妹是别人家的姑娘，因为公主那天穿了件新衣，枝叶繁茂，没认出来。不过隔窗这一幕让公主的哥哥脑洞大开，酝酿了何不利用疯子D开展一箭双雕之策。 文文哥哥想到这里，一天的乌云都散了，还翻出一本《三国演义》小人书，对着诸葛亮的画像看，手里抓着半截笤帚，觉得自己羽扇纶巾起来。 疯子D与公主哥哥自此形影不离，每每走路都走在哥哥的身后半步之遥。在大庭广众之下，疯子D不称公主哥哥职务名，直接叫哥。公主哥哥气得牙根痒痒，但鉴于目前工作进展出奇地顺利，只好隐忍着，隐忍着。 公主慢慢有点看明白哥哥这步棋了，有一次她询问：你是不是答应疯子了？ 公主哥：唔……没有……我答应什么？……怎么可能？ 公主：你是不是答应把我给他，我看他一脸贼兮兮的得意？ 公主哥：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疯子D可不这么想，准大舅哥是个头儿，头儿就是金口玉牙，说啥是啥，他自感前途一片光明。 疯子D的出现虽然提高了工作效率，但也有难剃的秃子，比如老H，这个老家伙死活不配合。 “有尿性你就弄死我！”老H还叫号，“弄不死我总有一天我会翻身的，到那时候咱们在比划比划。” 文文的哥哥内心有点骑虎难下了，他心里比谁都明白，怎么整都不能出人命，这是底线，当然，他做梦都想让老H想不开，忍受不了每天以95度角度鞠躬十二小时的折磨和挂牌子游斗，找根麻绳把自己打发了。偏偏老H是那种铁做的豆子，炒不熟。 文文的哥哥再一次陷入僵局。 一个夜里，公主哥哥示意疯子D：得设法让老H长点记性，软下来。 疯子D：行！大哥！刀我带着呢。 公主哥：你混啊！把刀放下。 疯子D把刀放在桌子上。 疯子D：那我手上没东西，他也不怕我呀！踢也踢了，踹也踹了，这老家伙好像骨头肉不是自己的。 公主哥没答腔，疯子D顺着准大舅哥目光追过去，看见屋角有一堆新拧出来的拴牛的麻绳：用麻绳勒？ 后来面对调查，公主哥是这样反映情况的：疯子D情绪很激动，掏出刀子，被我死活抢下来了，谁知道他会用绳子，我以为他是去拴牛的，你知道，那头牛太犟，院墙都被牛犄角顶豁了，原来的绳子不结实，早就要换…… 疯子D被带走了，临关上吉普车门时，他对公主哥大喊：让文文一定等着我回来，大哥。 时间慢慢的过去了，文文哥因为这件事不再当头儿，文文就在当年嫁给一个正经、威武的小伙子，很快生了小孩。 疯子D家里其他孩子嫁的嫁娶的娶、分家的分家，疯子D的父亲老D,一个和善得熟透的香瓜一样的小老头，除了敢杀猪以外，连和人吵架都不敢。老伴儿被疯子D刺激的，一年多就去了南坨子坟地。老D自己一个人过着平常日子，还经常从灶间酝酿出猪下水或猪头肉的味道。 人们在没有疯子D的生活里徜徉着，过年过节、饥饱自乐。忽然有那么一天，邻村有一位与疯子D经历相似、程度差一点的汉子喝了乐果——一种剧毒农药。 那天，我也跑去干涸的河道看了现场：那个人斜躺在河底的一小片草滩上，比平时似乎短了一点，脸是青色的，嘴唇上结了硝似的的颜色。他没有闭上眼睛，灰白的死鱼一样的眼睛看着像是随时要动一动，天空飞过一只乌鸦，哇啦哇啦乱叫。 这时人群中有人又提起了疯子D，于是很快人们在忧心忡忡中散了。 人是不经念叨的，不久疯子D刑满释放。他回到家的第一件事是去找文文，文文的哥哥获知疯子D被释放的消息，早吓得去远村亲戚家避祸。 文文的丈夫威武高大，第一个回合疯子D料事不周，败下阵来，嘴角一边高一边低。 此后，老D的杀猪工具被疯子D相中了，但他嫌老D的刀子不锋利，于是在一条长凳上捆一块磨刀石，放在院子里磨刀。磨刀声音并不尖利，但很渗人，大半个村子都能听见。人们因此互相说话都主动悄声细语的，像是怕声音大了与那磨刀声撞上。 在给公主丈夫大腿上制造了一个小刀口后，疯子D仍嫌刀不够利，继续大肆磨刀，而且这次磨的是大砍刀，剁猪骨头那种。那边厢，高大威武的公主老公也拆了自家铡草的大铡刀，每天在院子里挥舞，发出“霍霍”的声响，家雀们都吓得不敢飞过。 老D忧心忡忡，有蛋没处下的鸡一样满村子背着手乱窜，对着夕阳吹起，然后对着鞋尖呼气。 有一天老D对疯子D行家长之责，训斥了几句，也有人说老D只是好言相劝，劝儿子安安稳稳过日子，哪料疯子D勃然大怒，将手中杀猪刀回手一甩，刀子箭一般飞向老D。 知子莫如父，老D激灵一闪，撞倒了黄瓜架，刀子从脸侧飞过，磨刀石的浆水溅了一脸，刀身全部插进身后的泥土墙里。 这可能就是老D下决心除掉疯子D的开始。 老D除掉疯子D的方式比他杀猪复杂多了，因为血腥，在此不愿细讲。干完这活之后，老D洗了手脸，换了身干净衣服，平静地来到派出所，对警察说：我把二小子处理了。 后来全村成年人叫一个高中生写了一份证明，纷纷按手印，据说手印就按了几页纸，老D因此免于刑罚。 文文的哥哥不久也回来了，这两个月不到的时间，他的头发白了一大半。 （20190514，呼和浩特） （摄影：翟瑛珺） 【为保护原创作品著作权，王阔海先生（我本人）特授权本律师严正声明： 本网站／公众号发表的内容文字、图片和音视频资料，著作权归原作者所有。 在征得本网站，以及作者同意的情况下，本网站的作品允许非商业性和非盈利性引用，但同时应遵守著作权法及其他相关法律的规定注明出处：“作者：王阔海转载自东尚君风之月圆花好订阅号”字样，以尊重作者的劳动成果。 未经允许，严禁转载。对非法转载者，作者保留采用法律手段追究的权利。 北京市必浩得律师事务所 王文欣律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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