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白球鞋踏雪回屋，一眼看到火堆旁烤着的鞋子烧出一个洞来，眼泪便流出来了——那是1982年除夕夜，不，是1982年大年初一早上两三点钟。那时
，为侍奉卧病在家的父亲，我已经休学，不，辍学在家差不多一年了。“人家的闺女有花戴，我爹钱少不能买。”为过新年，在那年大年三十“穷人
集（腊月三十下午的集市）”上，我一咬牙一跺脚，偷偷地买回一双，当时最最时髦的白球鞋。那鞋子虽是当地兵工厂外来“蛮子（那时，当地农民
管讲普通话的东北工人叫“蛮子”）打下的，但那是我考上高中后就一直“应急（想要）”的，是我在那年集上，三番五次、五次三番“侦查”，捡
得的“漏儿”。那鞋子全胶底、纯一色机织白色帆布鞋帮，就连系在“气眼儿”上的鞋带儿，也是纯白的——那是当时最时髦、最流行的运动鞋——
虽然乡下人很反感（乡下人认为，白鞋是亲人故去才穿的孝鞋）。那双白球鞋是我买的第一双机制鞋，也是第一双商品鞋。年三十下午，我把刚刚买
回的宝贝，刷了又刷（准备大年初一穿）。到了除夕晚上“熬年儿”，就把湿鞋子拿到火堆边烘烤。可是，等烤干了拿起一看，鞋帮与鞋底连接处，
全是黄黄的洇渍。于是，我就把它重新弄湿，找出几页“考试纸”（用作考试的信纸）来，把两只湿鞋子裹好,重新放到火堆旁烘烤——那是我在上
初中时，听一位同学（兵工厂子弟）说的妙法儿。只是因为家中没有卫生纸，而将就用“考试纸”替代了。鞋子重新刷净、趁湿包裹好后，已经过了
零时、交了新年——远远近近的鞭炮声，已经很是响过一阵儿了！于是，把鞋子重新放到火堆旁之后，我便带了蒸馍、肉方儿，跟兄长们一起去自家
坟园上坟去了（那时因为“破四旧”，各家各户新年上坟，还是在夜间进行的）。上坟祭拜先祖，及至刚刚过世一年半的、苦难的母亲，我没有流泪
。看到一双鞋子被烧出一个洞来，我竟然泪刷脸颊。然而，球鞋烧了一个洞还是值得庆幸的呀！因为，对那双白球鞋过于珍爱，我出门时对它摆了又
摆、挪了又挪、看了又看的。因而，只是烧了一个洞出来，而且那洞儿也只是刚刚烤破而已……穿上孩子为我新买的“足力健”，心情一下子就回到
了三十多年前。三十多年来，我穿过无数双皮鞋、皮凉鞋、运动鞋，唯独对三十多年前的那双白球鞋念念不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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